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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ent by Host Workshop 14 hours ago

愛墾學術:家庭vs社會-大叙事vs小叙事在~~《反俄狄浦斯》(L'Anti-Œdipe)第一卷《資本主義與精神分裂 1:反俄狄浦斯》中,作者德勒茲與加塔利對精神分析的批判稱,傳統精神分析(尤其是弗洛伊德)如何將所有慾望都框定進俄狄浦斯結構中。第二章〈社會機器〉(Chapitre 2 : Les machines sociales),他們引入了「社會場域」來與「家庭場域」對抗,主張無意識與整個社會機器(而非家庭情結)密切相關。他們批評精神分析將神話的角色從社會的層面轉移到家庭的層面。這裡他們特別指出:神話如《俄狄浦斯王》不是某種普遍潛意識的模板,而是特定歷史文化機制的產物。

這個理論如果放在一般所謂“重現歷史”的戰争電影,都從國内觀點、愛國情操来處理,涉及的潛意識其實是里德勒兹的「家庭場域」(俄狄浦斯情結),而極少考量到當時的國際形式(「社會場域」),所以,不少戰争叙事很難争取到國際市場。

我們在這裏嘗試把德勒茲與加塔利在《反俄狄浦斯》中的精神分析批判,帶入到當代影像敘事的範疇,特別是戰爭電影的國際流通問題。先分幾個層次來理解:

[聲明:本文純粹嘗試把德勒兹學理與國際文創市場结合上来探討,無意評價所提及的各國案例電影的藝術成就以及相關的民族情感。]

一、德勒茲與加塔利對精神分析的批判~~他們認為弗洛伊德以「家庭」為無意識的基本座標,把慾望的所有流動都壓縮在「父-母-子」的三角結構中。這就是「俄狄浦斯化」的過程。但實際上,無意識並不是被動地接受家庭角色,而是「社會機器」的一部分:它同時與經濟、權力、符號體系相連結。慾望的生產(desiring-production)和社會的生產(social production)不可分割。因此,神話(例如《俄狄浦斯王》)不是人類心靈的普遍原型,而是特定歷史社會的產物。精神分析錯在把神話「私有化」、家庭化,遮蔽了背後的社會機制。

二、應用到戰爭電影的敘事

國內取向/家庭化敘事:許多戰爭片在國內市場常以「家國同構」的邏輯操作:祖國 = 母親,領袖 = 父親,士兵 = 孩子。這是一種「家庭場域化」的再現。戰爭的歷史被框定為「父權的召喚、母親的守護、兒子們的犧牲」。

這樣的模式很容易動員觀眾的情感,特別是民族主義情緒,但它的潛意識結構正好吻合俄狄浦斯式的框架;這種內在化的模式雖在本土有效,但卻難以對外輸出,因為「家國同構」的象徵邏輯在他國觀眾眼中不具普遍性。

社會場域/國際性敘事:如果依德勒茲—加塔利的觀點,戰爭不應僅僅被家庭化,而要被放置於「社會機器」的運作之中——這裡涉及帝國主義、殖民主義、資本流動、國際秩序與技術體制。

當一部戰爭片能顯示戰爭背後的國際張力(如經濟掠奪、冷戰結構、跨國技術合作、全球性資本邏輯),它所調動的無意識就不再是地方性的「俄狄浦斯化」,而是與全球資本主義或國際秩序相連結。

這樣的敘事更容易超越國界,因為它觸動的是普遍的社會機制,而非特定的「民族家庭」。

三、結論與引伸

從德勒茲與加塔利的角度來看,大部分戰爭電影的問題在於「將戰爭家庭化」:它們透過愛國、犧牲、父母子女的比喻來再現歷史,結果產生的是「民族無意識」的俄狄浦斯化。這種模式對外來觀眾而言則失效,因為缺乏共同的「家庭代碼」。

如果戰爭電影要在國際市場被理解和接受,它需要轉向「社會場域」:戰爭作為全球資本主義、帝國對抗、技術與後勤體系的機制。這樣才能構築出一種跨文化的「無意識的共鳴」。

換言之,戰爭電影要想超越「民族寓言」的範疇,就必須把戰爭重新放回「社會機器」的層面,而非局限於「家庭場域」的愛國情感。(下續)

Comment by Host Workshop yesterday

(續上)這裏舉幾組例子來對比,釐清「家庭場域」式戰爭敘事與「社會場域」式戰爭敘事之間的差異,以及它們在國際市場的效果:

