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仲旭譯

“矮子”凱利十七歲時,就完成了第一次一拳擊倒,被擊倒的是他弟弟康尼,比他小三歲,還是個殘廢人。獎金為一位女士給康尼的五角錢, 那位女士差些把康尼的靈魂從他孱弱的身體裏撞出去。

康尼不知道“矮子”也在家,否則絕不會冒險把賞錢放在屋裏坐著最不舒服的一張椅子的扶手上,來更好地欣賞這枚錢光閃閃的多麽漂亮。“矮子”從廚房裏進來時,這個殘廢孩子用手捂住硬幣,動作卻不夠快,未能逃脫他哥哥敏銳的眼睛。

“你那是什麽?”“矮子”問他。

“沒什麽。”康尼說。

“你這個一條腿的大話精!”“矮子”說。

他大步走到他弟弟那張椅子前,抓住蓋著硬幣的那只手。

“松開!”他命令道。

康尼開始哭起來。

“放手,別嚎了。”年齡大的說著猛地把弟弟的手從椅子把手上拽開。

硬幣掉到了光地板上,“矮子”撲過去。他咧開薄薄的嘴唇,露出勝利的微笑。

“沒什麽,嗯?”他說,“好了,要是沒什麽,你也甭要了。”

“還給我。”年齡小的嗚咽著說。

“我還給你個滿臉花,你這個小滑頭!你從哪兒偷的?”

“我沒偷,就是我的。一個太太給我的,她開車差點撞上我。”

“她沒撞上你,可惜極了。”

“矮子”開始要出門。殘廢的那個拿起拐杖,艱難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向“矮子”走過去,嘴裏還在嗚咽。後者聽到他過來,停下了腳步。

“你最好待那兒別動。”

“把我的錢還給我。”那個孩子哭著說。

“我知道你想要什麽。”

他攥緊拿著那枚五角錢的拳頭,用盡全力打在他弟弟的嘴巴上。康尼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拐杖也倒在他身上。“矮子”站在地上倒著的那個身子前。

“夠了嗎?”他說,“要麽你也想這麽來一下?”

他對著他那條殘廢的腿踢了一下。

“我想這下你就老實了。”他說。

地上那個孩子沒反應。“矮子”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手裏拿著那枚硬幣,吹著口哨上了街。

一個鐘頭後,凱利太太在福克納幹洗店幹了一天活回到家裏,發現康尼躺在地上,在呻吟。她跪到他旁邊,喊了一二十遍他的名字。後來她站起身,臉色煞白,從家裏沖了出去。天擦黑時,賴安醫生從凱利家出來向霍爾斯特德街走去,經過多根太太家門口時,多根太太看到了他。

“誰病了,醫生?”

“可憐的小康尼,”他說,“摔得很厲害。”

“怎麽回事?”

“我說不準,瑪格麗特,可是我幾乎敢肯定他是被打倒的。”

“打倒?”多根太太失聲叫道,“為什麽,誰——?”

“你最近見過另外一個孩子嗎?”

“邁克爾?今天早上以來就沒見過他。你不是認為——”

“我不排除是他,瑪格麗特。”醫生語氣沈重地說,“那個孩子的嘴巴腫著,也破了,他那條可憐的皮包骨頭的細腿上有淤傷,肯定不是自個兒弄的,我想海倫懷疑是另外一個幹的。”

“天哪!”多根太太說,“我趕緊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你是個好人。”賴安醫生說,然後繼續往前走了。

快到半夜時,“矮子”回來了,他母親坐在康尼的床邊。她沒有擡頭看。

“哎,”“矮子”說,“怎麽了?”

她還是沒說話,“矮子”又問了一遍。

“邁克爾,你知道是什麽回事。”最後她說。

“我什麽也不知道。”“矮子”說。

“別跟我撒謊,邁克爾。你把你弟弟怎麽了?”

“沒怎麽。”

“你打了他。”

“好吧,我打了他。那又怎麽樣?又不是頭一回。”

埃倫·凱利緊緊抿著嘴唇,她臉色煞白,從椅子上起身,直直向他走過來。“矮子”後退一步,背靠著門。

“別惹我,媽,我不想打女人。”

她還是呼吸沈重地繼續走過來。

“站住別動,媽。”他警告道。

搏鬥時間很短,“矮子”的母親倒在他前面的地板上。

“你沒受傷,媽。我沒用全力算你走運。我跟你說過別惹我。”

“上帝原諒你,邁克爾!”

“矮子”在皇家酒館找到正在玩牌的哈普·柯林斯。

“出來一下。”他說。

哈普跟著他走到人行道上。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矮子”說。

“為什麽?”

“嗯,家裏有點小口角。老二偷了我五毛錢,我問他要,他拿拐杖打我,我就打了他。老太太拎著一把椅子沖我來,我把椅子奪下來,她摔倒了。”

“康尼傷得怎麽樣?”

“不算厲害。”

“那你幹嗎要跑?”

