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難看出，杜威的理論是建立在達爾文進化學說基礎上的，該學說認為自然選擇是通過一些微妙的偶然變化起作用的隨機過程，細微的變化經過長時間的累積可以導致新物種的形成。我們的世界是處於一種變化、發展的過程之中，這個過程包括遺傳和變異兩個因素。變異的存在使世界成為一個相對的（而不是絕對的）、開放的（而不是封閉的）、偶然的（而不是必然的）世界。此外，我們人類也是長期進化的產物，我們的身體和心靈也一直在進化者，因此，並不存在一個由造物主預先創造的本質的存在等著我們去發現。以往的哲學就陷入到這樣一個誤區當中，總是將對“終極的絕對的實在”[5]的探究作為哲學的首要任務。杜威認為不管你多麽相信世界有內在的而先驗的必然性，都必須從經驗本身開始，而不是從一個假定的形而上學的假說開始，這才是真正的經驗的方法。真正的經驗法簡言之就是從混亂複雜的原初經驗出發，通過對經驗材料的提煉反省將其上升為清晰明確的經驗，並將這種分析的產物放到現實經驗中去檢驗。”經驗方法的全部意義與重要性，就是在於要從事物本身出發來研究它們，以求發現當事物被經驗時所揭露出來的是什麽。”[6]

運用經驗的方法，從經驗到的事實出發，會發現有些在以前的經驗主義者看來不是經驗的東西，也應該屬於經驗的內容。杜威說“‘經驗’指開墾過的土地，種下的種子，收獲的成果以及日夜、春秋、乾濕、冷熱等變化，這些為人們所觀察、畏懼、渴望的東西；它也指這個種植和收割的工作和欣快、希望、畏懼、計劃、求助於魔術或化學、垂頭喪氣或歡欣鼓舞的人。”[7]因此，經驗從內容上講，應該既包括經驗的對象，又包括經驗的過程及方式，還包括作為經驗主體的人。

總之，杜威在實用主義立場上重新詮釋了“經驗”一詞的內涵。

首先，經驗從性質上講應該是“直接的”。這種直接性體現在經驗遠在它為探索中的知識而存在之前，它本身不是認知的，“它一點也沒有完成知識和作為認識對象的邏輯條件”[8]。

第二，經驗是動態的，而非靜態的。經驗是“正在進行”（on-going）的過程，是連續的。這種連續性不僅體現在它不是人與自然分隔的屏障，而是與自然相連續的這一方面；而且體現為經驗在廣度和深度上都是一個生長和發展的過程，經驗是可以累積的。

第三，經驗是主動參與的，而不是被動反映的。經驗的過程包括“受”與“做”兩方面。是人與環境的相互作用。

第四，經驗從內容上說不僅指經驗的事物，還包括經驗的過程。杜威將其總結為經驗是具有“兩套意義的字眼”，即“它不僅包括人們作些什麽和遭遇些什麽，他們追求些什麽，愛些什麽，相信和堅持些什麽，而且也包括人們是怎樣活動和怎樣受到反響的，他們怎樣操作和遭遇，他們怎樣渴望和享受，以及他們觀看、信仰和想像的方式——簡言之，能經驗的過程。”[9]

最後，按照杜威的經驗的方法，經驗又可分為初級原始的經驗和次級反思的經驗兩種。初級經驗是指那些粗糙的、宏觀的、未加提煉的經驗，這些原初經驗經過反思提煉形成更高級的經驗。次級經驗的作用是澄清初級經驗的意義，使我們能夠理解這些初級對象，而不僅是只有一些感覺。 

二、“一個經驗” 

由於經驗是有機體與環境的相互作用 ，所以經驗會不斷出現。但是這種經驗往往是初步的，不完整的，還不是一個經驗。“事物被經驗到，但卻沒有構成一個經驗。”[10]只有這些經驗內部實現整合以後，用杜威的話說是“我們在所經驗到的物質走完其歷程而達到完滿時”[11], 才會形成一個經驗。這是一種連續性的行動，隨著意義的不斷增長和累積，最後到達終點並被感到是一個過程的完成。可見，杜威的“一個經驗”與“經驗”在內涵上是既有聯系又有區別的兩個概念。一個經驗可以理解為是一種完整的典範的經驗。因此，杜威在討論一個經驗時，將“一個”（an）使用了斜體標示，以突出“一個經驗”的特殊性。 

在“一個經驗”中，“一個”顯然是一個需要引起我們特別關注的詞語。這裏的“一個”不能簡單地理解為數量詞，因為一個經驗並不一定是（絕大多數情況下也不會是）由一個普通經驗組成。一個經驗的形成是需要經驗之間不斷地融合，“每一個相繼的部分都自由流動到後續的部分，其間沒有縫隙，沒有未填的空白。與此同時，又不以犧牲各部分的自我特點為代價。”[12] “一個”表明該經驗應是一個時間性的連續性的事件。它有自己的開端和結尾，並且結尾應是圓滿完成而不是中斷。在這裏，結論不是分離和獨立的事物，不是終點和結束；而是一個有預期的積累的運動的完成，是實現某一過程的時刻。該過程是連續的，中間沒有空洞，沒有機械的結合，沒有死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