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前研一·柳井正《放心去闖》(4)

也有說法認為,日本的國債幾乎都是日本人在購買,全日本有超過1400萬億日元的個人金融資產,因此這筆債務(國債發行額)就算高一點也沒什麽關系。但對這個說法我卻不敢茍同。在日本國內,僅是購買國債這一項的能力,就已經逐漸見底了。因此,如果哪天日本股票被國際基金以“日本太危險”為理由大量拋售也不足為奇。

如果這一天真的到來了,漫說是“無視日本”、“日本一文不值”了,連“日本破產”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所有東西的價格都會暴跌,全日本就會開始廉價拋售。到那時,便會有投資團隊從中國等地大舉進軍,日本的不動產也好,有較高技術含量的企業也好,都可能會被以跳樓大甩賣的價格買走。也許我們應做好更壞的心理準備,有人願意殺價購買還算是好的,到時候日本甚至可能淪落到連值得一買的東西都沒有的地步。

只能用溫泉、滑雪和購物天堂

來取悅外國客人如果要我為日本下個極端的結論,我會說,現今的日本已經不再是一個適合商業的地方了。我有一種日本已經淪落為亞洲“療養院”的感覺。我們接待過很多與我們公司有生意來往的客人,他們從中國和新加坡等地來到日本,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地說:很期待能夠在日本泡溫泉來購物。

對他們來說,在北海道泡露天溫泉的感覺可能非常新鮮。有些從南方的國家或者地區過來的人,甚至會為生平第一次見到雪而激動不已。在銀座,聚集著全世界最新潮最時尚的服裝和頂級品牌,而且最主要的是沒有假貨,可以完全放心地購買。這樣一個溫泉資源豐富,休閑娛樂活動豐富,讓人感到無比放松,還可以買到一直憧憬的名牌物品的地方,堪稱度假勝地。引用一個自嘲的說法,如果說作為療養勝地的話,日本絕對無可挑剔。

大和民族是一個情緒化的民族,雖說邏輯能力不強,

但在內心纖細、感性、審美觀細膩等方面卻非常突出。大和民族是一個情緒化的民族,雖說邏輯能力不強,但在內心纖細、感性、審美觀細膩等方面卻非常突出。日本人對於那些考究的東西,真正品質優良的東西有著獨到的鑒賞力。比如說,如果能將那些很難被手冊化的“好客”的文化等有效地加以利用,一定可以更大程度地提高日本這個度假勝地的附加價值。

雖說如此,可眼看著日本即將變成單純的亞洲療養院卻無動於衷的人應該還是少數吧。為了避免“日本破產”真的發生,讓我們再一次團結起來,攜手共創一個強大的日本吧。大前研一世界已在防範“我國破產”

一旦日本無力還債,世界經濟將隨之動蕩

“日本破產”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到時候不僅僅是日本,全世界都會遭到波及。最近希臘出現的財政危機——“希臘債務危機”已經將歐盟諸國逼得走投無路了,可這還不算最嚴重的,只要拿出日本的100萬億日元外匯儲備,加上中國的相當於200萬億日元的外匯儲備,就能幫助希臘順利渡過難關。可是如果換做日本面臨著無法履行債務的危機,那時就不得不賣掉手頭持有的約65萬億日元之多的龐大的美國國債,可以預見到那時美國也將會陷入走投無路的困境之中。日本破產的話,美國也無法獨善其身,肯定會被拉下水,到時候全世界的經濟也可能隨之崩潰。

日本國內又會變成什麽樣呢?因為“安全”這一前提才購買國債的大銀行、郵政銀行、地方銀行等所有的金融機關和生命保險公司、損失保險公司全部會陷入崩潰的狀態。這些金融機關購買國債的本金主要來自於國民的定期存款和郵政儲蓄。一旦國家無法履行債務,那麽國民的私人金融資產也將隨之化為烏有。

到那時陷入崩潰的金融機構又會怎樣呢?從過去曾經發生過無法履行國債危機的阿根廷和俄羅斯的前車之鑒中可知,“凍結存款”的可能性非常之大。也就是說儲戶的存款將無法提取。