“誰他媽說我要跑?我煩別人挑我的刺,受夠了,沒別的。所以我要離開一陣子,需要一點錢。”

“我只有六個鋼镚兒。”哈皮說。

“你手氣不好,是嗎?好吧,給我。”

哈普掏給他。

“你不應該打你們家老二。”他說。

“我沒問你我能打誰。”“矮子”生氣地說,“再跟我廢話,也給你來一下。我走了。”

“愛走多遠走多遠吧。”哈普說,不過只是在他弄準凱利聽不見時他才這樣說。

第二天一早,“矮子”上了一趟開往密爾沃基的火車。他沒買票,可是沒人知道他有還是沒有,列車員一直待在守車裏沒過來。

半年後有天晚上,“矮子”急急忙忙從明星拳擊俱樂部的“後門”出來趕往隔了兩個街區的杜安酒吧。他口袋有十二塊錢,是他在首輪墊場賽中六個回合把“魔鬼”鄧普西打趴下後的獎金。

這是“矮子”作為職業拳擊手,首次在這種男子漢的藝術中參加較量,也是他幾個星期以來第一次掙了十二塊錢。

去杜安酒吧的路上,他還得經過尼曼酒吧。他把帽子拉到眼睛那兒,加快了腳步,直到走過去。尼曼酒吧裏有一個信任他的酒保,他一連十天都請“矮子”喝酒,還讓他暢開肚皮吃午飯,前提是他答應過一拿到墊場賽的錢,就馬上來結賬。

“矮子”大步進了杜安酒吧,把一個一塊錢銀幣啪的一聲扔到酒台上,吵醒了正在打盹的酒保。

“給我來一份。”“矮子”說。

“矮子”一份一份喝下去,直到明星酒吧的最後一場比賽結束,有些看比賽的人也來到杜安酒吧的吧台前,跟“矮子”在一起。有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站在年輕的凱利旁邊,最後他攢起足夠的勇氣跟“矮子”搭話。

“你不是打的第一場嗎?”他大著膽子問。

“對。”“矮子”回答道。

“我叫赫什。”

“矮子”聽了這一驚人的消息後沒吭聲。

“恕我冒昧,”赫什先生又說,“可是我想請你喝一杯。”

“好吧。”“矮子”說,“但是請不了別硬請。”

赫什先生哈哈大笑,他示意酒保倒酒。

“你今天晚上真是把那個意大利佬修理了一頓。”酒倒上後,買酒的這位說,“我還以為你把他打死了呢。”

“我沒收手就會把他打死了,”“矮子”回答說,“我會把他們全幹掉。”

“你的猛拳可真厲害。”另一位崇拜地說。

“我的猛拳?”“矮子”說,“哎,我像騾子一樣有勁兒。你沒看見我肩膀上的肌肉嗎?”

“看見?想不看見都難呢。”赫什說,“我跟我旁邊那個人說,我說:‘瞧瞧他的肩膀!怪不得他打得厲害。’我那樣跟他說。”

“挨我一下就說再見了,寶貝。”“矮子”說,“我會把他們全幹掉。”

這場用嘴殺人的事繼續進行下去,直到杜安酒吧那天晚上打烊。“矮子”和他的新朋友握了手,約好第二天晚上再聚。

幾乎有一星期的時間,這兩位幾乎一直待在一起。赫什樂於聽“矮子”謙虛地自曝其人其事,“矮子”的杯子一空就為他買酒。可是這天晚上,赫什遺憾地宣布自己得回家吃晚飯。

“我約好了八點鐘跟人約會,”他透了底,“我可以等到那時候再走,只是我得收拾一下,穿上我最好的衣服,因為她是全密爾沃基最漂亮的小家夥。”

“你不可以安排得兩對一起約會?”“矮子”問。

“我不知道該找誰。”赫什回答說,“不過對了,我有個妹妹,她不忙的話就行。她自己長得也很不賴。”

結果是“矮子”和愛瑪·赫什、愛瑪的哥哥還有全密爾沃基最漂亮的小家夥一起在沃爾舞廳相會,半個晚上都在跳舞。“矮子”和愛瑪每輪都一塊兒跳,因為盡管每跳一會兒一步舞都讓人想喝點,盧·赫什卻一直太清醒,不去跟自己的妹妹跳舞。

第二天,盡管“矮子”凱利特別有本事讓別人來結賬,他還是分文皆無了。他找到了明星俱樂部安排比賽的哈蒙特“醫生”,讓他再給自己訂一場表演賽。

“我可以安排你下一場跟特雷西打。”“醫生”說。

“掙多少?”“矮子”問。

“打贏給你二十。”

“拜托,”“矮子”不願意了,“那天晚上我不是表得挺好?”

