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東京鐵T；原載：https://book.douban.com）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5395646/

《藝術哲學》是十九世紀法國史學家、文藝批評家丹納在巴黎美術學校的課堂演講稿輯錄。在書中他提出了兩個重要的美學思想——藝術的發生論：藝術像植物一樣萌發並生長於適合自己的「精神土壤」，即環境、種族、時代「三元素論」；藝術的評價標准：藝術的價值與藝術表現對象的特徵直接相關，即「特徵說」。同時，他花費大半篇幅詳細論述了意大利文藝復興繪畫、尼德蘭繪畫和希臘雕塑，以印證他的觀點。

《藝術哲學》最先由著名翻譯家傅雷引進到國內。傅雷一生翻譯了三部藝術著作，包括丹納的《藝術哲學》、格賽爾的《羅丹藝術論》和牛頓的《英國繪畫》，其中《藝術哲學》流傳最廣、影響最大。傅雷在1929年留學法國的時候第一次翻譯這本書的第一章，而後幾章則擱置了30年才譯完，於1963年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全文。

傅雷翻譯此書，除了出於欣賞以外，還是為了重整國內當時的學術環境，他在《譯者弁言》中說道：「……然而我之介紹此書，因這種極端的科學精神，正是我們現代的中國最需要的治學方法。尤其是藝術常識極端貧乏的中國學術界，如果對於藝術有一個明確的認識，那麼非以這種實證主義的根本著手不可。人類文明的進程都是自外而內的，斷沒有外表的原因尚未明了而能直探事物這核心的事。中國學術之所以落後，所以紊亂也就是因為我們一般祖先只知高唱玄妙的神韻氣味，而不知此神韻氣味之由來。於是我們眼里所見的『國學』只有空疏，只有紊亂，只有玄妙！」

在中國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前後，新文化運動中胡適倡導「唯科學主義」和「實驗主義」；「五四」運動以「賽先生」即科學為根本精神之一；科玄論戰中的科學派在聲勢上取得勝利。此後的新派知識分子普遍以科學理性為拯救中國學術的藥方，傅雷對丹納藝術學說的欣賞體現了這一普遍思想趨勢。他在回國後創作的《世界美術名作二十講》序中寫道「夫一國藝術之產生，必時代、環境、傳統演化，迫之產生，猶一國動植物之生長，必土質、氣候、溫度、雨量，使其生長.....陶潛不生於西域，但丁不生於中土，形格勢禁，事理環境民族性之所不容也。」可見他本人的藝術批評也受到丹納「三元素說」的影響。

《藝術哲學》是丹納的代表作，除了傳播最廣、影響最深以外，主要的原因還在別處。在藝術史方面，他著有《意大利藝術》、《荷蘭藝術》；在文學批評方面，他著有《英國文學史》；在實證哲學方面，他著有《十九世紀法國哲學家研究》。而《藝術哲學》既貫穿了實證主義、科學主義的研究方法，又詳細評述了歐洲繪畫發展史上三個最重要的時期，還系統地介紹了文藝批評的理論，將「三元素說」、「特徵說」推向成熟，可算得上是他美學、文藝批評理論和藝術史研究的集大成之作。

在本篇讀書報告，筆者將梳理《藝術哲學》中重要的美學思想，並嘗試分析其局限性。

一、思想背景與淵源

丹納不僅是19世紀法國文藝批評界的領軍人物，還是當時實證主義與科學主義的代表人物之一。

19世紀二十年代後期，法國哲學領域出現了孔德的實證主義思潮。與此同時，法國與英、德等歐洲國家的科學技術獲得了迅速的發展和傳播，獲得傲人成果。尤其是1862年，達爾文的《物種起源》被翻譯到法國，迅速在生物界、科學界和思想界都颳起了旋風。「物理、化學、生物學的種種重大發現使人們產生一種信心 , 感到憑借自然科學的理論解釋自然和全部人類社會的時代已經到來。因此 , 把自然科學的理論和方法推而廣之 , 運用到人類生活的各個方面 , 特別是精神生活的各個方面 , 在一些人的眼里似乎已是大勢所趨 , 不可逆轉。」在50年代前後實證哲學形成了完整的體系，對法國的文學藝術產生重大影響，被思想界逐漸接受，並演化成各種方向各種類型的實證論。在之後將近半個世紀，實證主義和科學主義結合，幾乎統領了法國的思想和文學活動，在文學藝術領域而言，實證主義「不但形成了文藝理論和批評的主導思想 , 而且對文藝創作的實踐產生了相當深刻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