一 偏向「家庭場域」的戰爭片

《英雄兒女》(中國,1964)

典型的「祖國是母親,士兵是兒子」的敘事結構。片中張連長的犧牲,與王芳對祖國的歌唱,明顯將民族生死升格為家庭倫理。國內觀眾易於產生共鳴,但國際觀眾則難以完全理解這種強烈的「家國一體」情感。

《珍珠港》(美國,2001)

雖然是好萊塢大製作,但核心仍是三角戀愛情故事,戰爭場景成為家庭與愛情糾葛的背景。在美國觀眾看來,它符合「愛國 + 愛情」的感性模式,但在國際市場評價普遍一般,因為戰爭被過度私有化。

偏向「社會場域」的戰爭片

《來和看》(蘇聯,1985)

敘事並非家庭化的英雄寓言,而是將戰爭呈現為納粹佔領下白俄羅斯的毀滅性社會機制。小孩弗洛里亞的視角不是「民族兒子」的犧牲,而是作為「社會場域」中的一個被摧毀的生命。國際觀眾普遍認為它能真切呈現戰爭的暴力結構,而非僅僅是國族的故事。

《現代啟示錄》(美國,1979)

將越戰放置在冷戰與帝國主義的框架裡,並借柯茲上校的瘋狂象徵資本主義體系本身的暴力邏輯。這種處理方式讓電影超越了美國國族寓言,變成對「戰爭機器」與整個社會體制的反思,因此在全球獲得影史地位。

《硫磺島的來信》(美國/日本,2006)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從日軍士兵視角出發,將二戰不再描繪為單一國族的英雄故事,而是呈現為不同社會處境下的人類共同經驗。

這種跨文化視角正是「社會場域」的體現,使其在國際觀眾中反響良好。

三、總結

家庭場域式:戰爭=民族家庭化的寓言。好處是易於動員國內觀眾,但難以輸出,因為符號結構高度在地化。

(國際)社會場域式:戰爭=全球資本、帝國、技術體制與權力結構的展演。這種處理更容易進入國際市場,因為觸及跨文化可共感的無意識。

延續閱讀:

了解《反俄狄浦斯》

資本主義與精神分裂

Comment by Host Workshop on July 27, 2025 at 12:09am

達馬西奧《當感受湧現時》

對曾經真實地感知到的某個客體的那些痕跡性記憶,不僅包括對該客體的感覺方面的記錄,如顏色、形狀或聲音,而且包括對動作調節的記錄,這些動作調節必然伴隨著感覺信號的收集;另外,這些記憶還包含著對該客體的必然的情緒反應的記錄。因此,當我們回憶一個客體的時候,當我們允許這些痕跡把它們內隱的信息變成外顯的時候,我們提取的不僅是感覺數據,而且還有相應的運動和情緒數據。當我們回憶一個客體的時候,我們回憶的不僅是一個實際客體的感覺特點,而且是有機體對該客體的過去反應。(達馬西奧[Antonio Damasio]《當感受湧現時》[The Feeling of What Happens] 有機體與客體(第124頁)

我把情緒的確實,從背景情緒上升至更高水平的情緒,看作是受到損害的重要的身體調節機制的標誌。核心意識在功能上接近於這些受到損傷的機制,和它們相互交織在一起,因此和它們一起受到了損傷。在情緒加工過程與擴展意識之間並沒有這種密切的功能關係。正如第七章所提到的,那就是為什麼擴展意識受到損傷並不伴隨著情緒損傷的原因。達馬西奧[Antonio Damasio]《當感受湧現時》[The Feeling of What Happens] 核心意識 第77頁)

任何面臨死亡的人都將明確地知道我指的是什麼,或許是因為,死亡的這種不可逆性將我們的思想敏銳地集中在一種不朽的標凖上,即人類應該有思想的生活。但是,我們不應該讓死亡使任何人都對這個問題非常敏感。生活應該足以使我們要求人類的心靈要尊重其尊嚴和境界,而且,幾乎自相矛盾的是,要敏感地對待其脆弱性。達馬西奧[Antonio Damasio]《當感受湧現時》[The Feeling of What Happens] 感受發生的一切 頁碼:第21頁)