“你看著還行。可是你不是弗萊迪·韋爾什,差得遠呢。”

“我不怕韋爾什,誰都不怕。”“矮子”說。

“好了,我們不是根據誰誇的海口大,就給哪個拳擊手多錢。”“醫生”說,“我讓你跟特雷西比賽。幹就幹,不幹拉倒。”

“好吧,我幹。”米奇說。他靠著預定這場比賽拿的錢,在杜安酒吧愉快地過了一個下午。

比賽前那天晚上,“嫩頭”特雷西的經紀人走到“矮子”面前。

“這場比賽你感覺怎麽樣?”

“我?”“矮子”說,“我感覺挺好。你什麽意思,我感覺怎麽樣?”

“我是說,”特雷西的經紀人說,“我們很想贏,因為這孩子贏了這場的話,就有機會去費城。”

“你出多少?”

“五十塊。”特雷西的經紀人說。

“你以為我是什麽人,騙子?讓我倒下才給五十塊,別找我!”

“那就七十五吧。”特雷西的經紀人說。

交易在八十塊的水平上談好,很快就敲定了細節。第二天晚上,“矮子”到了第二回合被打敗了,當時他的前臂上狠狠地挨了一下。

這次,“矮子”過尼曼和杜安兩間酒吧而不入,他在這兩間都欠了很多賬,這次他去了街上需要走得更遠的斯坦酒吧。

他跟特雷西做交易的好處費花完後,他聽說——從哈蒙德“醫生”還有別的俱樂部安排比賽的人那裏得到的第一手消息——即使是給錢最少的墊場賽,也沒人會請他了。只要愛瑪和盧還活著,他倒沒有餓死或者沒酒喝急死的危險,可是在他被“嫩頭”特雷西打敗後四個月時,他想好了密爾沃基不是他理想的生活地方。

“他們中間最好的我也能打敗,”他思忖道,“可是這裏對我來說不再有機會了。也許我可以到東部的哪兒。另外——”

可是在“矮子”拿著從愛瑪·赫什那裏借來的“買鞋子”的錢,剛剛買了張去芝加哥的車票後,一只沈重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轉身看到兩個陌生人。

“你想去哪兒,凱利?”那只沈重的手的主人問道。

“哪兒也不去。”“矮子”說,“你們他媽的操什麽心?”

另外一個陌生人說:

“凱利,我是愛瑪·赫什的媽媽請的,要保證你不會做對不起她的事。我們想讓你待著辦完事再說。”

“跟我耍這套,只會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矮子”說。

不管怎麽樣,那天夜裏他沒去成芝加哥。兩天後,愛瑪·赫什成了凱利太太。剩下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時,新郎的禮物是一記重拳打在新娘蒼白的臉頰上。

第二天早上,“矮子”離開了密爾沃基,方式跟他來時一樣——乘坐貨運快車。

“我們別再不把這當回事了,”湯米·黑利說,“他也許能在必要時減到三十七磅,可是他再低於那個重量,連只耗子也能打敗他。他是個次中量級,他現在是這個級別的,我知道,他也知道。他這半年狂長肉,我跟他說過,我說:‘你再長膘,就沒人跟你打了,除了威拉德他們那些人。’他說:‘好,就算我再長二十磅,也不會看到威拉德就跑。”

“他肯定是對自己很不滿意。”湯米的弟弟說。

“我還從來沒見過好拳擊手不是對自己很不滿意的。”湯米說,“‘矮子’就是個好拳擊手,別搞錯了。真可惜沒在這孩子長得這麽重之前找來韋爾什,可是現在已經太晚了。不過要是我們能安排他跟‘荷蘭佬’打,我也不叫什麽苦了。”

“你指誰?”

“‘嫩頭’戈茨,次中量級冠軍。這場比賽也許不會讓我們掙多少錢,可是以後我們會財源滾滾。我們會有張王牌在手,因為人們掏錢來看這位能打猛拳的家夥,就是‘矮子’。只要‘矮子’保持這個重量,冠軍稱號就一直會是我們的。”

“你沒辦法安排跟戈茨比賽嗎?”

“當然能,因為他需要這筆錢。可是到現在我一直都在小心盯著這孩子,你看我得到的回報吧!冒險又有什麽用呢?這孩子一直在進步,戈茨一直在退步,比大塊頭約翰遜還快。我想我們現在可以打敗他了,賭上我的性命我都願意。可是再過半年,根本就沒什麽風險了。在那之前他就會自己打敗自己。那麽我們只用跟他簽好合同,然後靜等裁判來取消比賽。可是‘矮子’現在就特別急著要跟他打,我幾乎攔不住他。”

黑利兄弟正在波士頓的一間旅館吃飯,丹是從霍裏沃克來看湯米的,也是來看後者的被保護人跟巴德·克羅斯打十二回合,或者要少幾個回合。在比賽方面,這場較量不會有多少看頭,因為“矮子”已經兩次擊敗了這個巴爾的摩來的年輕人,僅僅是巴德不肯服輸的名聲才讓他們擇日再賽。拳擊愛好者願意出錢看“矮子”一拳便能打倒人的左拳,但是他們不想看到對手在第一次受到這勢大力沈的一擊後,就跳下拳擊台。巴德·克羅斯就是這樣的對手,他樂意用他的眼睛、耳朵、鼻子和喉嚨擋住拳擊手套,這讓他早就躲開了老老實實工作的可怖生活。巴德是個勇敢的孩子,表現在他被打破了的腫脹而且變了顏色的臉上。

“我覺得,”丹·黑利說,“你為他做了那麽多事,你讓這個孩子幹什麽,他就會幹什麽。”

“嗯,”湯米說,“到目前為止,他都是乖乖聽我的,可是他自信得看不出為什麽還要等下去。不過他會聽我的,不聽就傻了。”

“你跟他簽合同了沒有?”

