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我的神話〈Private Myths: Dreams & Dreaming〉10

羅伊認為心靈是一個自我調節的系統,夢則是維持“心理感情平衡狀態”不可或缺的。他相信夢的記憶的“感情回響”對于人格有重振元氣的效用,因為這可彌補意識能力的不足,是做夢者可為即將發生的事況預作準備。(《夢:私我的神話》88、89頁)

(Apparition by Jaime Ibarra / http://www.ibarraphot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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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ent by Passion for Form on August 2, 2024 at 8:43pm

【阿雷娜教堂壁畫】

我在驕陽下走進阿雷娜花園,走進由喬托的畫裝飾的小教堂,只見教堂的整個拱穹以及巨幅壁畫的底色一片蔚藍,仿佛燦爛的白日也同游客一起跨進了門檻,把它那萬里無雲的藍天帶到蔭涼處小憩,純淨的藍天卸去了金燦燦的陽光的裝飾,那藍色只稍微加深了一點,就像最晴朗的天也會有短暫的間斷,這時天空沒有一絲雲,但太陽似乎把它的明眸轉向別處一小會兒,於是天空的湛藍就變暗了一些,但也更加柔和了。現在藍幽幽的青石壁像移進來的藍天,天空中飛著幾個小天使,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些小天使,……天使的飛翔動作和《慈悲》或《貪欲》的動作一樣都給我一種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感覺。天使們把小手合攏,顯出對天國的萬分虔誠,或者至少是孩子的認真和乖巧,阿雷娜壁畫上的這些小天使讓人覺得世界上真存在過這類特別的有翅膀的生物,《聖經》和福音時代的博物學大概會提到它們。聖徒們散步時少不了會有這些小人兒在他們前面飛來飛去,也總會有幾個降臨在他們頭頂上方,由於這些是真正存在過而且確實會飛的造物,我們就可以看到它們向上升騰時畫出各種弧線,極其輕鬆自如地在空中「翻筋斗」,或是頭朝下向地面俯衝,一面還起勁地撲騰翅膀,以便使自己保持從重力法則來說完全不可能的姿態,它們更像某種業已絕跡的鳥類,或者像在練習滑翔的加羅(法國飛行員)的青年學生,而不像文藝復興時期以及後來的各個時期的繪畫藝術中表現的那些天使,後者的翅膀只不過是天使的標志,它們的姿態通常和不長翅膀的天國人物毫無二致。

[石頭上的凹痕]

我們進教堂時必經的古老門樓,黑石上佈滿了坑坑點點,邊角線已經走樣,被磨得凹進去一大塊(門樓里面的聖水池也一樣),看來進教堂的農民身上披的粗呢斗篷,以及他們小心翼翼從聖水池里撩水的手指,一次次在石頭上輕輕擦過,年復一年地經過幾個世紀,最終形成一股無堅不摧的力量,連頑石都經受不住,給蹭出了一道道深溝,好比天天挨車輪磕撞的界石樁子,上面總留有車輪的痕跡。

[析夢]

我知道在許多夢中,人物的外表是不足信的,因為他們可以偽裝,可以交換面孔,正好比無知的考古學者在修復大教堂中被損毀的聖像時,將此像的腦袋放在彼像的身軀上,而且使特性和名稱混淆不清,因此,夢中人的特性與姓名可能使我們上當。我們只能根據痛苦的劇烈程度來認出我們所愛的人,而我的痛苦告訴我,夢中使我痛苦的那位忘恩負義的青年男子正是希爾貝特。


(摘自:《追憶似水年華》[法語:À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英语:In Search of Lost Time: The Prisoner and the Fugitive],[法国]馬塞爾·普魯斯特 [Marcel Proust ,1871年—1922年] 的作品,出版時間:1913–1927,共7卷)

Comment by Passion for Form on July 10, 2024 at 9:14am

[睡眠]

在貝戈特的語言中找不到在他或者其他某些作家作品中那些使字眼改變外形的光線,這大概是因為他的語言來自最深層,它的光線照射不到我們的話語;因為當我們在談話中向別人敞開心扉時,在某種意義上,我們卻向自己關閉。從這一點來看,他的作品比話語具有更多的音調變化,更多的語氣。這語氣獨立於文體美之外,與作者最深沉的個性密不可分,因此他本人可能並不察覺。當貝戈特在作品中暢敘心懷時,正是這個語調使他所寫的、當時往往無足輕重的字眼獲得了節奏。這些語調在作品中並未標明,也沒有任何記號,然後,它們卻自動地附在詞句之上(詞句只能以這種方式來朗讀),它們是作者身上最短暫而又最深刻的東西,而且它們也將成為作者本質的見證,以說明作者的溫柔(盡管他往往出言不遜)和溫情(盡管好色)。


[夢]

