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有根 創意是伴 Bridging Creativity
5
他們摟在一起接吻,好像在比賽看誰先透氣似的。她突然從他懷裏抽出身子來。她總是不得不要求他答應控制自己。她已經有四年不同男人一起生活了,但是活受罪總比人盡可夫好。她一直說,上帝洞察一切。死人的靈魂永遠在場,觀察親人的所作所為。埃米莉亞有她自己的宗教信仰。天主教的教義對她只是一套清規戒律罷了。她看過斯範登堡和雅各布。伯梅的神秘主義著作。她經常同雅夏討論天眼通啦、預兆啦、心靈感應術啦,還有同死人的靈魂交往啦。斯蒂芬。克拉博茲基去世以後,她有一個時期找人到客廳裏來降靈;通過桌子的傾斜,她算是同克拉博茲基在互相問候。後來,她發現那個降靈的女人是一個騙子。在埃米莉亞心底裏,神秘主義同懷疑主義和隱藏的幽默感以某種古怪的方式混合在一起。她嘲笑雅德微加和這個女用人藏在枕頭底下的埃及詳夢書—一然而,她,埃米莉亞,自己也相信夢。克拉博茲基去世以後,他的幾個同事向她求婚,但是她已故的丈夫在夢中出現在她面前,千叮萬囑要她拒絕他們。有一回,她在朦朧的暮色中上樓,他甚至在她面前顯靈。她向雅夏透露,她愛他是因為他的性格同克拉博茲基非常相像,而且她感到有跡象表明,克拉博茲基贊成他們兩人結合。她現在握著雅夏的兩個手腕,把他領到一張椅子跟前,按他坐下去,好像對付一個淘氣的孩子似的。
“坐著。等吧,”她說。
“我還得等多久呢?”
“這全由您決定了。”
她坐在一張躺椅上,面對著他。從他的懷裏抽出身來,在她來說是費了好大的勁兒的。她坐著,有一會兒臉漲得通紅,好像對自己的情欲感到驚奇似的。
他們開始用斷斷續續的話交談起來;親密的朋友別後重逢,試圖接上斷了的線索,就談這些話。兩個禮拜前海莉娜病倒了。她,埃米莉亞,自己也害了一場流行性感冒。“我寫信告訴過您,對不?哦,我忘啦……可不是,現在什麽都好了……海莉娜嗎?到公園裏去看書了。現在非常愛看書——不過盡是些不堪入目的糟粕!上帝啊,文學已經變得這麽糟糕啦!庸俗,淺薄……這個五月裏,天氣不是很冷嗎?還下雪呢……上劇院去過嗎?沒有,我們哪兒都不去。撇開票價太貴不談,戲的質量也太差勁……什麽都是從法國翻譯過來的,而且譯得一團糟。永遠是三角戀愛……不過還是您談談自己吧,好不?這些個禮拜,您上哪兒去轉悠了?你一走,樣樣都顯得空虛。對我來說,這簡直像是一場夢。可是您的信一來,這個世界又一切正常了。晤,冷不防海莉娜興奮地跑進來——一《信使報》上有篇談到您的文章……什麽?反正是捧場文章唄。海莉娜完全相信,凡是報紙上提到名字的人,哪伯是因為被公共馬車撞倒才提到名字的,都是受人崇拜的人物……您好嗎?您的氣色很好。您看來不怎麽惦記我們。關於您的事情,我真的知道什麽呢?您過去是,現在仍然是一個謎。您談自己談得越多,我越是弄不清您是個怎麽樣的人。您在波蘭全國各地都有女人。您像個吉普賽人那樣趕著一輛大車,到處飄蕩。這真有趣。您有一身本領,可是還沒有出人頭地。我時常想,您的所作所為對您自己和全世界都是開玩笑。……這是怎麽一回事?咱倆的事我確實沒什麽可以告訴您。咱們的計劃都是空中樓閣。我怕樣樣都會拖下去,直到咱們兩個變成滿頭白發的老人。……”