“沒有,不過我不需要合同。他知道是我把他從陰溝裏撿出來的,現在他能掙到錢,還一定會掙得更多,他不會拒絕我的。他第一次來找我時,要是我沒聽他說話,他會到了哪兒?到現在很快就兩年了,可是好像才是上星期的事。當時我正坐在費城快適俱樂部對面的酒吧裏,等麥卡恩點完錢過來。就在那兒,這個小乞丐突然進來,想在酒吧裏白喝一杯。他們跟他說沒這回事,叫他滾出去。後來他看見了我,走到我坐的地方,問我不是個搞拳擊的嗎?我說是,他就問我要錢買酒,我讓他坐下來,我給他買。

“後來我們就聊了一下,他跟我說了他叫什麽,還跟我說他在密爾沃基打過兩場墊場賽。我說:‘孩子,我們不知道你有多好或者多糟糕,可是你練那玩意兒,永遠不會有什麽出息。’他說要是他能打上比賽,就會戒掉。我說要是他跟我說到做到,再也不碰酒,我就給他一次機會。我們握了手,我帶他去了我住的旅館,讓他洗了澡,第二天又給他買了幾件衣服。我讓他洗澡、讓他住,一直過了六個多星期。他戒酒戒得不容易,可是最後我覺得可以了,就給了他一次機會。他跟斯邁利打,三兩下就把他打敗了,讓斯邁利覺得他肯定被人下了毒。”

“好了,你也知道後來怎麽樣。他的記錄上惟一一次給人打敗是在密爾沃基被特雷西一拳擊倒,是在他到我這邊之前,後來他已經打敗了特雷西三次。

“在錢這方面,我對他好得不能再好了,他已經存了七千塊錢,對於一個兩年前還在陰溝裏的孩子來說怎麽樣?要是他沒那麽瘋狂地喜歡買衣服和非要住好旅館什麽的,他還可以存得更多。”

“他家在哪兒?”

“嗯,他可以說沒有真正的家。他是芝加哥人,他媽把他趕出家門。他媽對他很不怎麽樣,我想,他說他跟他媽繼絕了關系,除非他媽先來找他。他媽很有錢,他說的,所以他不擔心他媽。”

正說這位呢,這位就進了咖啡館,大搖大擺地走向湯米那張桌,整個屋裏的人都扭頭看他。

盡管一只眼晴有點紅,一只耳朵眼兒幾乎看不到,“矮子”還是一幅十分健康的樣子。可是也許並不是他的健康吸引大家都看他。他的鑲鉆石馬蹄樣領帶別針,紫色橫條紋襯衫,橙色鞋子,還有他的淺藍色外套,完全是招搖過市的樣子。

“你去哪兒了?”他問湯米,“我一直在找你。”

“坐下來。”他的經紀人說。

“沒時間。”“矮子”說,“我要去碼頭看卸魚。”

“跟我的弟弟丹握握手吧。”湯米說。

“矮子”跟霍裏沃克來的這位黑利握了手。

“你如果是湯米的弟弟,就也是我的哥們兒。”“矮子”說,兩兄弟高興得滿臉是笑。

丹潤潤嗓子,咕噥著不自然地回答了一句,可是這個年輕的鬥士沒聽到。

“借我二十塊錢。”“矮子”說,“我很可能用不著,不過我不想要用時錢不夠。”

湯米的二十塊錢就這樣沒了,他把這筆賬記到一個黑皮小本子上,那是保險公司作為聖誕禮物送給他的。

“可是,”他說,“你去看魚不用花二十塊錢啊。想讓我也去嗎?”

“別,”“矮子”馬上說,“你和你這位兄弟大概有很多要聊的。”

“那好,”湯米說,“別亂花錢,也別跑丟了。你最好四點鐘回來躺一會兒。”

“打敗這個家夥不需要休息,”“矮子”說,“他會也替我好好躺一會兒。”

因為這句俏皮話,“矮子”有點過分地哈哈大笑,在崇拜和驚訝的目光掃射下,他大步走了出去。

“矮子”說去碼頭,卻最多才走到了博伊爾斯頓和特裏蒙特兩條街的街口,可是等他的那位女士無疑比麻薩諸塞州最走運的漁民所捕到的還要搶眼,還會說話——沒準比魚說得好。

“噢,你這個孩子!”她說,嘴裏金牙、銀牙亂閃。“噢,你這個鬥士!”