在大多數情況下,隱藏不是把資源集中在我們的內部狀態上,而把資源集中在將世界上的問題描繪出來的那些表象上,或者集中在那些問題的前提上,或者集中在對它們的解決方法和可能的後果所作的選擇上,或許這是更有利的。但是,這種觀點的歪曲與在我們心靈中所適用的東西有關,這是要付出代價的。它傾向於阻止我們感受到我們稱為自我的這個東西的起源和本性。但是,當把這個面紗揭開,達到人類心靈所能理解的程度時,我相信,我們就能在個體生命的表征中感受到我們稱為自我的這個結構的起源。(達馬西奧[Antonio Damasio]《當感受湧現時》[The Feeling of What Happens] 感受發生的一切 第23頁)



(摘自《當感受湧現時——感受如何創造了你的意識》[The Feeling of What Happens]作者: [葡] 安東尼奧·達馬西奧[Antonio Damasio];出版社: 中國紡織出版社;出品方: 湛廬文化;2022年 8月 1日;譯者: 周仁來/嚴嚴)

 

Comment by Host Workshop on July 25, 2025 at 10:06pm

愛墾APP:怨恨~~羅伯特·所羅門(Robert C. Solomon)在其著作In Defense of SentimentalityThe Passions: Emotions and the Meaning of Life中,談論過「怨恨」resentment作為一種情感。他指出,怨恨是一種與自我有關的、經常出現在自尊受傷或社會不公平情境中的情感。所羅門寫道:

"Resentment is a moral emotion. It is an emotional response to insult, injury, or injustice, and it reflects our sense of self-worth and dignity."(怨恨是一種道德情感。它是對侮辱、傷害或不公的情緒反應,反映了我們的自尊與尊嚴。)

他將怨恨看作是「一種帶有倫理意涵的情緒反應」,有時甚至可以成為正義的驅動力。

他也曾寫道:

“Resentment can be a moral protest. To deny it entirely is to deny one’s own dignity.” (怨恨可以是一種道德抗議。完全否認它,就是否認自己的尊嚴。)

Comment by Host Workshop on July 8, 2025 at 8:35pm

愛墾APP:情動政治如何終結擬像政客~~擬像論說觸及到了哲學思想與政治實踐之間的一個關鍵張力。簡要回答:是的,這樣的觀點可能會被不負責任的政治人物用來為所欲為,但那並不代表德勒茲本人的思想主張就是不負責任的。——

一、德勒茲的觀點是什麼?

德勒茲反對柏拉圖式的「原型—副本」的觀點,強調「擬像」(simulacrum)不只是某個本體的模仿,而是自身具有能動性與創造性的實體。這意味著:

  • 沒有一個終極真理或原始本質供我們驗證什麼是「真正的」民主、正義、文學;

  • 所有實踐與概念都是流動的、多重的、在不斷變化之中;

  • 所謂「正義」或「民主」本身也是一種生成(becoming),不是一種可回歸的固定標準。

這挑戰了傳統政治與倫理中尋求一個穩固標準的企圖。

二、可能產生的危險:被濫用為政治藉口

在實際政治中,如果這種哲學被簡化或斷章取義,確實可能提供不負責任者一個「沒有真理可言,因此我可以任意操作語言和概念」的藉口。例如:

  • 一位政治人物宣稱「這就是我們版本的民主」,即使它侵犯了人權;苛税榨民的領導導致經濟頹敗,被形容成暫時性的政改鎮痛;干預司法公正被喻為司法改革。

  • 或說「你不能用舊有的正義標準來批評我們的做法,因為正義是多元的、生成的」。

這些說法雖然表面上呼應德勒茲的觀點,但實際上忽略了德勒茲思想中的倫理張力與對創造力的要求

三、德勒茲真的主張「什麼都可以」嗎?並不是。

德勒茲並不是主張「一切皆相對」或「真理不存在」那種簡單的相對主義。相反地,他關注的是:

  • 如何逃脫僵化的範疇

  • 如何讓新的概念與形式得以誕生

  • 如何創造真正具有差異性的思維與實踐

這其實對政治人物提出了更高的倫理要求:不是遵守既定框架,而是要創造更能包容差異的、新的行動樣態。

所以,不負責任的濫用是對這種思想的背叛,而不是它的自然結果

四、總結

問題 回應
是否可能成為不負責任政治人物的藉口? 是,有可能被濫用。
是否表示德勒茲的思想本身不負責任? 否,德勒茲強調創造力與倫理張力,而非任意行動。
該怎麼處理這種張力? 要有批判與創造並重的政治哲學實踐,避免簡化與工具化。

Comment by Host Workshop on June 29, 2025 at 8:56pm

愛墾APP:Poetic Contour(2014,Poetry)by Lebusa Monyooe~~It is a literary work that encapsulates not only postulations about the socio-economic and political challenges that modern democracies grapple with during their governance tenures.