“我現在已經來到你的跟前,咱們再也不會分離啦!”他說,對他自己的話感到驚奇,因為直到這會兒他還沒有打定主意哩。
“您說什麽來著?——哦,我一直在盼這句話。這就是我想要聽的話。”
她的眼睛潮濕起來。她轉過臉去;他看到她的側面。接著她站起來,去吩咐雅德微加煮咖啡。那個女用人沒等她吩咐,已經把咖啡煮好了。她是按照古老的波蘭傳統在一個咖啡研缽裏把咖啡磨碎的。客廳裏芳香撲鼻。只剩雅夏一個人待著。唉,什麽都是命裏註定的,他對他自己咕噥。他激動得顫抖起來。他向埃米莉亞說的這句話,就決定他的命運。現在埃絲特會落得一個什麽結果呢?還有瑪格達呢?他上哪兒去弄那筆他需要的錢呢?他真的能改變自己的宗教信仰嗎?沒有她,我沒法活下去!他回答他自己。他突然變得像一個等待釋放的囚犯似的非常不耐煩起來。每個鐘頭都像是沒完沒了似的。他站起來。盡管他心情沈重。他的兩只腳卻感到非常輕松。眼下,我能夠在繩索上不是翻一個斤鬥,而是翻三個斤鬥!我怎麽能把這件事耽擱這麽久呢?雅夏悄悄地走到窗口,拉開窗簾,盯著看薩克松尼公園裏綠葉成蔭的栗子樹,看所有的小學生、年輕的花花公子、女管家,還有在小路上散步的雙雙情侶。不妨找一對瞧一瞧,且看那個淡黃頭發的小夥子和戴著草帽的姑娘,草帽邊上還裝飾著櫻桃呢。他們像兩只鳥似的搖搖擺擺走著,站停了,又走起來,走來走去總是在那地方,互相望望,互相聞聞,玩著只有情人們懂的遊戲。他們看上去好像扭打起來了,又好像在跳一種雙人舞。但是他在她心裏看到什麽呢?今天,天空是多麽藍啊!淡藍色的,好像是在敬畏的日子裏掛在會堂裏的帳幕。
雅夏對這個比喻感到一陣懷疑的痛苦。唉,上帝就是上帝,不管你是在會堂裏,還是在教堂裏向他祈禱。埃米莉亞回到客廳裏來了c 他向她走去。
“她煮咖啡的時候,弄得整所房子裏都是咖啡味。她燒菜的時候也是一個樣。”
“怎麽安排她呢?”他說,“咱們把她帶到意大利去嗎?”
埃米莉亞想了一下。
“咱們已經到了談這種事的地步嗎?”
“我已經打定了主意。”
“哦,咱們倒是要一個用人。可是這全是空談。”
“不,埃米莉亞,你已經好像是我的妻子了。”
6
門鈴響起來了。埃米莉亞說了一聲“失陪”,又撇下雅夏一個人。他一動也不動,好像是他躲藏著,生怕被哪一個來找他的人當場發現似的。他已經給埃米莉亞招來流言蜚語,但是她還瞞著,沒有把他告訴她的親戚。他好像變成一個他看得見別人、別人看不見他的人。他坐在那裏,盯著看家具、地毯。落地大鐘的鐘擺緩慢地擺動著。星星點點的陽光閃爍在校形燭臺的棱柱和紅絲絨封面的大冊子上。從鄰居的一所房子裏,飄來了鋼琴的和弦聲。他一直羨慕這幢公寓於凈,顯出有錢人家的整潔的氣派。樣樣都擺在恰當的地方。處處沒有一點灰塵。住在這裏的人看來好像從來沒有垃圾或者多余的東西、沒有難聞的氣味、沒有混亂的思想。
