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讓人害怕的是那個律師。首先,他個子不高,沒有那個女人的一半高。而她穿著一身黑衣服,她前面戴著的面紗一直垂到腳邊。律師拿起信封,有這麼大(茱莉亞攤開我父親的一塊巨大的手帕),他把信封原樣遞給侄子們,讓他們辨認這些封印。」

「但你並不在那兒,朱莉婭,不是嗎?」

「不,是沙布林先生的一個小職員從鑰匙孔裡偷看到的。有個侄子說了一兩句話。然後,埃爾武埃夫人就像一個公爵夫人那樣盯著他看。律師咳嗽了一聲,咳,咳,他打開了封印,把遺囑念了出來。」

在我的記憶中,有時是茜多在說話,有時是一些誹謗者急切地八卦埃爾武埃夫人的私事。有時似乎有些插畫家,比如貝爾托或托尼•約翰諾德,曾生動地給我描述過這個高高瘦瘦的女人,她深邃的眼睛一直看著那群法定繼承人, 咽下酒給自己打氣,不停地舔著嘴唇品嚐嘴裡的白蘭地。

沙布林先生宣讀了遺囑。但讀完前幾行之後,文件開始在他的手中發抖,他中斷了閱讀,說了聲抱歉,擦擦眼鏡。然後他繼續讀,一直讀到最後。盡管立遺囑人宣稱自己「身心健全」,但遺囑中的內容簡直荒謬無比。除了說欠他深愛的配偶——露易絲·萊奧妮·阿爾伯特·馬特依兩百萬法郎以外,什麼也沒提。

在一片寂靜中遺囑讀完了,那群繼承人們安靜地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遺囑讀完以後,」茜多說,「安靜得能聽到窗外藤蔓上的黃蜂嗡嗡的叫聲。他們只是盯著埃爾武埃夫人,連一個手指都沒動。為什麼貪婪會讓人變得短見呢?一個不那麼愚蠢的家屬說,後來始終沒有人說話,埃爾武埃夫人的脖子開始做出一些奇怪的動作,就像一隻吞下毛毛蟲的母雞那樣。

那次會面的最後一幕像野火一樣傳遍了大街小巷,穿過人們的庭院,穿過咖啡館,穿過集市。沙布林先生是第一個在黃蜂的嗡嗡聲中說話的人。

「憑著我的靈魂和良心,我不得說,遺囑上的字跡並不像埃爾武埃先生的……」

一聲尖叫打斷了他。在他和繼承人面前,再也沒有什麼寡婦埃爾武埃了,只有一個憂郁的狂怒女神,她跺著腳,轉著圈,像一個黑色的苦行僧,一面自言自語,一面尖聲喊叫。那個瘋女人在承認自己偽造之後,還承認了另外一些東西,都是植物性毒藥,比如鼠李和鐵杉。律師驚慌失措地天真地喊道:「別說了,可憐的夫人,你說的太多,沒有人在問這些!」



(绿封蜡,柯莱特 着,陈波 译,选自柯莱特短篇小说集《面具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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