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可君:時間之痛:哨兵詩歌寫作的地方誌(3)

我們這個時代的詩歌寫作已經迷失了,大多數詩人進入大都市之後,被中國式現代性平庸的公眾生活所吞沒——詩歌的抒情喪失了與世界共生的關聯以及內在疼痛的質地,詩歌的敘事無法上升為倫理的覺悟和總體性的審察,而且在日常生活的速記和網絡日記式的吞吐之後,當代中國詩人們已經總體上迷失了方向——因為詩人們失去了與“世界本身”的關聯。現代漢語的不成熟也在於漢語詩歌無法找到與世界本身的內在關係:詩歌觸及世界,並且被世界所觸及,詩歌在觸及世界中建立詩歌的法則。在日益瑣碎與庸眾的生活之中,詩歌已經喪失了與總體世界的關聯,“破碎感”刺痛著詩人的神經,但是,並沒有多少詩人在傾聽生命的碎塊撞擊的疼痛,也沒有多少詩人看到了這些破塊之間的縫隙——再次說:這是無處不在但又不可見的、最為深淵的裂縫,當然後現代的破碎世界無法整合——不會再有宗教和詩歌的神以強力來整合,但是詩歌必須在這些碎塊的縫隙之間找到自由的空間,那是詩歌語詞產生的位置——在這些夾縫地帶,詩歌在艱難地喘息。

在這些縫隙之間,詩歌的語詞將表達出世界感!

現代漢語詩歌寫作一直以來都無法立足於地方性展開為世界性,海子的詩歌寫作敞開了屬於麥子和糧食的那塊聖地,但是只是被懷舊的黑夜所籠罩。90年代後的詩人或者在異國的漂泊中把語言本身當作唯一可以倚靠的船舶——但是翻譯體的寫作只是依賴於異國大師的語言卻不及物,或者把日常生活和自己的身體當作可以信賴的寫作器具——卻不再觸及這個文化的歷史和時代命運。詩歌的語詞漸漸地不再觸及世界:不再與作為與整體的生命相關聯,不再有與世界的生命元素在內在呼吸意義上的關聯感。


這里有著當代漢語詩人寫作的根本危機:如何觸及那個總體的世界,那個帶有歷史命運的世界,如何觸感到個體的短暫有限與無限世界之間無法重合的疼痛與分裂,如何進入撕裂的疼痛地帶,如何在世界感中讓個體的寫作確立自己的身位,如何在破碎的碎片之間,在疼痛之中寫作。如何把自己身邊生活的世界轉變為世界的破塊,並且通過這破塊進入整個世界?

我有幸在詩人哨兵的寫作上看到了這種世界感:從一小塊地方延展開來一個詩歌的世界,以徹底地方誌的寫作來展現他對時代,對個體命運,對世界的思考。在地方與世界之間,建構起唯一屬於他自己的地方誌的詩學!

地方誌的詩歌寫作,地方性的詩性知識可以提供一個讓我們面對這個時代和世界的關照方式?詩人的寫作具有什麽樣的命運的啟示?詩歌不是歷史教訓也不是認知的概念,詩歌激發一種感覺和想像的態度,詩人以洪湖和長江——《江湖誌》——作為他詩歌寫作的地盤,詩歌的這個位置確立了什麽樣的世界?有著什麽樣的詩學特點?


哨兵的這些詩歌如同一個古老鄉村的行吟詩人,帶著他獨有的腔調,為我們講述著他所看到聽到的發生在他周圍的事情。這里有地方誌,這里有生物誌,這里有動物誌,這里有風俗誌,這里有個人的自傳,這里有街頭小景的白描,這里有內心伸出來的尖角——如同洪湖特有的菱角。詩人的語句有時似乎來自湖龜的暗紋,有時詩句則肌理清晰,如同湖水之波紋,詩人書寫的筆觸明確,猶如藕節。乍看來,哨兵詩歌的語句沒有斜坡,如同江漢平原之沒有山巒,但這些語句有著深度,而且是透明的深度——語句清澈而明亮,在敘事中,這些語句如同水草一絲絲的牽纏著密切引導著我們閱讀的視線。

成熟的詩歌寫作是面對界限的寫作,進入而立之年之後,哨兵開始自覺畫地為牢,讓自己在地方性的土壤中生長,讓我們來為他描摹一幅詩歌寫作的地形學吧:一邊據說是中國第七大的淡水湖——是綠膽一樣透亮但蓮子一般無比苦澀的“洪湖”,一邊是渾濁汙穢的“長江”——靈柩一般總是要把洪湖當作它泄洪區的災難宣泄源,這雙重的苦楚把詩人生活的縣城長堤夾得死緊——詩人生活在洪湖新堤這座小縣城的夾縫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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