雅夏熱切地留神聽著。埃米莉亞有幾個遠房親戚住在這座城市裏。即使沒有受到邀請,他們也時常闖進來。雅夏有時候不得不從廚房門溜走。他一邊聽,一邊估計他自己的處境。實現他的計劃,他需要錢,至少一萬五千盧布。要弄這麽許多錢,他只有一個辦法。不過,話得說回來,他準備走這一步嗎?他一直同許多女人明來暗往,已經變成一個只圖眼前、憑沖動和靈感辦事的人。他安排了計劃,但是仍然什麽都靠不住。他談到愛情,但是他對自己也說不清楚,他說的愛情是什麽意思,也說不清楚,埃米莉亞理解的愛情是什麽。在他幹那些放蕩的勾當的時候,他總是感到造物主的旨意。總是有神秘的力量推動他,哪怕是在演出的時候。但是難道他能指望上帝引導他去偷竊和叛教不成?他留神聽著鋼琴的曲調,同時聽著自己的思想。他每一次采取行動以前,心裏經常聽到有一個聲音在清楚地說話,堅決地發號施令,詳細地說明細節。但是這一次,他有一種預感。準會發生別的事情,事情免不了會有變化。在他的筆記本上,他記著一連串銀行和把錢放在金屬保險箱裏的有錢人的地址,但是他還沒有利用這種可能性。他已經在設法為他打算做的事情辯護,因為他發誓說,只要他有一天獲得世界聲譽,他保證一切加利奉還,但是他仍然不能使自己的良心平靜。他仍然感到恐懼、厭惡和瞧不起自己。他是正派人家的子孫。他的祖父和外祖父都是有名的老實人。他的曾祖父有一次去追一個買賣人。一直追到蘭茲諾,為了把他忘了的十個子兒還給他。
門打開了,海莉娜在門口出現:相貌漂亮,在十四歲上個子突然長高了,金頭發梳成小辮子,淡藍的眼睛,端正的鼻子,豐滿的嘴唇,皮膚白得透明,這是貧血和肺不好的特征。在他離開華沙的那段短短的時期裏,她已經長大了,她看上去好像對自己的長大感到害臊。她望著難夏,又高興又心慌。海莉娜像她的父親—一她有科學家的頭腦。她巴不得理解一切:他,雅夏,玩的每一套戲法啦,她,海莉娜,在場聽到的他同她媽說的每一句話啦。她看起書來廢寢忘食,收集昆蟲,會下棋,寫詩。她已經在學意大利語啦……她看上去好像躊躇了一下。隨後,她孩子氣地跳過來,撲到雅夏身上,倒在他的懷裏。
“雅夏伯伯!”
她吻他,還讓他回吻她。
她馬上向他提出一大堆問題,使他來不及回答。他什麽時候來的?這一回,他也是坐大車來的嗎?他在樹林裏看見什麽野獸嗎?他遇到攔路搶劫的強盜嗎?猴子怎麽樣啦?烏鴉呢?鸚鵡呢?他在盧布林的院子裏的孔雀怎麽樣啦?還有蛇呢?團魚呢?他真的像在報上說的那樣將要在繩索上翻一個斤鬥嗎?這有可能嗎?他惦記她們嗎——她和媽媽。她看上去好像完全變成了一個大人,然而還像一個孩子那樣說個不停。但是她叫人感到她的孩子氣有點兒做作。
“你像一棵樹似的長高啦!”
“人人都提到我的身高!”她撅起了嘴,用孩子氣的口氣責備,“好像那是我的錯似的。我躺在床上也感到自己在長高。一個精靈在拉我的腿。我壓根兒不想長高。我喜歡一直做個孩子。我該怎麽辦呢,雅夏伯伯?有沒有叫人不長高的體育運動?告訴我,雅夏伯伯!”接著她吻吻他的額頭。
真可愛!真可愛!雅夏沈思著。他出聲說:“對,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我們把你擺在落地時鐘裏,把鐘櫃門鎖起來,你就不會比那個鐘櫃長得高了。”
海莉娜頓時活潑起來。
“他樣樣都有解決的辦法!他的腦筋動得多快啊!他想也不用想!你的腦子是怎麽發揮作用的,雅夏伯伯?”