It serves as a metaphorical platform that expresses contours of thoughts on a range of social themes embedded in the title – Poetic Contours.

A contour generically refers to an outline, layer and or representation of form and essence. Contours could be manifested in physical, philosophical and intellectual forms. The diverse themes (love, governance etc.) embedded in this collection demonstrate a crafty integration of words into ideas and vistas that illuminate contours of reflection and engagement on matters of national and global significance. For instance, ‘the Turkish tragedy’ is a sombre celebration about loss of human lives within the mining sector. It is a subtle global appeal to prioritize safety and wellness within the industry.

Story telling is a hallmark of humanity that has evolved over decades with intense social impact. Poetic Contours deploys expressive story like narratives (ballads) to amplify diverse social ills that officialdom (government) often abrogates public accountability. Poetic Contours encourages robust amplification, reflection and engagement with national and global polemics. It does so through seamless fusion of all manners of thematic contours – physical, philosophical and intellectual engagement with socio-economic issues of our time.

《詩意的輪廓》(Poetic Contour),作者:Lebusa Monyooe

這是一部文學作品,不僅涵蓋了現代民主國家在治理過程中所面臨的社會、經濟與政治挑戰的假設與思辨,也透過隱喻性的方式,展現對各類社會主題的思索輪廓,正如書名所述——《詩意的輪廓》。

“輪廓”一詞通常指的是某種形式與本質的外框、層次或表現。輪廓可以體現在物理、哲學與知識等不同層面。本詩集中所涵蓋的多樣主題(如愛情、治理等),巧妙地將語言轉化為思想與視角,啟發人們對國家與全球重要議題的深度反思與參與。例如詩作〈土耳其的悲劇〉,是一首對礦業中人命損失的沉痛讚歌,也是在全球範圍內,呼籲優先重視該產業中的安全與健康問題。

說故事是人類文化的重要標誌,經歷數十年的演變,對社會產生深遠的影響。《詩意的輪廓》透過抒情敘述式的詩歌(如敘事詩或歌謠),放大了多樣的社會弊病,這些往往是官方(政府)所忽視、逃避問責的問題。

《詩意的輪廓》鼓勵強而有力的表達、深刻反思,以及對國家與全球爭議的積極參與。它透過對所有主題輪廓的無縫融合——包括物理層面、哲學探討與知識參與——來探討當代的社會與經濟議題。

Comment by Host Workshop on June 12, 2025 at 10:43am

愛墾APP:中文语境中的「慾望」~~這裏有一個非常深刻的語義與文化轉譯問題。在中文語境中,「慾望」往往帶有負面色彩,尤其受到儒家與佛家思想的影響,常與「貪」、「欲念」、「私慾」、「情欲」等相連,具有應當節制、甚至摒除的意味。

而在西方哲學中,特別是從柏拉圖、亞里斯多德到現代心理學、存在主義等,「desire」雖也有需要節制的一面,但它往往被視為驅動行動、形成主體性、自我實現的重要動力

因此,若希望將西方哲學中的「desire」翻譯為更契合中華文化、且不帶過度負面評價的詞語,可考慮下列幾種選擇:

1. 志向/志願

  • 語感: 比較偏向積極、有理想色彩。

  • 適用情境: 當 desire 表達的是追求某種價值、成就、意義時(例如存在主義、亞里斯多德的「終極目的」)。

  • 例: "the desire for knowledge" →「求知的志向」

2. 追求

  • 語感: 中性偏正,比「慾望」溫和;強調行動、目標。

  • 適用情境: 講求行動上的投入,或指人對某種價值、狀態的企圖。

  • 例: "desire for happiness" →「對幸福的追求」

3. 意念/心願

  • 語感: 較抽象、內斂,與儒道思維契合。

  • 適用情境: 探討內心動機、情感或存在的傾向。

  • 例: "the desire to be free" →「求自由的心願/意念」

4. 本心/本願(尤其在佛教語境中)