“矮子”對著她露出微笑。

“我們去哪兒喝一杯,”他說,“一杯沒關系嘛。”

在他第三次重新排布了巴德·克羅斯的臉部地圖後過了五個月,在新奧爾良,“矮子”完成了跟“荷蘭佬”的冠軍爭奪戰的訓練。

“矮子”最後一次賽前訓練結束後回到他待的旅館時,抽時間跟北方來的幾個小夥子說話,他們從遙遠的地方趕來看一位冠軍失去稱號,因為這場比賽的結果幾乎可以說盡在預料之中,連專家也猜得到。

湯米·黑利拿了鑰匙和信件來到了凱利的套房。半個鐘頭後他正在洗澡時,“矮子”進來了。

“有信嗎?”“矮子”問。

“在床上。”湯米從浴缸裏回答道。

“矮子”拿起那摞信和明信片掃了一眼。從這堆裏,他揀出三封,其余的全扔進了垃圾桶。然後他揀起那三封,手裏拿著坐了一會兒。他往前呆看了一會兒,最後又看了一遍手裏的三封信,然後把一封信塞進口袋,把另外兩封往垃圾桶扔,沒扔進,掉到了地上。

“媽的!”“矮子”說著彎腰把兩封信撿了起來。

他拆開一封蓋有密爾沃基郵戳的信讀:

親愛的丈夫:

我給你寫過那麽多信,可是一封回信也沒收到。不知道你收到了沒有,所以我再寫,希望你收到這封後回信。我不想拿我的麻凡事打擾你,要不是為了孩子我也不會。

我不是要你寫回信,只是少寄點錢吧,我不是為我自個要,而是孩子從去年八月以來一天也沒好過,醫生跟我說他活不了多久,除非我給他吃更好的東西。可是照現在的情況不可能。盧一年沒工作了,我掙的不夠付房租。我不是要你給我錢,只是你應該在方便時寄來我欠別人的,我想數額是三十六塊左右。請盡量寄這筆錢過來,能幫我,可是如果你沒法都寄來,請盡量多少寄點來。

你的妻子,

愛瑪

“矮子”把信撕成碎片,扔了一地。

“錢,錢,錢!”他說,“她們肯定以為我是錢做的。我看老太婆也是要錢的。”

他拆開他媽媽寫來的信。

親愛的邁克爾,康尼相讓我寫,說你肯定會打白荷蘭佬,他肯丁你會,相讓我說我們相讓你寫信給我們說說,可是我才你沒時間寫,要不這次以前很久就會受到你的信,可是我相你還是會只寫一兩行孩子,因為對康尼好過吃一桶藥。要是你能時不時能均出來給我寄點錢會幫我過日子,可是你要是寄不了錢,盡量招時間寫封信,只要幾行就能讓康尼高興。只用相相孩子,他三年多沒下過床了。康尼祝你好運。

你的媽媽,

愛倫·F.凱利

“早就料到了,”“矮子”說,“全是一路貨。”

第三封信來自紐約,寫著:

親愛的:在你獲得冠軍前,這會是你收到我的最後一封信,可是我星期六會給你發電報,可是我在電報裏沒法像這樣在信裏寫很多,我寫這封信是想讓你知道我在想著你,祝你好運。狠狠揍他一頓,親愛的,快點打敗他,別拖延,也別忘了一結束就給我發電報。

用你厲害的左拳照他鼻子上打,親愛的,別怕毀了他的好模樣,因為他根本不會比現在還要難看。你不怕的,是嗎,親愛的。

唉,親愛的,我多想到場親眼看到啊,可是我想和愛我比起來,你更愛黑利,要不然你也不會讓他把我趕走了。可是等你當上了冠軍,親愛的,我們可以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就讓黑利見鬼去吧。

好了親愛的,我星期六會給你發電報,我差點忘了告訴你我還需要錢,比如說兩百塊錢吧,你得在收到這封信後盡快匯給我。你會的,不是嗎,親愛的。

我星期六會給你發電報,記著,親愛的,我在為你祈禱。

好吧,再見吧,愛人,祝你好運。

格雷絲

“全是一路貨,”“矮子”說,“錢,錢,錢。”

湯米·黑利洗了澡後精神煥發,從連著的隔壁進來。

“我還以為你會躺一會兒呢。”他說。

“我會躺的。”“矮子”說著解開他的橙色鞋的扣子。

“我六點鐘給你打電話,你可以在這兒吃飯,不讓拳擊迷們煩你,我要下去把票給他們。”

“戈德堡那邊有信嗎?”

“我沒跟你說嗎?沒問題,我們打贏的話,十五個星期,每星期五百塊。再加上在紐約或者密爾沃基那邊賺的外快,我們保證可以一星期能掙到一千兩百塊。”

“跟誰打?”