“你幹嗎不揭開蓋子往裏看看呢?它就像時鐘的結構。”
“又談時鐘啦!你今天腦子裏只有——時鐘。你在動腦筋用時鐘編一套戲法嗎?你看過《信使報》嗎?你出名啦!整個華沙都在羨慕你。你幹嗎離開這麽久,雅夏伯伯?我生了一場病,一刻不停地吵著要你來。我還夢見過你哪。媽數落我,因為我談你談得太多了。她忌妒得要命!”海莉娜一說出口,頓時為自己的話羞得滿臉通紅。就在這當兒,埃米莉亞走進來了。
“瞧,你的雅夏伯伯又在這兒了。我簡直沒法告訴您,她不知念叨您多少回啦。”
“別告訴他,媽,別告訴他。他會給寵壞的。他會認為,因為他是個偉大的表演藝術家,而咱們呢,是他能隨意擺布的、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上帝比你強,雅夏伯伯。他能夠表演比你更高明的戲法。”
埃米莉亞頓時沈下臉來。“別平白無故地提到上帝。這可不是一個貧嘴薄舌地開玩笑的話題。”
“我不是在開玩笑,媽。”
“這是最近流行的風氣:在哪一場無聊的閑談中都要提到上帝。”
有一會兒,海莉娜看上去好像想得出了神。
“媽,我肚子餓了。”
“$?”
“可不是,我要是在十分鐘裏不吃點兒東西,就會活活地餓死。”
“唉,你怎麽這樣不懂事。好像還是個六歲的小孩子。去告訴雅德微加給你弄點吃的東西。”
“你呢,媽,你不餓嗎?”
“不餓,我吃一餐以後,好歹能挨到吃第二餐。”
“可是你簡直不吃,媽。一杯可可你就當一餐早飯。你覺得怎麽樣,雅夏伯伯?”
“我能吃一只象。”
“那麽,來吧。咱們一起來吃象。”
7
雅夏同母女兩人坐在一起;他們全吃著第二頓早飯,吃的是雅夏帶來的精美的食品:魚啦、沙丁魚啦、瑞士奶酪啦。雅德微加端來奶油咖啡。海莉娜興致勃勃地吃著,每吃一口,都贊不絕口,感到津津有味。“這多香啊!真是一到嘴裏就融化了!”剛出爐的圓面包的表皮在她的牙齒縫裏發出嘎嘎的碎裂聲。埃米莉亞帶著貴婦人的氣派慢騰騰地咀嚼。雅夏自己呢,也在愉快地享用。他就指望同埃米莉亞和海莉娜這樣隨意小吃。跟埃絲特在一起,他沒有什麽可說的。除了瑣碎的家務和裁縫的買賣以外,她什麽也不懂。在這裏,他們談得輕松自在。話題轉到了催眠術上。埃米莉亞時常提醒雅夏不要在海莉娜面前談這個題目,但是他不可能完全避免,報紙上捧他為催眠術家。海莉娜呢,又聰明又好奇,你沒法用一句話阻止她追問。再說,她看成年人看的書。克拉博茲基留下大量的藏書。他大學裏的同事和以前的學生,給埃米莉亞寄來教科書和科學雜誌上撕下來的論文。海莉娜樣樣都仔細研究。她熟悉梅斯梅爾、他的理論和實驗;她讀過關於夏爾科和雅內的著作。波蘭報紙上紛紛刊登介紹催眠術家費德爾曼的文章,他在波蘭各界人士的客廳裏引起了轟動。他甚至被允許在醫院和私人診所裏施展催眠術。海莉娜總是向雅夏提出同一個問題,提了怕有一百萬次了:一個人怎麽把意誌力引到另一個人身上?一個人向另一個人望著,怎麽就可能使他睡著呢?在大熱天,或者在一個熱得要命的房間裏,怎麽能使一個人冷得索索發抖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什麽緣故,”雅夏說,“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不過這是你親手幹的事啊。”
“蜘蛛知道它自己怎麽織網嗎?”
“哦——現在他把自己比作蜘蛛啦!我討厭蜘蛛,我討厭它們!你,雅夏伯伯,我可喜歡著呢。”
“你說得太多了,海莉娜,”埃米莉亞插嘴說。
“我要知道事實真相。”
“真是她爸爸的孩子。她只要知道事實真相。”
“咱們活著不就是為了這個理由嗎,媽?幹嗎要寫那些書呢?這全是為了事實真相。媽,我求求你給我做件好事,答應我一件事情。”
“你不說,我也早就知道了——回答是不成!”
“媽,我跪下來拜拜你,求求你!可憐可憐吧。”
“不可憐。不成!”
