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加斯·尤薩《城市與狗》(8)

“是‘美洲豹’嗎?”

沒有回答。阿爾貝托掏出手電——夜間哨兵除去步槍,還帶著手電,並需佩戴紫黑色的臂章——手電射出的光柱照在一張疲憊的臉上,照在柔和細嫩的皮膚上,照在由於膽怯而瞇縫起來的眼睛上。

“你在這里幹什麽?”

 

“奴隸”舉起一隻手擋住射來的光線。阿爾貝托於是關上手電。

“我在站崗。”

阿爾貝托笑起來,笑聲好像打嗝,在夜空里振蕩。過了片刻,這一味嘲弄而不帶笑意的聲音重新響起來。

 

“你是在替‘美洲豹’站崗。”阿爾貝托說道,“這真讓我掃興。”

“奴隸”溫和地說:“你在模仿‘美洲豹’的笑聲。那大概更讓你掃興吧。”

“我在模仿你媽。”阿爾貝托說著,把手中的步槍放在草地上,然後,豎起軍服翻領,搓搓雙手,在“奴隸”身旁坐下。“有煙嗎?”

 

一隻汗膩的手碰到他的手上,丟下一支兩頭已經掉空煙絲的香煙,就立刻縮了回去。阿爾貝托劃著一根火柴。“小心!”“奴隸”耳語道,“巡邏兵會看見你的。”“他媽的,燒手了。”阿爾貝托說了一聲。燈光閃爍的檢閱場伸展在他們的前方,好像濃霧籠罩下市中心的林蔭大道。

 

“你的煙為什麽能抽到今天?”阿爾貝托問他,“我最多抽到星期三就完了。”

“我抽得不多。”

你為什麽這樣窩囊?替‘美洲豹’站崗,你不覺得害臊嗎?”阿爾貝托說道。

 

“我自己樂意。跟你有什麽關係?”“奴隸”反駁說。

“他對待你就像對待奴隸一樣。大家也都把你當成奴隸看待。真他媽的,你怎麽這樣膽小呢?”

“可我就是不怕你。”

 

阿爾貝托笑了。他猛然收住笑聲,說:“的確。我的笑法很像‘美洲豹’。為什麽人人都在模仿他呢?”

“我就不學他那個樣子。”“奴隸”說道。

“你好像是他的一條狗。”阿爾貝托說,“他經常欺負你。”

 

阿爾貝托扔掉煙蒂。火星在他兩腳中間的草地上挣扎了一會兒,隨後就熄滅了。五年級的院子里依然空空蕩蕩。

阿爾貝托重復道:“對,他經常欺負你。”他張開嘴巴又閉攏。一隻手伸到舌尖上,用兩個手指拿下一絲煙草。他用指甲掐斷,把兩小段放到嘴唇上吹掉。“你從來也沒有打過架嗎?啊?”

“只打過一次架。”

 

“在這里嗎?”

“不。那是從前的事。”

“正因為如此,所以你總是受欺負。”阿爾貝托說,“大家都知道你膽子小。要想讓別人尊重你,就得經常不斷地揮老拳。不然的話,你就得一輩子受氣。”

 

“我不想永遠當兵。”

“我也不想。可是眼下,不管你樂意不樂意,你得先當著。在軍隊里,要緊的是必須像個男子漢,手里要有鐵拳頭,明白嗎?要麽你吃人,要麽讓人家吃掉,沒有其他選擇。我可不願意人家吃掉我。”

“奴隸”說:“我不想打架。說確切點,我也不會打架。”

 

“那用不著學。只要想打就行。”阿爾貝托說道。

“甘博亞中尉有一次也是這麽說的。”

“這的確是真話,對嗎?我並不願意當兵,不過,在這里卻可以鍛煉得像個男子漢大丈夫。可以學會自衛,可以認識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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