“誰站到你面前就跟誰打。你無所謂是誰,不是嗎?”

“我是無所謂,我會讓他們都不堪一擊。”

“好了,你最好躺會兒。”

“噢,對了,替我去匯兩百塊錢給格雷絲,好嗎?馬上,紐約的地址。”

“兩百塊!你上星期天剛給她三百塊。”

“餵,有你他媽什麽事?”

“好吧,好吧,別生氣。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矮子”說完就倒在床上。

“我想讓你在我回來之前把這件事辦了。”格雷絲一邊從桌前站起身一邊說,“你不會讓我失望,你會辦的,親愛的,不是嗎?”

“交給我吧。”“矮子”說,“花錢別太過份。”

格雷絲用微笑跟他告了別,離開了咖啡館。“矮子”繼續喝咖啡,看報紙。

他們是在芝加哥,時間是“矮子”進入綜藝演出業的第一個星期。他大敗“荷蘭佬”後馬上乘勝北上去摘取勝利果實。他花了兩個星期學習自己的演出,包括訓練表演和就“矮子”凱利的眾多輝煌事跡做十分鐘的獨白。現在他每天要在麥迪遜劇院演出兩場。

他用完早餐,讀完了報紙,“矮子”逛進大堂要他的鑰匙。然後他示意聽差過來,此人正盼著有幸被叫。

“去找湯米,湯米·黑利,”“矮子”說,“叫他來我的房間。”

“好的,先生,凱利先生。”這個小夥子說,然後就去打破以前他盡心盡力服務的所有記錄了。

“矮子”正在他住的七層樓窗戶往外看時,湯米應召而來。

“怎麽了?”他的經紀人問。

“矮子”答話之前停頓了一下。

“黑利,”他說,“百分之二十五是很多錢。”

“我想是我掙來的,不是嗎?”湯米說。

“我看不出來你是怎麽算出來的,我看不出你對我有什麽價值。”

“好吧,”湯米說,“我根本沒想到會是這樣。我還以為你滿意這樁交易呢。我不想空口說白話,可是我看不出你去哪兒能找到別人能像我這樣,為你做到那麽多。”

“當然,說得都不錯,”冠軍說,“你在費城給我做了很多,你也從中賺了很多錢,不是嗎?”

“我不是說大話,總而言之,我們前頭還會掙大把的錢。要不是因為我,你永遠也不會接近的。”

“噢,我想我會混得不錯。”“矮子”說,“誰一個左拳揍在‘荷蘭佬’的下巴上,你還是我?”

“對,可是沒有我幫你打理,你根本不會跟‘荷蘭佬’站到比賽台上。”

“好了,這樣說下去不會有任何結果的。我的看法是你現在不值百分之二十五了,一兩年前也沒什麽區別。”

“沒什麽?”湯米說,“我得說區別大了去了。”

“好吧,我說沒有,我看不用爭了。”

“你看,‘矮子’,”湯米說,“我本來想著我對你夠公平,可是如果你不這樣認為,我願意聽你說怎麽樣才叫公平。我不想讓人說我是個夏洛克。我們談談正事,簽個合同,你提多少?”

“我不提多少。”“矮子”說,“我是說百分之二十五太多了。你就說你願意接受多少?”

“二十怎麽樣?”

“二十太多了。”凱利說。

“多少不太多?”湯米問。

“好吧,黑利,我最好跟你挑明了,多少我都嫌多。”

“你是說我拿多少你都不想要我了?”

“是這個意思。”

有一分鐘時間,誰也沒說話。後來湯米·黑利走向門口。

“‘矮子’,”他哽咽著說,“你在犯下一個大錯誤,夥計。你不能拋棄你最好的朋友卻一點事兒也沒有。那個混賬女人會毀了你。”

“矮子”原先坐著,這時一下子站了起來。

“你閉嘴!”他咆哮道,“滾出去,要不他們得把你擡出去。你吸我的血我吸得夠久的了。再多說那個女孩一句話還是怎麽樣,你也會像‘荷蘭佬’一樣挨揍的。馬上給我滾!”

湯米·黑利對“荷蘭佬”那張臉記憶猶新,就走掉了。

後來格雷絲回來了,把她數不清的大包小包放到長沙發上,去坐在“矮子”坐的椅子的扶手上。

“怎麽樣?”她說。

“好了,”“矮子”說,“我趕走他了。”

“好樣的!”格雷絲說,“現在我想你可以把那百分之二十五給我了。”

“你拿了百分之七十五還要拿?”“矮子”回答道。

“別惱嘛,親愛的。你惱了樣子不好看。”

“樣子好不好看不關我事。”“矮子”說。

“等你看我穿上今天上午買的這些東西再說吧!”

