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兵·人的延异:后种系生成中的发明 ———斯蒂格勒《技术与时间》3

这个跳跃有些过大,从异质于一般生物生存方式的文字/文码到电子文件,已经是从古代文字的发生飞到当代信息技术的核心了。似乎斯蒂格勒并不以为这里存在著推论中的断裂,他若无其事地继续讨论自己所重新构境的延异概念。他突然又回到上述第一个构境层:从东非人到新人的历史性断裂。在斯蒂格勒看来,这种断裂,也是「由遗传性向非遗传性的过渡,就是一种新型的文码/编程的产生」。

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观点,即斯蒂格勒认为,人类历史的真正发端并非基于生物的遗传性获得上,而是建立在非遗传性的后种系生成的「文码和编程(programme)的类型学」之上的。在这里,他援引利科关于文化编码的论述,指认非遗传性的文化编码给人的生命存在「提供模式、秩序和方向」。这是不熟悉生物遗传学知识的读者很难进入的一种思想构境域。斯蒂格勒认为,这里最难理解的恰恰是从生物种系生成中的遗传性获得到非遗传性习得的过渡,这也是理解非生物学的人类历史发生的真正入口。这种观点是深刻的。然而,他硬要说,德里达的延异概念正是这个重要的过渡环节。

斯蒂格勒说,德里达的延异「同时包含著‘差异’和‘延迟’两个方面的意思」,即时间和空间化和空间和时间化。这是对的。依斯蒂格勒的理解,延异即是人类生命在自然意义上的中断和死亡,在这种「断裂之后,生命就意味著组织的死亡。延异的问题也就是死亡。所谓断裂之后就是指文化」[1]164。依我的理解,黑格尔也是在这个特设的构境中隐喻式地说:「人,那个黑夜」。

通俗地说,这里的死亡并非真的死亡,而是指生物组织的遗传性进化的中止,并且不再在人类社会历史存在中占主导地位,动物式的自然存在在断裂中被延异了,人是自然物性实在中的无(黑夜)。重要的是,斯蒂格勒指认在这个中断之后出现的就是文化—技术,这个文化—技术即是延异出场的自然,这个延异出场不是晚到,而是非自然。为此,斯蒂格勒援引了德里达的如下表述:「它是一种延迟—相异的自然,它是指一切不同于自然的因素:技术、法律、社会机构、自由、历史、精神等等,这些因素都可以被作为一种延迟的自然和相异的自然,即自然处于延异之中。」德里达此处的自然延异观点,显然是他后来的存在论延伸。斯蒂格勒这里的转义式引用是机智的。


二、人类存在历史的后种系发生

如果文化是自然的延异,它也意味著人类历史在种系生成结束之后的真正的历史时间性的开始。自然与动物那里是没有历史性时间的。所以,斯蒂格勒认为,更重要的问题则在于「认识生命在断裂之后的时间性的特征」,「也就是探讨我们称之为‘生存’的时间关系的起源,即探讨先行(anticipation)[1]164-165。斯蒂格勒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再一次让海德格尔到场。斯蒂格勒说,在海德格尔的存在论中,此在概念的时间性的基本因素是被抛的「已经在此」,这个已经在此中的「过去」并不是此在曾经经历的时间,而是属于当下的在此。

海德格尔所谓的已经在此(déjà-là)的前提就是:以此在(Dasein)为标志的生命现象把生物历史作为自身的发展,并从中形成自己的个性。生命的后生成(épigénétique)层次并不随生物的死亡而消失,相反,它自我保存和积淀(sédimente),并遗留在余生和后代中,它既像一份礼物,也像一笔债,或者说一种命运,并不是几乎为生物决定论意义上的「编码」(pro-gramme),而是一种包容了此在之未来的一切存在的数字。[1]165

我发现,斯蒂格勒的一个小缺点是,总觉得读者会和他一样熟知海德格尔和德里达,所以在他的论述中,他会假想一些前提是可以忽略的,这自然造成读者入境的严重障碍。比如这里对海德格尔思想构境的引入。其实,在海德格尔那里,此在的「已经在此」是他将抽象的个人主体放进历史性的时间维度的结果,由此,此在是被抛于一定历史条件下的特定时间中去在世的「这个存在」,所以,此在总会同时处于胡塞尔所开辟的构境意向中三个时间节点的融合之中: 当下所基于和背负的过去,先行于当下的未来,由过去和未来正在建构和流逝中的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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