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太陽下，一群人在水塘上邊的公路候車。

天氣太熱了，有人走過對面馬路吹風，有人撐起傘遮太陽，有人躺在水塘的石堤上，有人就在草地上躺下來，閉上眼睛。

「車來了！」有一個人指著遠遠的山上。

在那邊綠色山上，白色蠟筆劃出的直線的小路上，可以看見一輛紅黃兩色的離島公共汽車，正在緩緩向前移動。過一會，它又在綠樹叢中消失了。

「車來了。」再說的時候。車已經開始下山，準備向公路駛下來。候車的人們興奮地收起傘，抬起包裹，躺著的人們站起來。車子剛下公路，還有好遠才駛過來，但他們已急不及待地在車站前伸出手去截車了。因為這是他們第一趟看見有車駛來。

這公共汽車漸漸駛近，來到他們身邊，嗖的一聲駛過去。

「車上明明有站的空位呀！」

「真是豈有此理！」他們罵道。

「喂，」有一個人喊：「後面有警車來，截警車！」

「哈！」「喂！」「唔該！」

駕車的人笑著搖搖頭，駛遠了。路的盡頭是空的。正午的太陽照下來，愈發覺得熱了。沒有車來。人們又走回對面馬路，吹吹風。有人在路邊坐下來，有人躺在草地上，過了一會也睡過去了。那邊有幾個人在談話。

另一邊有一輛公共汽車駛過來，一直駛過這路，向山上駛去。在半山的路上，可見它緩緩地移前去，然後，停住了。

「車來了！」又有人說。

山上有兩輛公共汽車正繞過那避在一旁的車，駛下來。

「是兩輛車，一定有座位了。」

當車下了山，從路的那端駛過來，人們已全部聚在站前，又再收拾好行李，伸出手去，要截停這些路過的車輛。有人甚至走到路中央去，作出手勢要截停車。

車駛近，前邊那車的司機沒有停，只是豎起拇指指指背後的車，但是後面那車同樣頭也不回地駛過去。

有人把手提袋摔在地上，有人追在車後面大叫，有人大罵，有人一句話也不說坐下來，有人躺下去。對於截不停一輛路過的公共汽車，每個人總有不同的反應。

遠遠的望過去，山的高處有雲霧。在這裏看過去，可以看見路的兩頭都是空的，在這種沒有其他交通工具的地方，只有等待公共汽車。等候許久也等不到一輛車的滋味是不好受的。開始有人想要一片涼蔭，有人想要喝水，有人開始埋怨身上一連幾夜被蚊子咬的滿身紅腫了。

然後是一段沉默，大概過了十多分鐘，另一輛紅黃兩色的離島公共汽車，又出現在半山白色蠟筆劃出的直線的小路上了。大家朝它看一眼，但這趟甚至沒人喊出來。

卓駛下山，來到公路上。等到它再駛近一點，然後有一兩個人站起來，懶洋洋地向它揮手，其他的人就仍然坐著，躺著。

車駛過去。

截車的人走回來坐下，甚麼也沒說。

那個躺在草地上在候車的時候熟睡了的人甚至沒有醒過來。

人們有一搭沒一搭地在談話。

一個人說：「他們叫我去談那個計劃，談了幾個月，一切細節都商量好，結果卻吹了。又一次，又有人談另一個計劃，我以為有希望了，結果也不了了之。」

又一輛車出現在半山。在那褪色般灰白的路上。

「現在又有這個新提議，」這人繼續說：「我擔心自己沒有勁從頭再來一遍，再談，再商量……」

過一會大家看著車駛過來，駛近的時候彷彿漸漸緩下，大家立即站起來，背起東西，原來站在路旁揮手的幾個人揮得更起勁了。

公共汽車駛近他們，又呼一聲駛遠了。它沒有停下。

一輛公共汽車正從相反方向駛來，有人提議，「不如乘這些車，去到總站再轉回來……」

另一個人說：「再等等吧。」

有兩個人在追逐嬉戲，一個人在嘲笑另一個人愛上一個又一個女子，但每一趟都沒有結果。那個被嘲笑的人追著對方要打。那人說：「因為失敗太多，這一次，他甚至沒有膽量……」他們追逐著遠去了。

過一會，有人喚他們回來：「喂，車來了！」

當車駛近，仍然有一兩個人揮手，有幾個人懶洋洋站起來，其餘幾個人對這遊戲已失去信心，為了使自己不致看來太可笑，仍然坐在地上。不管怎樣，車又一次駛過去了。

「轉車吧！」

「不，再等等。」另一個人說。

（一九七四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