  • 語感: 帶有哲學與宗教色彩,接近「深層動機」、「初心」。

  • 適用情境: 在談論「深層驅動力」或「靈性方向」時使用。

  • 例: "fundamental desire of human beings" →「人之本願」

5. 情感動機/內在驅力

  • 語感: 現代、心理學化,去除了「貪慾」的負面色彩。

  • 適用情境: 在現代哲學或心理學文本中轉譯較技術性的 desire。

  • 例: "libidinal desire" →「情感驅力」或「性本能動機」

小結:詞語替代與文化調和

英文 desire 中式表達建議 語感 備註
desire for meaning 意義的追求/心願 正向抽象 存在主義語境佳
desire for pleasure 對快樂的追求/欲求 中性偏正 若偏享樂,可加限制語
sexual desire 性欲、情慾、情感驅動 中性~負 依文風調整用語
fundamental human desire 人的本心/根本驅力 哲學語境佳 與儒道佛皆可對話


(延續閱讀 1)(延續閱讀 2)

Comment by Host Workshop on April 22, 2025 at 1:59pm

托卡爾丘克諾貝爾文學獎演說:温柔的叙述者

2019年10月10日,瑞典文學院宣布波蘭作家奧爾加·托卡爾丘克(Olga Tokarczuk,1962)獲得2018年諾貝爾文學獎。頒獎詞稱托卡爾丘克「有著百科全書般的敘述想像力,把橫跨界限作為生命的一種形式」。

奧爾加·托卡爾丘克,出生於1962年1月29日,波蘭女作家、詩人、心理學家。1985年,畢業於華沙大學心理學系。1993年,出版首部小說《書中人物旅行記》,1996年,出版長篇小說《太古和其他的時間》。1997年起專事創作,同年獲尼刻獎。1998年,出版長篇小說《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並憑借該小說獲1999年與2002年尼刻獎。2014年,憑借小說《雅各書》再獲尼刻獎。2018年,憑借小說《雲游》獲布克獎。2019年10月10日,獲得2018年諾貝爾文學獎。

[愛墾註]因深陷性侵丑聞而面臨建院以來最嚴重危機的瑞典文學院,暫停頒發2018年諾貝爾文學獎,改在明年10月與2019年度諾貝爾文學獎一同頒發。這是自1949年以來,諾貝爾文學獎首次不在當年揭曉。瑞典文學院自1901年起負責每年的諾貝爾文學獎評選工作。2017年11月,18名女性指控該院院士、瑞典詩人佛洛斯登松的丈夫讓-克洛德·阿爾諾,涉嫌在1996年至2017年間,對學院多名成員的妻女、女性成員實施性騷擾、猥褻和強奸。丑聞曝光後,瑞典文學院的聲譽一落千丈,多名院士憤而請辭,只剩下10位能參與日常工作的院士。而按照瑞典文學院規定,要增加新成員,必須經過至少12名院士投票。


托卡爾丘克在2019年3月接受中國新京報專訪時提到「自然」,那在她看來是一種更高形式的「自我」,是敘事想像力的一種來源。

於人而言,「我」的生長,在表達上最直觀地體現為「第一人稱」的出現。在本月7日的獲獎演說「溫柔的敘述者」里,托卡爾丘克也講到「第一人稱」,一方面這種個性化的觀點「來自自我的聲音,是最自然的、最人性的、最誠實的」,雖然另一方面它不可避免地「放棄了更廣闊的視野」。

以下正文即為此次演說全文。

01

我有意識經驗的第一張照片是我母親生我之前拍的。可惜照片是黑白的,也就是說好多細節都失去了,只留下灰的形狀。光線柔和、濕潤,像春天時節,顯然是從窗戶滲進來的那種光線,剛好能照亮屋子。我媽媽坐在老收音機旁,收音機帶綠眼睛和兩個調鈕——一個調節音量,另一個調台。這個收音機往後會是我童年難得的伙伴;從它那里我知道了宇宙的存在。旋轉烏木旋鈕調節天線脆弱的觸角,在其所及的范圍里有各種不同的電台——華沙、倫敦、盧森堡、巴黎。有時候,聲音會變弱,好像在布拉格和紐約,或莫斯科和馬德里之間,天線的觸角掉在了黑洞里。一旦聲音變弱,顫抖就會順著我的脊柱往下。我深信不同的太陽系和星系通過天線在跟我說話,噼啪噼啪地給我發送重要信息,而我無法解碼。

