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意產業人到佛羅倫斯朝聖，應該探尋文藝復興，怎樣啟發了人文主義，並影響了當今的文化創想領域。更多的，是首先思考身為一個人的自我，如何憑本身 的創造能耐，超越塵世有形無形羈絆，開顯存在的真義。

就像塵世裏的你和我，文藝復興時期的許多傑出的佛羅倫斯人，也有過自身的一份掙紮與困惑。可是，當他們離開這世界時，他們是信心十足的詩人、金匠、畫家、雕刻家、哲學家、科學家、發明家、數學家、建築師、音樂家、天文學家……。

許多時候，這些精力旺盛、性靈能力超眾的人物，對甚麼學問都興致勃勃。很 難說清楚，他們到底是從事藝術或哲學；文學或醫學，例如達文西。

以“人”的身份再造塵世

每個人初來世界時，都是嬰兒；沒人是以“醫師”、“思想家”或“藝 人”…… 的身份到來。各種認同，都是他長大後，為社會所創造的價值所掙回來的。

文藝復興的大師們贏得景仰，是因為在他們之前，人人都是以“教會子民”的 身份來到這世上，也以這身份度過一生。大師們卻以“人”的身份，為千千萬萬的其他“人”，創造哲 學、藝術、科學、城市、醫藥等等的價值，讓塵世成為值得生活、祝福的地方。而 這“人”的認同，是從自我覺醒開始的。

（Feature Photo: Piazza della Santissima Annunziata，Florence，Italy， by Domingo Leiva，http://dleiva.com/）

讓我們欣賞一些佛羅倫斯珍藏的畫像，許多主人公也是當時的凡人。就算他們掌握了權力或智慧，比普通百姓優越得多，他們肖像的背景，卻不像宗教畫那樣金光燦爛，叫人張不開眼睛似的。

從千年黑暗中蘇醒

他們相信，人從平凡變得不平凡，靠的是智慧。所以，他們都以家中有書房為榮。藝術家來畫肖像，他們就坐在書房裏。背景是一櫃一櫃的書籍，身前身旁都是書籍。

他們是真的非常非常地愛書。他們剛剛張開眼睛，由中世紀幾近千年的黑夜蘇醒過來，擺脫教會的愚民政策。對於世界充滿了好奇，也就是對自我可能的造就充滿好奇。

希臘和羅馬時代智慧洋溢的著作，成了他們熱烈收集、重編、閱讀的對象。他們甚至建築了馬可圖書館，讓人文學者有了研究院。所催生的新智慧，隨時可能翻轉人的意識；叫歷史的進程改道。

取代神主宰自身命運

他們認為，佛羅倫斯共和國的人民，美德足以和當年的羅馬共和國相提並 論。後來，還成立了“新柏拉圖派”哲學團體，自詡自己活在“新雅典”，盛景比 美黃金時代的希臘。

他們推崇以拉丁文往來書信，希望有一天，文章寫得就像西塞羅那麼地令人陶醉。對於古典文明的研究，是他們創造與再造的能脈。在他們看來，中古時代的哲學家，只算是“站在巨人肩上的侏儒”，不屑瞄一眼。

佛羅倫斯人對於自己的信心，也充分表現在他們開始為自己立傳。有的自己現身說法，有的請朋友拔刀相助。從事建築、詩歌與音樂的阿伯提（Leon Alberti, 1404-1472）本身便寫了一部，居然一點也不懂得謙虛，大談他怎樣做到了“有誌 者事竟成”。在當時，這種精神，可是人人爭先恐後要實現的美德。

為了證實有能力超越自身的軟弱，阿伯提透露，他強迫自己比別人跳得更 高，擲得更遠，工作得更忘我。他甚至寫道，他的堅毅、剛強，連最勇猛的駿馬在他跨下，都不能不顫抖。

敞開個我存在的盼望

阿伯提定義，“人是一位下凡來的神”。清楚宣告了，人類開始取代神的地 位，主宰自身在這世上的命運。

房龍在《人類的藝術》（1999）中曾說道，由於可見與不可見的恐懼，中世紀的人，其精神狀態愈來愈麻木。藝術家感到，他們最好事事要格外小心，遵守那些深明教義者立下的規章制度；因為，他們雖然看不見皇宮後面的帝王，帝王的雙眼可是盯死他們。

將身為一位藝術家的阿伯提鏗鏘自信的宣言，納進房龍灰色調子的描繪，可以肯證本欄前回的分析：自我意識所創造的新生命狀態，能凈化人生於世有形無形的恐懼，開顯充滿盼望與意義的存在。(5.4.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