隨之而來的將是“惡性通貨膨脹”。這是由於國家為了盡快減少欠款金額,因而所有印刷機全開日夜不停地加印鈔票所導致的。結果就是,日元瞬間貶值,我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存在金融機構裏面的錢逐日縮水。就算把錢放家裏也是無濟於事。能夠躲過“惡性通貨膨脹”的,只有“黃金”、“不動產”、“外國貨幣”等幾種投資手段。

對沖基金坐等“日本國債暴跌”

如柳井先生指出的一樣,有學者認為日本欠其他國家的錢,也就是對外債務很少,因此不可能陷入和希臘、阿根廷等國家一樣的境地。還有人認為,在國民和金融機構有能力持續購買國債的時候,即便推出一些赤字國債也不會出什麽問題。可惜這些都註定了只能是毫無事實依據的自我安慰罷了。

日本所欠下的債務,包括國債和借款在2010年6月末時已經達到了904萬億日元。2010年度,政府還制定了至今最大規模的92.3萬億日元的預算,為了彌補稅收不足的部分,又發售了44.3萬億日元的新國債。這次的發行額度也是迄今為止最大的一次。按照常識來講,如果出現入不敷出的現象,唯一的解決辦法應該是大幅消減開支才對,可政府卻做出了比上一年還多出3.8萬億日元之多的大規模預算。

看來民主黨政權今後也並不準備停止這種“龐大的預算”,那麽我就不得不說一句,這簡直就等同於在高空鋼絲上跳舞,一不小心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有學者認為:“國債暴跌,最快也要等到2014年了。”其根據如下:全日本國民的金融資產有1400萬億日元,還有400萬億日元的債務,也就是說凈資產有1000萬億日元。與此相對,國家對外的欠款是800萬億日元左右(在其發言之後很快就突破了900萬億日元大關)。因此還有200萬億日元可以用來購買國債,一年即便發行50萬億日元的國債,也夠四年用的了。因此肯定沒問題。

摒棄既幼稚又拙劣的

樂觀主義財政預測。這位學者可能有自己的一套思路,可我卻認為他完全不懂得投資家的心理。如果人家已經知道你就快一無所有了,誰還會等你四年之久呢?市場自然會敏感地先於你采取行動。一旦確定了四年後你將一文不值,那麽立即拋售離場才是投資家們心裏所想的。根據現在市場上流通的情報,對沖基金已經開始著手準備,一旦日本國債出現暴跌,立即進場買入。

這個國家的不幸還體現在,這些學者的既幼稚又拙劣的樂觀主義財政預測,很有可能被國會議員接受並將之反映在政策上。

2010年5月,時任國家戰略擔當相的民主黨的仙古由人,在與記者會見時,說出了當前希臘的債務危機是日本“可以借鑒的他山之石”的胡話,殊不知日本的危險性其實早已經超過了希臘。希臘既不是“他山之石”,我們也無法采取“隔岸觀火”的姿態,因為自家院落早已著起火來了。

要有過“二分之一生活”的心理準備

2010年6月在加拿大召開的二十國集團領導人第四次峰會上,各國領導人就發達國家在2013年前將財政赤字減半的目標達成了一致。本以為這次會議能夠成為日本大刀闊斧地削減“龐大預算”的契機,不成想,日本居然成了其中的例外,真是讓人備感遺憾。

開誠布公地向國民坦白,“如果這樣任赤字發展下去的話,恐怕日本將面臨破產,世界經濟也會隨之崩潰”,“我們不得不預防國內出現惡性通貨膨脹,國民失去寶貴的金融資產的可能性”,並鼓起勇氣斷然實行財政重建才是國家領導人現在應該做的事情。

為了順利推進財政重建,我們只能要求國民的合作,將生活水平降低到和如今日本的國力相符的水平。即預算規模降低至現今的一半左右,也就是50萬億日元。也就是說國家要以40萬億的稅收和10萬億的國債度日。降低一半,也就是說警察和學校的老師等公職人員可能會裁員一半左右。這意味著中小學每個班級的人數不得不增加一倍或者采取上下午分開上課的二部制。

修路等並非十分急需的公共事業也全部取消的好。在其他國家,五年也沒能修上一次的道路並不罕見。在俄羅斯,我甚至還看到過被置之不理了二十多年的遍體鱗傷、凹凸不平的道路。即便這樣,人家的國家不是還在照常運作嘛!