當我是個小女孩時,我會看向那張照片,我確定地感到媽媽轉動收音機的旋鈕時,曾尋找過我。像敏銳的雷達那樣,她刺透宇宙無盡的領域,試圖找出我什麼時候、從哪里到達。她的髮型和著裝(船領)顯示出照片拍攝的時間,是六十年代初。注視著畫面外的某個地方,背帶點拱著的她看到了一些東西,後來看照片的人感覺不到。作為孩子,我想像那是她在朝著時間注視。其實照片里沒發生什麼——照片拍的是一個場景,而非一個過程。里面的女性有點悲傷,好像陷入了沉思——好像有點迷失。

後來當我向她問起那悲傷——我在無數場合問起過,總是得到同一個反應——我母親會說,她悲傷是因為我還沒出生,可是她已經想我了。

「你怎麼會想我,在我還沒生下來的時候?」我會問。

我知道你想念的是你失去的某個人,那種渴望是失落感。

「不過換種方式也行得通,」她回答。「想念一個人意味著他們在那里。」

六十年代末,在波蘭西部農村的某個地方,我母親和我,也就是她的小孩,進行了一次短暫的交流,這種交流一直留在我的記憶中,給了我一生的力量。因為它使我的存在超越了一般的物質世界,超越了偶然,超越了因果和概率法則。她把我放在時間之外,放在永恆的甜蜜附近。在我孩子的腦海里,我明白了我有比我以前想像的更多的東西。即使我說「我迷路了」,我還是會從「我是」開始——這是世界上最重要、最奇怪的一組詞。

因此,一位從不信教的年輕女子——我的母親——給了我一個曾經被稱為靈魂的東西,從而為我提供了世界上最偉大、最溫柔的敘述者。


02

世界是我們每天在信息、討論、電影、書籍、流言蜚語和小軼事的織布機上編織的織物。今天,這些織布機的范圍是巨大的——感謝互聯網,幾乎每個人都可以參與這個過程,或承責任或不,或帶著愛意或滿懷恨感,或好或壞。當故事改變了,世界也就改變了。從這個意義上說,世界是由文字構成的。

因此,我們如何看待這個世界——也許更重要的是——我們如何敘述這個世界,因此就有巨大的意義。一件事發生了,如故沒人講述那這件事就停止存在並消亡。這不僅是歷史學家都知道的事實,而且(也許是最重要的)是每一個政客和暴君都知道。誰能講故事編故事,誰就有掌控權。

Comment by Host Workshop on March 16, 2025 at 9:15pm

今天,我們的問題在於——似乎在於這樣一個事實:我們不僅沒有凖備好講述未來,甚至講述具體的當下、講述當今世界的超高速轉變也沒凖備好。我們缺乏語言、缺乏視角、缺乏隱喻、缺乏神話和新的寓言。然而,我們確實經常看到有人試圖利用陳舊過時的敘述,這些敘述無法將未來融入對未來的想像,毫無疑問這是基於這樣的假設,即舊的某個什麼總比新的什麼也沒有強,要不就試圖以這種方式來應對我們自身視野的局限。總之,我們缺乏講述世界故事的新方法。

我們生活在眾聲喧譁的第一人稱敘述的現實中,我們從四面八方聽到多音雜音。我說到第一人稱,指的是那種狹隘地圍繞著講述者自我的故事,講述者或多或少直接地寫她自己,或通過她自己而寫。我們已經確定,這種個性化的觀點,這種來自自我的聲音,是最自然的、最人性的、最誠實的,即使它放棄了更廣闊的視野。照此理解,以第一人稱敘述是編織一個絕對獨特的模式,是唯一的;它有一種作為個體的自主,意識到你自己和你的命運。然而,這也意味著在自我和世界之間建立一種對立,這種對立有時會讓人感到疏離。

我認為第一人稱敘事是當代光譜上的一大特色,個體在其中扮演著世界主觀中心的角色。西方文明在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自我發現的基礎上的,而自我發現正是我們衡量現實最重要的標准之一。在這里,人是主角,他的判斷——盡管是眾多判斷之一——總是被認真對待。以第一人稱編織的故事似乎是人類文明最偉大的發現之一;人們懷著崇敬的心情,滿懷信心地讀著。這類故事,當我們通過某個不同於其他的自我的視角看世界時,與敘述者建立了一種特殊的聯系,敘述者要求他的聽眾把自己放在他獨特的位置上。