“矮子”掃了一眼長沙發上的大包小包。

“那是黑利的百分之二十五。”他說,“比那還多。”

冠軍沒有經紀人的日子並未持續多久。黑利的繼任者不是別人,正是傑羅姆·哈裏斯,他看出來“矮子”是比他的平價戲票音樂劇生意更管用的長期飯票。

合同是在湯米·黑利聽到自己被炒掉後一星期在底特律簽的,合同給了哈裏斯先生“矮子”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五。“矮子”只用六天時間就明白了,一個受歡迎的演員沒有一個滿腦子都是生意的人來打理是不行的。一開始格雷絲反對往小集體裏再加入一個人,可是當哈裏斯先生向搞綜藝演出的人要求給“矮子”漲一百塊錢薪水並且得到了時,她就相信了冠軍這樣做是最有利的。

“你和我太太會開心地過上一段好時光。”哈裏斯告訴格雷絲。“我本來要發電報讓她找我們,只是我看到這孩子的檔期能讓我們下星期就去密爾沃基,我太太就在那兒。”

可是當她們在密爾沃基的旅館裏被介紹認識時,格雷絲心裏對自己承認,她對哈裏斯太太的感覺很難稱為一見投緣。相反,“矮子”看了他的新經紀人的太太好多眼,似乎不願結束眼睛的這頓大餐。

“真漂亮啊。”他們單獨在一起時,他對格雷絲說。

“漂亮是不假,”這位女士回答道,“可是她腦袋裏塞的全是鋸末。”

“我有可能偷走那個寶貝,”“矮子”說,看到這句話在聽眾臉上所產生的效果,他露出了笑容。

在密爾沃基的那個星期的星期二,冠軍在一場比賽中成功衛冕,只是報紙上從未報道。那天上午“矮子”一個人待在房間裏,這時有位訪客不敲門就進來了。訪客是盧·赫什。

“矮子”看到他臉都白了。

“你想幹嗎?”他問。

“我想你知道的。”盧·赫什說。“你太太快餓死了,你的孩子也快餓死了,我也快餓死了,你卻錢多得花不完。”

“聽著,”“矮子”說,“要不是因為你,我永遠也不會認識你的妹妹。另外,要是你算不了男子漢,保不住工作,這跟我有什麽關系?你最好離我遠點兒。”

“你給我一點錢,我就走。”

“矮子”對此最後通碟的回答是一記右直拳打在他內兄瘦弱的胸口上。

“把這拿回去給你妹妹吧。”

盧·赫什爬回來溜走後,“矮子”心想:“幸好我沒用我的左拳,要不然會打死他。還有, 要是我打在他肚子上,會打斷他的脊柱。”

他們被邀請去密爾沃基的那段期間,每天晚上演出後都有聚會。葡萄酒隨便喝,“矮子”喝得超過了湯米·黑利允許他喝過的最多量。哈裏斯先生根本無所謂,也許是因為他也同樣喝得舒服吧。

喝酒中間跳舞時,“矮子”跟他新經紀人的太太跳得和跟格雷絲跳得一樣多。格雷絲讓肥胖的哈裏斯擁著艱難挪動時,雖然她一再說她這輩子都沒這麽高興過,她的表情卻顯得並非如此。

那個星期裏有幾次,“矮子”以為格雷絲就要吵架了,他也希望她會,可是她一直忍到了星期五。白天場的演出結束後,“矮子”就和哈裏斯太太不知道去了哪兒,晚上演出結束後,格雷絲看到“矮子”就開門見山地說:

“你在搞什麽鬼?”她質問道。

“不關你的事,不是嗎?”“矮子”說。

“當然關我的事,我的還有哈裏斯的。你給我收斂點兒,否則有你好看的。”

“餵,”“矮子”說,“我抵押給了你還是怎麽樣?你說得好像我們結過婚似的。”

“我們要結婚了。明天就是個好日子。”

“你嫁給我的機會和明天、後天或者明年的機會都差不多,就是根本沒機會。”“矮子”說。

“咱們走著瞧。”

“是你要去瞧一瞧。”

“你什麽意思?”

“我是說我已經結婚了。”

“你騙人。”

“你以為我騙人,是嗎?好吧,你去這個地址怎麽樣?跟我太太認識一下。”

“矮子”在一張紙上草草寫了個地址遞給她。她盯著地址看,卻是視而未見的樣子。

“哎,”“矮子”說,“我沒逗你玩。你去找邁克爾·凱利太太,你要是找不到她,明天早飯前我就跟你結婚。”

格雷絲還是瞪著那張紙。“矮子”覺得她過了很久很久才再次開口。

“你一直在騙我。”

“你從來沒問過我結了婚沒有。另外,我結沒結婚你他媽有什麽所謂?你分到了錢,不是嗎?比五五分還要好呢。”

他又要走。

“你去哪兒?”

