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碳場咖啡

遇見碳場咖啡館完全是個偶然。

我原本是去體驗平溪小火車，卻意外收獲了一個猜火車的咖啡館。

小火車即將到達終點站菁桐，我意猶未盡地收拾了隨身攜帶的一大一小兩個背包，很不情願地下了車，盤算著到什麽地方去解決午餐。

因為當天還要趕到九份，我隨身攜帶了全部行李，在正午的烈日下被曬得發蔫。買了兩塊阿嬤水果冰，顧不得形象左右開弓地大咬大嚼，感嘆要是有間咖啡館該有多好。

賣水果冰的阿婆一邊把水果冰碼得整整齊齊地放到冰櫃裏，一邊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句，鐵路對面就有咖啡館啰。

一聽這話我蹭地就躍到了兩米之外，還有什麽比又餓又累時能喝上一杯咖啡更讓我激動的呢。

鐵路對面果然有一幢樓房，大幅招牌寫著“黑金剛觀景餐廳”，提供觀景臺、咖啡和餐廳，看那建築的風格怎麽也不像自己想象中的咖啡館。半信半疑地順著林間小道走到餐廳入口，踩著樓梯上了二樓，半露天的餐廳正對著車站，兩名男子正喝茶聊天，熱情招呼我要吃點兒什麽。

好吧，既來之則安之，反正我也餓了也渴了，就近挨著欄桿坐了下來。一名男子很快把吃的喝的端上桌，一份蒜片意面和一杯美式咖啡，意面出乎意外的美味，加上音箱裏播放的國語流行歌曲，我終於緩過勁兒來。

但難道這就是阿婆說的咖啡館嗎，以我在臺北這一周泡咖啡館的經驗，熱愛咖啡的臺北人怎麽可能放棄這個絕佳的處所。我決定繼續往山上去尋覓一番。

於是，一家真正的咖啡館就在轉過一道彎之後出現在前方開闊地帶的盡頭，碳場咖啡的大字招牌在中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碳場咖啡的位置絕對是整個菁桐的制高點，奇怪的是在山下的車站根本無法看到咖啡館，只有從黑金剛餐廳繼續往上才會發現半山的這幢兩層樓房。而且，沿途沒有任何標明“碳場咖啡”的路標和指示牌，那麽，我邊走邊想，來到這裏的客人，多半都是執著的有緣之人罷。

咖啡館設在樓房的二樓。一樓旁邊的樹林中，擺放著幾張小木桌子和椅子，籠罩在斑駁的光影之中，顯然是留給喜歡露天咖啡館的人們。

咖啡館的吧臺是一間獨立的小屋，基本保留了建築原有的風格，水泥和紅磚混合的墻面上開了一扇大窗戶，懸掛著一排紙疊的天燈輕輕晃動，簡單樸實又別有風味。身著工裝圍裙的咖啡師忙碌地做著咖啡，我不好意思擾了他的工作，便自己四顧打量起來。無意看到介紹碳場咖啡的一塊木質牌子，才驚呼自己無意之中闖來的竟然是石底煤礦選洗煤場，在2000年與木造菁桐車站、菁桐臺陽俱樂部（太子賓館）一同入選臺灣百大歷史建築的選洗煤場。

菁桐車站在許多部電影裏已經熟悉，太子賓館的日式建築也早有耳聞，可是選洗煤場竟然開著一家咖啡館，對我來說太意外太驚喜。那麽，它的主題應該與鐵路與煤場有關罷。果然，當我踏進咖啡館大門的瞬間，立刻被眼前墻上的大幅壁畫所吸引。

一面墻上迎面駛來的正是平溪小火車，黃色的火車在灰白色的背景下異常醒目，邊上坐著兩個身著工作服的煤礦工人，提示著這條火車線路最早是專為運輸沿線開采出來的煤礦而建。

壁畫前面是一個紅磚砌起來的舞臺，一只麥克風，一個樂譜架，一對音箱，還有一個“打賞箱”，咖啡館的服務生告訴我每個周末都會有歌手在這裏演唱。看著眼前如此個性的舞臺，我不禁有些後悔沒有周末前來。據說周末的平溪線擁擠不堪人頭攢動，我便特意安排錯開那兩日，可惜也錯過了這裏的演唱。

另一面墻上畫的就是這選洗煤場的樓房，一層是架空的水泥柱子，二層是紅磚坡頂的老屋，樓前空地上的人們仰望天空，天空中徐徐飄動的是幾只寫滿祝福的天燈，“平安幸福”、“有你真好”、“順順利利”、“知足”，讓我立即想到電視中見過的紅彤彤天燈冉冉升起的景象。

天燈本是當地人互報平安之用，早年地處山區的平溪交通不便且盜匪猖獗，村民為躲避匪患攜家出離，在通信不便的情況下施放天燈通報平安，後來逐漸演變為當地元宵的特有習俗。再後來，隨著平溪線被重新開發使用，越來越多的遊客專程在元宵夜趕到這裏，親手放飛蘊含著美好祝福和憧憬的天燈，期待美好的心願成真。

咖啡館的桌椅是舊時學校課桌椅子的風格，紅色的采礦燈掛在墻上，書架前面有一架人字形木梯，旁邊墻壁上一只狗蹲在地上好奇地望著頭頂的礦燈，頂棚上的紅色鋼架子一方面是建築的支撐，另一方面也讓咖啡館的懷舊氛圍更加濃重。

我到走廊上的桌前坐下，等待年輕的咖啡師給我做一杯拿鐵。這裏是菁桐地勢最高的建築，遠處郁郁蔥蔥層巒疊嶂的山峰，不知道哪一座是孝子山哪一座又是慈母峰，老街上木結構老屋門前停留的人們，車站外的長椅上背著書包的人們，都在等待即將到站的下一班火車。

突然想起名叫《猜火車》的那部電影，那種蘇格蘭的古老遊戲，在火車經過的地方即興打賭猜測下一班經過火車的時刻和目的地，帶著迷惘同時也有期許。菁桐是平溪線的最後一站，駛入和駛出列車的時間和目的地都沒有懸念，但誰知道這列小火車會給你帶來如何的驚喜，那些火車經過的小鎮和村莊，那些年代久遠的建築和鐵軌上的小小站臺，那些曾經熱鬧的煤場，會留下怎樣無法湮滅的印記。如同我在這夏日的疲頓中，來到這間名叫碳場的懷舊咖啡館。

碳場咖啡地址：臺北市臺北縣平溪鄉菁桐村菁桐街50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