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曉聲·贈人玫瑰,手留余香

周日,帶兩個孩子去參加以某某單位冠名的聽寫大賽。聽其名,便覺一股濃重的商業味在裏面,料來當不會很正式。

縱使這樣,我還是願意犧牲自己那難得和有限的休息時間,帶他們去參加大賽。我只是想,利用這樣一個時機,給他們一個可以展示自己的機會,雖然我知道他們並不很優秀。

帶孩子到了參加大賽的市藝術館,一幫小年級的家長們著急忙慌地到處找著報名,唯恐誤了孩子參賽。看著他們挨挨擠擠地站在那裏,一臉的著急與茫然,也不見有個專門的組織者來給他們以指引。心中不禁暗想:倒真是讓我給猜中了,這樣的大賽也不會正式到哪裏去。

於是,我便讓兩個孩子在活動舉辦場地所在的三樓,自己隨意看看玩玩,畢竟那裏有不少孩子們玩的東西。孩子們尋找著屬於他們自己的快樂,而我所關註的則是那幾個展銷圖書的攤位。孩子們找到自己玩樂的東西,和一幫小夥伴們玩得不亦樂乎,我便可以悠閑地獨自遊走在那幾個書攤兒之間。

其實,放眼望去,那成排成堆的書,並無多少是自己中意和喜歡的類型,整排地擺著的多是名著、大全、勵志一類的書箱。對於這些書,我向來是不甚喜歡的,心中不由自主地竟有些排斥了,目光也就很難再給予它們更多的關註,那腳下的步子自然也就很難為它所停留。

正瀏覽徜徉間,忽聽另一攤位上賣書的老板娘對站在我跟前的賣書者說:“能給我換一百塊零錢不?”。聞聽此言,我擡頭看跟前的賣書者,見他來回翻找著自己衣服的口袋,面露難色。心知他可能剛一早也沒開什麼張,想必也是換不開這一百元鈔票了。此時,我想起自己口袋裏好象還有很多十元的零鈔,正好可以救了他們的急。於是,主動叫過相臨書攤兒的老板娘,說:我可以把錢給你換成零的。

那女人聞聽此言,自是滿臉欣喜,急忙遞過來她手中的一百元整鈔。我從袋出掏出錢,數了十張十元零錢給她,互相交換了錢鈔,她不住道謝。回頭她用零錢找給顧客後,卻從自己攤位後的桌子上拿了一個小小紙袋雙手遞給我,說:下樓可以憑袋中的卡片領一個小禮品。我隨口道一聲謝,卻不曾放在心上。很隨意地捏著那個禮包樣的小紙袋,依然漫不經心地瀏覽著書攤上那些書的封面。畢竟,我並不是圖了她的禮包才為她換錢的,我所做的無非就是用自己的舉手之勞,換他人之方便而已。

我在書攤間遊蕩著,遇見和幾個同學一起嬉戲著的兒子。他看我手裏捏著的紙袋,問是哪兒來的,幹什麼用?我告訴他實情後,隨手便把那紙袋兒遞給了他。

然,待我再遇上他時,他手裏卻多了一個透明塑料紙包就的小袋子,裏面有四五個五顏六色的小東西。我問他那是什麼?他說:“這是彩泥,是用你剛給我的禮包,我從樓下換來的!人家說一般的卡只給換一袋三色的,但你這包裏的卡好,可以換一包五種顏色的。”

說話時,那小而清秀的眉宇間顯出自豪的神情,仿佛他手中所提的已經不是彩泥,而是他所抽中的一份兒什麼大獎。

看著兒子小臉兒上的快樂神情,我不禁為那賣書女攤主的細密心思所感動。自己很隨意地幫她一下,她亦以禮贈我,而得到最大快樂的卻是兒子。原來,人與人之間的快樂竟是如此地簡單。

兒子提著他的彩泥,陪我在書攤前看那些書,我指著一本《古文觀止譯註》,問他:“給你買這本書咋樣?以後晚上無事時,爸爸陪你讀點古文,好豐富一下你的課外知識!”。兒子不置可否,說,想買就買吧!

恰好這時,我家的那個小丫頭跑過來叫我,說她同學的媽媽為她已經報好了名,馬上就可以輪到她們組參賽了。我不得不停下巡視書攤兒的腳步,專註於聽現場揚聲器裏的提示音。當輪到她參賽時,我陪她進去比賽,兒子則在外面尋找著屬於他自己的快樂。因為小丫頭的詞匯量極少,我又常用手機,幾乎到了提筆忘字的程度,當主持人念到“崴腳”一詞時,我們很自然便敗下陣來。

灰溜溜下得賽場,尋兒子時,卻發現他竟在那書攤前。見我們過來,便對說:“爸,那本《古文觀止譯註》我剛問了,書原價是十六塊八,現在買的話可以打七折,十一塊七就可以買到!”。聞聽此言,我便覺得孩子有心,可能是真想買來看。我便從上衣口袋裏掏出十五塊錢給他,讓他自己去買。轉眼,兒子便把書買了回來,並遞給我五塊錢。我大惑不解:不是說十一塊七麼?怎麼找回來五塊錢?兒子笑著說:“剛才你們參加比賽時,我把他書攤上被別人翻亂的書都給整理擺放好了,叔叔見是我去買書,他就只收了我十塊錢。

看著兒子遞到我手裏的五塊錢,心中竟有一股小小的感動。兒子並不是刻意要去幫別人整理書,這只是我平時教他所養成的一個小習慣:看見樓道裏有人亂扔的東西了隨手撿起來扔樓下垃圾桶;看到人行道上有擋路的磚石了,隨手挪動一下以防有人跘倒。而就是這些平常很不起眼的小事情,以前都是我喊兒子去被動地做,今天兒子卻已經學會主動去把那些翻亂的書整理擺放好。他自然不可能知道這小小的舉動會被賣書的人看在眼裏。也不會知道,就是因為他這小小的舉動,那賣書人會少收他一塊七毛錢。

這時,我不失時機地教育兒子道:看到你幫助別人的好處沒?雖然你只是下意識之舉,但看到的人會記在心裏。無形中,他們就會在內心裏給你留下一個好評。當你遇到事情時,他們也會伸出友愛之手,給予你意想不到的回報。這便是人們所常的“贈人玫瑰,手留余香!”。兒子聽了,似有所悟。

回家的路上,雖然天氣寒冷,孩子們卻有說有笑。參加比賽沒有得上名次,這是我們早已經預想到的結果,自然也就沒什麼好沮喪的。但此行他們收獲了一袋小彩泥玩具,同樣可以令他們十分開心。更為重要的是,通過今天我和兒子兩個很微不足道的舉動,收獲了兩樣非常重要的東西:一個是孩子收到玩具時的快樂;一個是孩子幫助別人時得到的認可和回報!

那一刻,我覺得,已經沒有什麼東西比收獲這些更重要了!原來,我們平日裏嘴中所念叨著的,需要贈予別人的“玫瑰”,本是很平常的東西,只要你願意動一動手,在力所能及時,主動幫助一下別人,你就可以收獲來自內心深處最簡單、最愜意的快樂,那快樂不是留在我們手上的余香,而是一份根植於內心深處的那一抹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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