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卜杜勒·埃爾南德斯·聖胡安: "喚起"的蝕變 2

書寫批判所開闢的領域是廣闊而不連續的。舉例來說,巴赫金(Bakhtin)關於雙聲性(bivocality)與複調性(polyphony)的重要觀點,便是建立在書寫依附於、並衍生自「實踐中的言說」(lived enunciated)這一立場之上。如果沒有這一立場,巴赫金的理論便無法成立。另一方面,如果沒有德里達所強調的書寫之不透明性(opacity)——即書寫作為「痕跡」(trace),已然與任何原始再現(originary representation)斷裂——那麼關於「語標中心主義」(logocentrism)與「書寫邏輯學」(scriptural logistics)的反思也無法向前推進。

此外,正如傅柯(Foucault)在《詞與物》(Words and Things)中所試圖證明的,將話語視為一種「空間化的語法」(spatialized grammar)、一種意義的地誌學(topographies of sense),以及一種書寫性的言說(scriptural enunciations),有助於我們理解語言如何創造事物並為事物命名。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批判的核心
1. 文本與書寫的制度化
書寫作為制度,並不僅僅是記錄記憶的工具,而是一種通過「銘刻」使自身可見的機制,它試圖以線性結構來補足記憶的不確定性。然而,這並非是對口語記憶的「存儲」,而是發明了一種累積性記憶的機制,並將其文本化,使其成為一種制度性運作。

2. 文本與喚起的張力
民族誌的喚起,並非發生在一個線性的書寫過程之中,而是位於「記憶的不連續性」與「書寫的文本化」之間。當文本成為民族誌的核心時,我們便陷入了一個無法擺脫的機制——所有的經驗、數據、主體與他者,都必須經由書寫才能獲得理解。
3. 文本的邊界與語言的地誌學
當傅柯將語言視為一種地誌學時,他試圖揭示話語與權力、再現與書寫之間的關係。這與德里達的觀點相互輝映,後者透過「差異」與「痕跡」的概念,顛覆了語標中心主義的結構,使文本不再是一個單一意義的載體,而是一種在差異中流動的書寫。

結論:喚起的蝕變
馬克·吐溫筆下的夏娃,作為「實驗性事實」的存在,深刻地體現了這場討論的核心問題:
• 當我們試圖記錄經驗,我們是否同時在構築一個新的文本制度?
• 當文本成為我們理解世界的媒介,我們是否仍能夠進行真正的喚起?
• 書寫是如何在文本的形成過程中,操控我們對民族誌的認知?
正如喚起之於文本,文本本身也處於一場不斷的蝕變之中。在這場持續的變遷與鬥爭中,民族誌的核心問題不再是單純的再現,而是如何在「文本化」與「喚起」之間找到一條未被遮蔽的道路。


現在,我認為對民族誌中的書寫進行批判,必須是一種對「書寫作為制度」(writing as institution)的批判——正如巴赫金(Bakhtin)在引用中古時期「顛倒世界」(world upside down)概念時可能已經有所察覺。無論是作為再現(representation)還是作為與語言體系(langue)相對的差異,書寫都是最初的制度形式。它是文本形成的場所。作為一種制度,書寫包括了其最原始的形式,早於文本化(textualization),當它介入「後口語」(meta-oral)或「超言語」(extraverbal)形式,並模擬語言體系本身的言語固定化時,書寫便已經在運作。

正如我在這裡所提出的,書寫之所以形成制度,不是因為它保證了被銘刻的記憶,而是因為它透過自身銘刻的地理學(inscribed geography)所產生的線性效果,使自身變得可見,彷彿它能夠解決記憶的缺陷。書寫的力量並非來自其存儲口語記憶中未被固定的數據的能力,而是來自其發明了「記憶」的概念,並將其轉化為累積性與文本化的記憶。書寫並非記錄數據,而是發明了一種與記憶的非線性本質對立的制度。民族誌的喚起(evocation)正是處於這種「記憶的不連續性」與「書寫的文本性」之間的交錯處。

如你所知,「文本」的概念是廣義的,因為它在語用學(pragmatics,符號學)與詮釋學(hermeneutics,解釋學)之間流轉時,反映出不同的意義。然而,在我對「喚起」與「書寫—文本」之間張力的理解中,我所指的文本,是書寫所構成的文本:即書寫中那種符號學操作,使我們得以發掘並揭示其最具壓抑性的歷史。我從更廣泛的視角來談論文本,即將其視為語言經濟學的一部分,視為檔案(archive)、記憶的義肢性圖像(prosthetic imager)、一種累積、一種人工製品(artifact)、一場鬥爭、一種對剩餘之物(the remainder)與遺留之物(what remains)的調控機制,或是一個所有創作都渴望達到的自主基座——即作為「制度」。

在我看來,對民族誌書寫的批判,就是對催生「文本—制度」(text-institution)的事件進行批判。但這種批判必須超越單純的批判,因為我們的目標並非改善書寫,以提升再現的完美度,而是要以一切可能的方式避免文本化(textuality)。當我們從事民族誌研究時,我們必須細緻地調查、翻掘、認識那一刻——即「字母書寫」(alphabetic writing)如何創造文本並形成制度。正是在那一刻,我們會發現:當我們書寫時,我們與他者以及與自身的關係被剝奪。我們被浸沒其中。我們透過語法的空間指示詞與事物建立關聯。在這裡,我們會發現書寫是對語言與語言體系(langue)的記憶,而語言體系唯有在我們透過書寫記住它時,才顯得最為純粹。我們必須認識到,書寫是如何啟動這種對語言體系的首要記憶。


喚起的蝕變—— 阿卜杜勒·埃爾南德斯·聖胡安(Abdel Hernández San Juan1997-1998年,美國德克薩斯州休斯頓萊斯大學人類學系, 西班牙文翻譯為英文:蘇爾皮克·安傑利尼(Surpic Angelini). The Eclipse of Evocation ByAbdel Hernandez San Juan, Anthropology Faculty at Rice University, Houston, Texas, EUA, 1997-1998, Translated from Spanish to English by Surpic Angelini.  SourceEvocation: A philosophical dialogue by Abdel hernandez San Juan and stephen a tyler, Rice University, anthropology faculty, September 1997-december 1998 Houston, texas)

Views: 16

Comment

You need to be a member of Iconada.tv 愛墾 網 to add comments!

Join Iconada.tv 愛墾 網

愛墾網 是文化創意人的窩;自2009年7月以來,一直在挺文化創意人和他們的創作、珍藏。As home to the cultural creative community, iconada.tv supports creators since July, 2009.

Videos

  • Add Videos
  • View 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