人的生活是沉浸在睡眠中的,睡眠夜復一夜地圍繞著生活,猶如海水圍繞著半島……其他時候,我會被樂聲驚醒一會兒,但我的意識剛從睡夢中醒來,仍然朦朦朧朧,尖利的笛聲對我的意識不過是輕柔的撫摸,猶如晨鳥輕柔而清新的呢喃,這現象如同事先上了麻藥的器官,灼痛感開始並不明顯,只是到最後才有感覺,像是輕微的燙傷引起的疼痛。但是,龍騎兵還沒有全部從我窗前走完,睡眠就奪走了聲音花束的最後幾枝怒放的鮮花,我又沉入夢鄉。的確,有時白天做的事,當睡眠來臨,只能到夢中去完成。換句話說,先要經過一個改變方向的昏昏欲睡的階段,遵循一條完全不同於我們醒著時所遵循的道路。同一件事有兩種不同的結局。盡管如此,我們睡眠中的生活的世界與現實世界是那麼不同,失眠者想到的是要擺脫現實世界。它們連續幾個小時閉著眼睛,腦子裡盤旋著和它們睜眼時同樣的想法,一旦發現頭一分鐘出現了一個異常的想法,從表面上看這想法與邏輯規律和現實生活相抵觸,他們就會恢復勇氣。這個短暫的「失神」表明睡眠的大門已經打開,也許他們馬上就可以溜進門去,脫離現實感覺,到離開現實多少有點距離的地方歇歇腳,這樣,他們就會或長或短地「美美」睡上一覺。但是,當我們背向現實,接觸到前面幾個龍潭虎穴時,我們也就前進了一大步。在這些龍潭虎穴中,「自我暗示」就像巫婆,正在准備可怕的食物,使我們想像出各種疾病,或導致神經官能症復發,並且窺伺著疾病在無意識的睡眠中凶猛發作,好把睡眠打斷。離此不遠是花園,任何人不得入內。各種不同的睡眠猶如一些花草,默默無聞地生長在這座花園裡:曼陀羅、印度大麻、各種乙醚精、顛茄、鴉片、纈草。這些睡眠花遲遲不開,直到那個負有天命的陌生人前來觸動它們一下,它們便綻開出奇麗的花朵,連續幾個小時在睡眠者身上釋放出一個個睡夢,那郁烈的香味令人驚異萬分,贊嘆不絕。花園深處是修道院,窗子全部敞開,不斷地回響著我們在睡眠前學習的功課,只有到覺醒時才能記熟。這時,我們心裡的鬧鐘滴答滴答地響個不停(這是覺醒的預兆),鬧鐘的定時萬無一失,因為我們心裡有牽掛……在這間向睡夢敞開大門的房間裡,睡夢在不倦地工作,使人們忘記了愛情的憂愁。有時,這項工作會被一個充滿模糊記憶的噩夢打斷,但它很快又會重新開始。……柵欄旁是采礦場,深睡到這裡來尋找浸泡腦子的涂料。……再過去仍然是噩夢的世界。愚蠢的醫生硬說噩夢比失眠更容易使人疲倦,其實相反,它們能使愛沉思的人轉移注意力。噩夢會向我們呈現一本本怪誕的畫冊。……在這本畫冊旁邊是覺醒的轉盤。因為這個轉盤,我們會暫時遇到煩惱,必須回到一幢五十年前就倒塌了的房子裡去,然而,隨著睡眠的退卻,這幢房子的形象逐漸消失,這中間還會出現好幾個不同的形象,等到轉盤停止轉動,我們得到最後一個形象,同我們睜開雙眼所見的形象竟會吻合。

(摘自:《追憶似水年華》[法語:À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英语:In Search of Lost Time: The Prisoner and the Fugitive],[法国]馬塞爾·普魯斯特 [Marcel Proust ,1871年—1922年] 的作品,出版時間:1913–1927,共7卷)

Comment by Passion for Form on April 1, 2021 at 5:09pm

石黑一雄·我完全猜不出妳的心思


接上一篇 :石黑一雄·我知道您真的哭了


“您說您不能看透別人的心思,”我說,“但是,說不定那天您可看透了我的心。可能因為這樣,所以當您看到我的時候才哭了起來。其實,不管那首歌真正的意義是什麼,在我的腦海裡,當我在跳舞的時候,我有我自己的詮釋。您知道嗎,我想像那首歌唱的是一個女人的故事:別人告訴她,她終身不能生育,但是當她有了小孩,她非常開心,所以她把小孩緊緊抱在懷裡,害怕發生什麼事情拆散了他們,所以她一直唱著:寶貝,寶貝,別讓我走。這不是歌詞本來的涵義,但這是我當時腦海裡的想像。說不定您就是知道了我的心思,所以才會覺得這麼悲傷吧!雖然當時我不覺得悲傷,但是現在回想起來的確教人有點兒鼻酸。”

我看著夫人說話,但感覺湯米走到了我身邊,也感覺到湯米身上衣服的質料,感覺到他的存在。

夫人接著說:“真是有趣,但是那個時候就像今天一樣,我完全猜不出妳的心思。我之所以哭,完全是為了另外一個理由。那天當我看到妳跳舞,我看到的是另外一個故事。我看到一個新的世界很快就要來臨,更加地科學化、更加有效率,是的。針對舊有的疾病將會有更多治療的方法,這是好的。但這同時也是一個嚴厲而殘酷的世界。我看到了一個小女孩緊緊閉上雙眼,雙手擁抱著過去那個友善的世界,一個她內心明白已經不再存在的地方,而她還是緊抓不放,懇求它別放開她的手。那就是我所看到的。那不是真正的妳,也不是妳當時在做的事情,這點我知道。但是當我看到妳,我的心都碎了。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别讓我走》第22章)

Comment by Passion for Form on March 26, 2021 at 9:29pm


石黑一雄·你們以為愛是這麼簡單的嗎?

我在腦子裡的一切準備都消失了,只是簡單坦白地對著她說話,有點兒像是幾年前我對監護人說話的態度;我告訴夫人我們所聽到關於海爾森學生延後捐贈的傳說,我們知道傳說或許有假,也不指望一定會有任何結果。

“就算傳說是真的,”我說,“我們想您可能也非常厭煩了,一大堆情侶跑來找您,聲稱他們彼此相愛。但若我和湯米對於這點如果不是非常確定,也不會來打擾您。”

“確定?”這是我說了這麼久的話之後,夫人第一次開口。我和湯米都嚇了一跳,身體往後退了一下。“妳說你們很確定?確定你們真心相愛?你們怎麼知道?你們以為愛是這麼簡單的嗎?所以你們兩個人彼此相愛、深愛著對方,你們就是要告訴我這個嗎?” (《别讓我走》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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