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看《神雕俠侶》，總不能接受小龍女那種冷漠得不似人的性格，除了楊過之外，什麽都不關她事，武功誰好過她好少理，不是瀟灑，而是不覺得要理；另一方面，又天真得在天下英雄面前說要做楊過的妻子。那時只覺得，小龍女這人真莫名其妙，要管的不管，不用說的倒說了，天下間哪有二十幾歲還那麽天真的女人？ 

現在年紀漸大，經歷過的麻煩瑣碎世事大多，對小龍女又改觀了，反而覺得她甚為可愛，凡夫俗子縈縈於懷的事，她一概不放在心上，既然不放在心上，便沒有要理的念頭。至於愛情，她說愛便愛，倒不是大人裝天真，而是真中之真，完全沒有俗禮的虛偽。 

人看書時的反應，是跟年齡有關的，自己年少天真時，反而看不過眼成年人天真，當自己成熟之后，卻又欣賞還保有天真的人了。 

女孩子看書，誰不愛上楊過？既然愛上楊過，當然不喜歡小龍女了，那是女孩兒家的吃醋心理。現在重看《神雕俠侶》，才覺得他們的確是天生一對。至於楊過那條右臂，卻是無法捨得他失掉的，雖然是小說，終究也心痛了十幾年，雖然我明白，楊過斷臂，是最好的情節安排，但終究有點傷心。

我想讀者的心理都是這樣的——舍不得他們喜愛的書中人物受傷害。正如日前在中環店子裏碰見《緣》的幾位女讀者嚷著： 

“林小姐，你叫范斌不要死便好了。” 

其實書一開頭，男主角已經死掉了，要是大結局我叫他活轉過來，倒變成神怪小說了。男讀者又不同，倒沒有叫他不死的。 

我自己也是無數位作者的讀者，種種讀者心理自然經歷過。少時看到楊過等了小龍女十六年終於重逢，覺得老不是味兒，心想：“找不著她便好了，找著她幹嗎？”弟弟卻是代入了楊過的角色，說：“找不著怎成？要是我是楊過，我也會跳下山崖。”這就是男女讀者之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