第一人稱敘事對文學,普遍來說對人類文明所做貢獻怎麼高估也不為過——它完全改寫了世界的故事,所以,世界不再是英雄和神明(他們對我們沒有影響)行動的地方,而是為我們這樣的人(帶著各自的歷史)凖備的。我們很容易認同和我們一樣的人,這就在故事的敘述者和讀者或聽眾之間產生了一種基於同理心的情感理解。而這,就其本質而言,匯集並消除了邊界;在一部小說中,敘述者的自我和讀者的自我之間的界限是很容易被忽略的,「引人入勝的小說」實際上依賴於模糊邊界——讀者通過移情作用,暫時成為敘述者。因此,文學變成了一個交流經驗的場所,一個人人都能講述自己命運或表達自己的地方。

因此,這是一個民主的空間——任何人都可以暢所欲言,每個人都可以為自己發出聲音。在人類歷史上,從來沒有這麼多的人成為作家和講故事的人。我們只要看看統計數據就知道這是真的。

每次我去書展,我都能看到當今世界上出版的書有多少與作者本人有關。表達本能或許和其他保護我們生命的本能——它在藝術中得到了最充分的體現——一樣強烈。我們想要被關注,我們想要與眾不同。「我要告訴你我的故事」,或「我要告訴你我的家庭故事」,甚至簡單地說,「我要告訴你我去過哪里」,構成了當今最流行的文學體裁。這是一個大范圍的現象,也因為現在我們普遍能夠獲得寫作,許多人獲得了用文字和故事表達自己的能力,而這種能力以前只有少數人擁有。

然而矛盾的是,這種情況類似於由獨唱者組成的唱詩班,每個聲音都在爭搶注意力,都走著相似的路線,淹沒了彼此。我們知道關於他們的一切,我們能夠認同他們,體驗他們的生活,就好像他們是我們自己的一樣。

然而,引人注目的是,讀者的體驗往往是不完整和令人失望的,因為事實證明,表達作者的「自我」很難保證具有普遍性。我們所缺失的——似乎是——故事的維度,也就是寓言。因為寓言的主人公是他自己,一個生活在特定歷史和地理條件下的人,但同時他也遠遠超出了這些具體的細節,成為一種「無處不在的普通人」。當一個讀者讀到一個人寫在小說里的故事時,他可以認同這個人物的命運,並把人物的處境當作自己的處境來考慮,而在一個寓言故事里,他必須完全放棄他的獨特性,成為一個「普通人」。在這個要求很高的心理操作中,寓言概括了我們的經驗,為迥然不同的命運找到了一個共同點。我們很大程度上在觀點中失掉了寓言,證明我們目前的無助。

也許為了不被紛繁複雜的頭銜和姓名所淹沒,我們開始把文學這個龐然大物劃分成不同的類別,我們把它當作各種不同類型的運動,把作家當作經過特殊訓練的運動員。

文學市場的普遍商業化導致了文學作品的分門別類——現在有這種或那種文學的集市和節日,各不相關,這就形成了一群渴望閱讀犯罪小說、幻想小說或科幻小說的讀者。這種情況的一個顯著特點是,要做的僅僅是幫助書商和圖書館員擺放書架上數量巨大的出版物,給讀者在浩瀚的作品提供指引,不僅現有的作品被歸入抽象類別中,而且好多作家也據此開始寫作。越來越多地,體裁作品就像蛋糕模子,生產極度相似的產品,它們的可預見性被視為一種美德,它們的平庸被視為一種成就。讀者知道會發生什麼,並確切地得到了他想要的。

Comment by Host Workshop on March 15, 2025 at 10:32pm

我一直本能地反對這樣的命令,因為這會限制作者的自由,會使我不願實驗或越界,一般來說這實際是創造的本質。而且他們完全將創作過程中的特立獨行全部排除在外,沒有這些怪癖,藝術便迷失了。一本好書並不需要捍衛其類屬關係。把文學劃分為不同類型是文學整體商業化的結果,也是把文學作為產品來銷售的結果(還用上了銷售、推廣、目標等全套哲學),這種分類是當代資本主義的類似產物。