希臘、日本的共同毛病:一、政府對國民隱瞞了財政惡化的實際情況;二、政府亂花預算,國民也欣然接受;三、公務員數量過多,而且工資過高。如果我們仔細分析導致希臘產生此次財政危機的背景,可以發現,其和日本的共通之處有三點。第一點,政府對國民隱瞞了財政惡化的實際情況。第二點,政府持續不斷地亂花預算,國民卻也欣然接受。第三點,公務員數量過多,而且工資過高。

希臘得到歐盟和IMF(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救濟的同時,也與他們達成了協議,制定了至少三年的重建計劃。這個緊急救援,是以大規模增稅,削減養老金,調整過高的公務員工資等降低勞動者權益為中心的政策來換取的。這些措施引發了勞動者的強烈反對,從而爆發了大規模的罷工和示威遊行運動,至今希臘的政局依然動蕩不安,引人擔憂。

誰也不能保證日本不會步上希臘的後塵。日本人要時刻將這一教訓銘記於心,以備不時之需。我們必須明白一個道理,一旦出了問題,光知道責備政府、依賴政府是遠遠不夠的。

第二章誰將我們帶入絕境柳井正

只有日本政客發言搖擺不定也能被原諒

“日本低於一切”

“日本還很強大!”

到了現在,還有如此多日本人這般堅信,讓我為之震驚。

有本書的書名,一直讓我印象頗深。那就是德國評論家漢斯·馬格努斯·恩岑斯貝格爾(HansMagnusEnzensberger)的著作——《德意誌低於一切》(Deutschland,Deutschlandunteranderem)。書名好像是對法西斯時期的國歌中的那句“德意誌高於一切”歌詞的戲仿。轉而考慮到現在我國的國情,“日本低於一切”這句話就自然而然地浮現在我的腦海之中。

我對如今的日本非常的不滿,不,與其說是不滿,不如將這種感覺解釋為:如果還不拉響警報,將來可能會面臨全軍覆沒之絕境的危機感,也許更合適一點。本應擔當此重任,起到警示作用的媒體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只知道報道那些浮於表面的事情,從不觸及問題的根本。因此我的危機意識可以說是越來越強烈了。

造成“日本低於一切”這一現狀的正是政治家和官員們。

說到政治人物,最讓人無法原諒的就是,只知道空言政策,最重要的行動卻完全沒有的“說謊”的習性。

2010年7月的參議院選舉前夕,菅直人提出了“經濟強大,財政強大,社會保障有力”的宣傳口號,並且明言,為達到上述目標,“消費稅稅率提高10%”是十分必要的。

當時我就想:“民主黨可算要正式重振經濟和財政了。”雖說增稅必然伴隨著痛楚,可是和我一樣強烈期盼著民主黨能夠表明進行財政重建的決心的國民,恐怕也不在少數。海外媒體想必也持相同觀點,對於表明著手財政重建決心的菅直人政府定是給予了一定的評價。

可結果卻是很快讓人失望了。參議院選舉慘敗的結果一出來,菅直人即刻做出了如下發言:“關於消費稅增稅的宣言,是我唐突了,在此向諸位道歉。”沒想到一國首腦居然堂而皇之地“撤銷前言”了。

作為國家元首,居然在關系到國家根本的政策問題上變節,這難道不是不可原諒的行為嗎?和我一樣,想要大聲呵斥他“麻煩你再靠譜一點”的人恐怕不在少數。

稱不上“政治家”,頂多是“政客”

回頭再來看,在參議院選舉前,菅直人的發言就一直搖擺不定。就提高消費稅稅率這件事來看,一旦黨內和國民的反對之聲高漲,他就很快緩和下來。僅在短短的數周之後,同樣的事情就不再被繼續提起。

如果這是在商界發生的事情,這種發言一天一變的人,是絕對得不到信任的。一個人言行不一致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而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日本為何政治家們的發言總是朝令夕改卻還能夠得到國民的寬恕呢?他們這種做法即便在政界能夠暢通無阻,可在政界以外的場合,特別是在商界,這種人是絕對無法生存的。