“我要去見哈裏斯和他太太。”

“我跟你一起去,你甭想甩掉我。”

“沒錯,我就是要甩掉你。”“矮子”不急不躁地說,“我明天晚上走的時候,你要待在這兒。我要是看到你小題大做,我就把你送進醫院,叫他們讓你安靜。你明天早上可以收拾你的東西,我給你一百塊錢,然後我再也不想見到你。現在別想跟在我後面,要不然我就得在我的一拳擊倒記錄上再增加一次了。”

格雷絲那天晚上回到旅館時,發現“矮子”和哈裏斯夫婦搬到了另外一間旅館。第二天夜裏“矮子”離開密爾沃基時,他又一次沒了經紀人,而哈裏斯先生丟了太太。

“矮子”凱利跟“嫩頭”米爾頓在紐約市的十回合比賽前三天,《新聞報》的體育編輯派喬·摩根就這位冠軍寫兩三千字,配張照片,星期天登。

喬·摩根星期五下午去了“矮子”的訓練地。他聽說“矮子”在外面的路上跑步,不過“矮子”的經紀人沃利·亞當斯已經準備好了,也願意提供有關這位當代最偉大的拳擊手的大量資料。

“我們來聽聽你有什麽資料,”喬說,“然後我就能整出點東西來。”

沃利便跨上想象的駿馬,竹筒倒豆子般說了起來:

“還是個孩子,只能這麽說他。普普通通的小夥子,明白我的意思嗎?不知道什麽叫惡習。長這麽大還從來沒碰過酒,聞到就很可能會惡心。是健康生活讓他到了目前的地位。明白我的意思嗎?像個女學生一樣謙虛,不自以為是。他安靜得你根本不會知道他在旁邊。讓他談談自己,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呢。

“他根本不用鍛練就能保持狀態。他惟一讓我們感到麻煩的,是讓他狠揍人們安排跟他比賽的那些窩囊廢,他很害怕會打傷誰。明白我的意思嗎?這場跟米爾頓的比賽讓他開心壞了,因為大家都在說米爾頓經打。沒準兒這次‘矮子’能放開一點。可是前兩場比賽裏,那兩個在拳擊台上打不到他,他也一直放不開,因為他害怕把誰打死了。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結婚了嗎?”喬問道。

“哎,你聽聽他把他的孩子掛在嘴邊,就知道他結婚了。他的家人這會兒在加拿大他們的避暑別墅住,‘矮子’特別想去跟他們團聚。在他心目中,他的太太和孩子比金山銀山還要重要。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有幾個孩子?”

“我不知道,四個或者五個吧,我猜的,全是男孩,每一個都是爸爸的翻版。”

“他父親還在世嗎?”

“沒有,他還小的時候,老人家就去世了。可是他有位了不起的老母親和一個弟弟,住在芝加哥。每場比賽後,他最先會想到他們,然後才是他的太太和孩子們。每次比賽後,他總是記著給老太太寄一千塊錢。這次比賽後他們錢一給他,他就會給老太太買座房子。”

“他弟弟怎麽樣?他也會從事這項運動嗎?”

“當然,‘矮子’說他二十歲前就會當上冠軍。他們是個拳擊家族,全都無比誠實而且正直。明白我的意思嗎?有一次在密爾沃基,有個人——我不能告訴你他的名字——找到‘矮子’,想叫他讓一場比賽,‘矮子’在大街上就狠狠修理了他一頓,那天晚上他都上不了台。‘矮子’就是這種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喬·摩根一直待在訓練營,直到‘矮子’和他的訓練師回來。

“《新聞報》派來的夥計,”沃利介紹道,“我在跟他講你的家史。”

“他給你爆的料不錯吧?”“矮子”問。

“他是個很棒的歷史學家。”喬說。

“別給我安頭銜,”沃利笑著說,“你還想知道什麽,就給我們打電話。星期一晚上盯著我們吧。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有成千上萬個這項男子漢運動的愛好者看了星期天《新聞報》上的這篇特寫。寫得不錯,有很多吸引人之處。無人對其中的稍微失實之處提出異議,不過除了沃利·亞當斯和“矮子”凱利,另外還有三個人讀了這篇特寫並看到了失實之處。這三位是格雷絲、湯米·黑利和傑羅姆·哈裏斯,他們的評論不適合發表。

無論是芝加哥的凱利太太,還是密爾沃基的凱利太太,都不曉得有紐約的《新聞報》這樣一張報紙。就算她們聽說了,還聽說裏面有兩欄關於“矮子”的文章可讀,那位當媽的或者那位當太太的都不會買,因為星期天的《新聞報》要五分錢一份。

無疑,喬·摩根本來可以寫得更準確點,如果他不是采訪了沃利·亞當斯,而是采訪了愛倫·凱利、康尼·凱利、愛瑪·凱利、盧·赫什、格雷絲、傑羅姆·哈裏斯、湯米·黑利、哈普·柯林斯再加上密爾沃基的兩三位酒保。

但是根據他們的證言寫成的特寫文章在體育編輯那兒根本通不過。

“就算你有人證,”那位先生會說,“可是印出來後除了辱罵不會給我們帶來別的。人們不想看到他被揭老底,他可是冠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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