今天我們心滿意足地見證了一種世界性故事的新敘述方式的誕生,這種敘述方式正是由銀幕上的系列片提供的,其中的隱藏任務便是引導我們進入一種忘我之境。當然,這種講故事的方式早已存在於神話和荷馬史詩中,毫無疑問,赫拉克勒斯、阿喀琉斯或奧德修斯是這系列故事中的第一批英雄。但在此之前,這種模式從未覆蓋如此大的空間,也未對集體想像產生過如此強大的影響。二十一世紀的前二十年是這一系列故事不容質疑的財產。它們對於講述世界故事的模式(以及對我們了解這些故事的方式)是革命性的。

在今日版本中,系列故事不僅擴大了我們對時間領域敘事的參與,產生了多樣化的節奏、分支和角度,而且還引入了自己的新秩序。因為在很多情況下,系列故事的任務是盡可能長時間地吸引觀眾的注意力——系列故事增加了敘事線索,並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交織在一起,以至於陷入迷局的時候,它甚至回到了古老的敘事技巧上,這種技巧曾在經典歌劇中被妥協采用,也就是所謂的「天降神兵」(Deus ex machina )。新劇集的創作往往需要對人物的心理狀態進行特別的全面修改,以便他們能更好地適應劇情中的事件發展。一個剛開始溫和而保守的角色最後變得充滿暴力和仇恨,配角搖身一變為主角;而我們原本漸生好感的主角,失去了意義或者實際上完全消失了,真是讓人萬分沮喪。

新一季的可能實施將開放式結局變得尤為必要,在這種開放結局中,所謂神秘的情感淨化(catharsis)毫無發生或充分回應的可能——情感淨化,以前是內部心理轉變的經驗,參與到故事行動中的充實感與滿足感。這種情感實現,而不是結論——情感宣洩的持續性延遲——使觀眾產生依賴,催眠了她。成名於一千零一夜的契約中斷型故事在很久以前就被發明了,如今在系列故事中大大膽回歸,改變了我們的主觀性,施以奇異的心理影響,它將我們從自己的生活中撕裂出來,像興奮劑一樣催眠著我們。同時,這種系列故事將自己投入到新的、曠日持久且無序的世界節奏中,投入到它混亂的交流、不穩定性和流動性中。這種講故事的方式或許是當今最具創造性的尋找新公式的方式。從這個意義上說,系列故事中包含著關於未來敘事的嚴肅探討,包含著重新編排故事以其適應我們新現實的努力。

但最重要的是,我們生活在一個充滿了太多矛盾、事實相互排斥的世界里,一切事物都咬牙切齒地爭鋒相對。

我們的祖先相信,獲得知識不僅會給人們帶來幸福、福祉、健康和財富,而且還會創造一個平等和公正的社會。在他們看來,這個世界缺少的是來自知識的普遍智慧。

約翰·阿摩司·康米紐斯(John Amos Comenius)是十七世紀一位偉大的教育家,他創造了「pansophism」一詞,以之表示可能達到的全知理念和普遍知識,這種知識包含了所有可能獲得的認識。最重要的是,這也是一種所有人都能獲得知識的夢想。如果不是接觸到關於世界的事實,一個目不識丁的農民怎麼會轉變成一個對世界和自身具有反思的個體呢?唾手可得的知識是否意味著人們將會變得明智,將會沉著而智慧地指導他們自己的生活呢?當互聯網剛出現時,這樣的理念似乎將最終被完全實現。也許,像許多志同道合的思想家們一樣,我贊賞和支持的維基百科,對康米紐斯來說亦是人類夢想的實現——如今,我們能夠創造和接收大量事實,它們民主地到達地球上的幾乎每個地方,並不斷被補充和更新。

夢想成真往往令人失望。事實證明,我們沒有能力承受如此巨大的信息,這種信息不是團結,歸納和釋放,而是分化,分裂,被包圍在單個小氣泡中,創造出許多彼此不相容甚至公開敵對,互相對立的故事。

此外,互聯網徹底且毫無反思性地服從於市場流程,並為壟斷者們所掌握。互聯網控制著大量的數據,這些數據並不是為了擴大信息訪問范圍而被用於廣泛求知,相反,它主要是用來對用戶的行為進行編程,正如我們在「Cambridge Analytica」事件之後所認識到的。我們沒有聽到世界和諧的聲音,而是聽到了刺耳的聲音,這是一種難以忍受的靜電,我們在絕望中嘗試著捕捉一些安靜的旋律,甚至是最微弱的節奏。這句著名的莎士比亞名言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符合於現在這刺耳的現實:互聯網越來越像痴人說夢,充滿了喧譁與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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