甚至,在發言搖擺不定的問題出現之前,菅直人就表現出不願出席各黨首辯論會的電視欄目的姿態,這簡直讓人震驚。

2010年6月,參議院選舉前夕,在拒絕了出席和各黨派領袖在電視上辯論的節目後,四個在野黨向民主黨發出了要求其參加黨首討論的公函,可為何執政黨的領導人毫無出席黨首討論的意願呢?真是讓人難以理解。

這不是菅直人一個人的問題。要讓國家何去何從,對此既沒有信念也沒有將信念付諸行動的能力的政治人物比比皆是。

“你是為了選舉才從政,還是為了改善民生才從政?”根據選舉的風向而左右搖擺,對於許下的諾言也是半途而廢,這樣的人稱不上“政治家”,充其量也就只能稱其為“政客”。我想對諸位政治家說的是:“你是為了選舉才從政的呢,還是為了改善國民的生活質量而從政的呢?”

在電視上看過幾次黨首的辯論後,我感到非常遺憾,無論是哪個政黨的領導人,全都一樣,既無危機感也沒有任何信念,我深切地感受到,日本的未來是不能托付給他們的。他們沒能看清自己國家的真實狀態。國家財政瀕臨崩潰,如今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危急關頭,他們可能還堅信著“日本還非常強大”呢。

大前研一民主黨無法實現其承諾的原因

只關註“關鍵詞”的政治人物

的確如柳井先生指出的一樣“政治人物的發言總是搖擺不定”,可那是因為日本的政治人物提出的全是選舉宣傳時容易令國民上鉤的“關鍵詞”,並以此來推進政治的。

“關鍵詞”,顧名思義,就是為了能在接下來的選舉中勝出而提出的引人註目的語句,說其是政治家們為了從選民手中得到選票而“撒的食餌”可能也不為過吧。

在過去的約二十年間,我多次被國會議員主辦的“學習班”聘為講師,為參選者做培訓。可最後我卻發現,他們想要的只是受歡迎的關鍵詞,而究竟能否實現自己的許諾倒還在其次。

一旦找到好的“食餌”,僅憑這一點就馬上開始運作,這正是日本政治人物的習性。

比如說,在學習班上聽了我的講解後,議員們如果覺得當天的提案非常好,便會有人專門為確認結論和關鍵詞來向我咨詢:“大前先生,這一點是最主要的吧?”接下來,在當天傍晚的記者見面會等場合上,便會有人將這一提案當作自己的東西迅速發表。作為我來講會有這種感覺:“如果能再多學一點具體內容的話就好了。”的確,他們之中的多數人甚至連如何實施計劃都還完全沒有考慮。光知道搞這種“關鍵詞政治”,卻不去考慮如何將言論落實到實際行動上,最終變成“只是說說而已”也是自然不過的事情。結果就是搖擺不定的發言最終變成了“說謊”政治。

這種關鍵詞政治的最好的一個例子就是,曾作為民主黨招牌政策的“高速公路免費化”。

其實“高速公路免費化”這一說法,本是源自我在雜誌等處提出的“汽車牌照課稅”模式。民主黨還是在野黨的時候,就曾經向我提出請求,希望能將我的這一提議“作為黨的政策來使用”,對此我欣然允諾,將分析材料一並附上並詳細地進行過說明。

可民主黨卻無視政策中的具體內容,僅將其中的“免費化”這一關鍵詞單列出來,並對國民誇下海口。

我提出的“高速公路免費化”這一提案,是分很多步驟的。首先,為了還清過去的日本道路公團欠下的約28萬億日元的債務,應采取“汽車牌照課稅”的模式來收稅,並設定一個繳費期間,比如說普通客車每年繳納3萬日元,商用卡車每年繳納20萬日元等等。這樣一來,十年以後這筆龐大的借款就可以還得幹幹凈凈。然後,將道路公團解散,高速公路就作為所謂的“國道0號線”免費開放,這才是我提案的主要內容。汽車牌照課稅方案如果將金額設定為1萬日元的話,償還債務的期間就需要延長至十三年,因此通過這個方案,我也傳達了希望民主黨能夠在執政期間盡快償還掉過去欠下的債務的想法。

在我交給民主黨的資料中,還包括了一目了然的收費結構和借款的償還計劃的分析數據。可惜民主黨一心撲在了封皮上的“免費化”這個關鍵詞上,對於第二頁之後的全部內容卻只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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