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日寇投降後不久，印尼獨立運動初期。那時我家住在蘇北省 Aekanopan 縣城南邊的 Gunting saga，是一個小市集。附近有條從多峇湖 (Danau Toba) 流下來的大河，下游通向馬六甲海峽。上游可到一些農村小鎮，一直到原始森林深處。河上相隔


幾十米并排有公路和鐵路兩座大鐵橋，在公路橋下是一個市集，河上舢板艟舡(木製小船和帆船)來往不絕，運送一些土特產，包括椰子、椰干、稻米、茶葉、水果等等。當時有「水客」就是從這條河偷運橡膠去新加坡的。

那時種植園停產，生活較艱難，有一段時期，我的外祖父自製卷煙和搾椰子油，做一些山寨廠之類小買賣。那些煙葉和椰子，都是向河上游的山區農民購買的，他們用舢板把椰子或晒乾的煙葉運到橋底市集的小碼頭，我們僱了牛車運回家來。因此也就認識了一些上游森林的山區農民，有時他們會帶一些榴槤芒果紅毛丹等水果來給我們。

一次榴槤豐產的季節，一位山區農民邀請我老爸去他的果園看看。舢板向上游划去，逆水整整划了三幾個鐘頭，一路上，最初兩岸還見一些小村莊和疏落的幾間茅屋，後來田地越來越少，森林越來越密。到上岸的地方就好像原始森林一樣，沒見一間茅屋了。走了一小段山路才發現，原來小路兩旁已不是森林的樹木，而是一棵棵高大的榴槤樹，樹下雜草叢生，有些茅草高過人頭，有些明顯是用火燒過的。

一路走，那山民一路揀那掉在樹下茅草叢中的榴槤，把它集中在山間小路邊。在榴槤園中央小溪邊，有一間高腳屋，屋腳比一層樓還高得多，其中一些「屋腳」，看上去好像是攔腰砍斷的大樹，下面還有樹根的，簡直就是「樹屋」，樹屋前還有個大平台。樓下用木栅圍了一角，堆了幾十粒的榴槤。主人背了條麻包袋出來，準備去收集掉下的榴槤，他指著屋後的一條小溪，叫我們快些去沖涼。他說，天黑已後就不能下樓了，這裡很多野獸出沒。

天未全黑，森林就已熱鬧起來，蟲叫蛙鳴、歸巢的鳥唱聲、翅膀拍打樹葉聲、猿猴和一些不知名的野獸叫聲。女主人已煮好香噴噴的飯和椰漿辣菜，主人選了幾粒榴槤提上來，我們就坐在樹屋平台上圍著火堆吃榴槤雜菜飯，一餐真正的森林「野餐」。

飯後大人喝咖啡聊天，主人時不時把一把濕茅草蓋在火堆上，引得一陣濃煙驅趕蚊子，非常有效。當晚有大半個月亮，月光透過樹葉照到地面，時不時有一對對青綠的亮點在樹下閃過，不知是什麼野獸的眼睛。主人說那一帶有老虎出沒，也有熊，但只要把梯子收上來，在高腳屋很安全。

園主說他的榴槤樹有幾十棵，是他老爸留下來的。平時他們是住在村裡，只有在榴槤快成熟時，他俩夫婦才來守園。把過高的茅草雜草鋤了燒掉做肥料，一來榴槤掉下地時才容易揀。熊最喜歡來光顧榴槤園，因為熊喜愛吃榴槤，成熟的榴槤偏偏又在晚上掉得最密，所以園主有時要和熊鬥搶榴槤。聽榴槤掉下來的聲響，如果在近處，主人就趕緊舉了火把下去「搶」，掉得太遠的就只好由得它了，天亮再去找。

清晨，園主收集了榴槤，就用舢板運到下游市集去賣，下午回來，每天如此，直到榴槤掉完了，他們就回村裡種田去了，第二季榴槤成熟時再來過。榴槤易種粗長，有那麼幾十棵榴槤樹，對山區農民來說，無異是個聚寶盆。

（下二圖：印尼森林野榴槤）（收藏自“行者阿保”部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