海莉娜求她母親答應的是讓雅夏在這當兒當場表演催眠術。海莉娜巴不得讓她自己被催眠。但是埃米莉亞再三拒絕她女兒的要求。人不能拿這樣的事情當兒戲。埃米莉亞在什麽書上看到一個催眠術家沒法喚醒他的被催眠者。那個倒黴的家夥昏迷了幾天。
“到劇場裏來吧,海莉娜,那麽你就會看到怎麽催眠的啦,”雅夏說。
“說老實話,帶她去,我還在猶豫呢——到那兒去的全是下三濫。”
“我該做什麽呢,媽?坐在廚房裏拔雞毛嗎?”
“你還是個孩子。”
“那麽讓他催眠你。”
“我可不要在我的房子裏搞什麽降靈會!”埃米莉亞嚴厲地說。
雅夏默不作聲。她們反正都是被催眠的,他想。愛情完全是建立在催眠術的基礎上的。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我對她行使了催眠術。這樣,她那天夜晚才會在馬歇爾科夫斯卡大街上等我。她們全是被催眠的:埃絲特啦、瑪格達啦、澤弗特爾啦。我掌握一種力量,一種巨大的力量。不過,那到底是什麽呢?它能夠延伸到什麽地步呢?我能夠對一個銀行經理行使催眠術,讓他為我打開保管庫嗎?
他,雅夏,只是在幾年以前才聽到催眠術這個詞兒。他進行試驗,頓時成功了。他吩咐他那個被催眠的男人睡著;那個人睡得像一個死人。他吩咐一個女人脫光衣服,她就動手脫起衣服來。他預先告訴一個姑娘,她不會感到痛;盡管他用針刺她的胳膊,她果然沒有喊叫,針刺進去的地方也沒有出血。以後,雅夏親眼看到別的催眠術家的許多表演,有幾次確實是大名鼎鼎的費德爾曼親自演出。但是,這到底是什麽力量,或者說,這力量到底是怎麽起作用的,雅夏弄不明白。有時候,照他看來,催眠術家和被催眠的人都在肆無忌憚地鬧著玩;但是,話得說回來,這決不是騙局。冬天不可能流汗。針刺到肌肉裏去也免不了要流血。也許這就是它一度被稱為妖術的原因吧。
“唉,媽媽,你真固執!”海莉娜一邊說,一邊吃著小圓面包上的沙丁魚,“告訴我這是一種什麽力量,雅夏伯伯,要不然,我的好奇心簡直要把我折磨死啦。”
“這是一種力。你說,什麽是電呢?”
“是啊,什麽是電呢?”
“沒人知道。他們在這兒華沙發出信號,電在一秒鐘裏把信號傳遞到彼得堡或者莫斯科。就在這一秒鐘裏,信號越過了田野、樹林,一下子就是幾百英裏。眼下又有一種玩意兒叫電話!人能夠通過電線聽到別人的聲音。總有一天,你在華沙能夠跟巴黎的人談話,就像現在我跟你在這兒談話一樣。”
“不過它怎麽會起這種作用呢?啊,媽,要學的東西可真多啊!有些人真聰明!他們怎麽會變得這麽聰明?不過全是男人。女人幹嗎不讓自己受教育呢?”
“英國有一位女醫生,”雅夏說。
“真的嗎?這真滑稽。我忍不住要笑起來啦!”
“有什麽可笑的呢?”埃米莉亞問,“女人也是人嘛。”
“那當然啦。不過是位女大夫!她穿的是什麽衣服?像喬治。桑嗎?”
“你怎麽知道喬治。桑?我要把藏書室鎖起來,不讓你再進去。”
“別鎖,媽媽。我愛你,我頂頂愛你,你呢,對我這麽嚴。除了書,我還有什麽呢?我認識的那些姑娘全叫人膩煩。雅夏伯伯又難得來看咱們。他在跟咱們捉迷藏。我可以陶醉在書裏。你們兩個幹嗎不結婚呢?”海莉娜突然脫口說出這句話來,自己也感到驚奇。她臉色煞白。埃米莉亞羞得滿臉通紅,一直紅到頭發根。
“你瘋了嗎,還是怎麽啦?”
“她說得對。我們不久就要結婚了,”雅夏插嘴說,“樣樣都已經決定了。咱們三個人要到意大利去。”
海莉娜羞答答地搭拉著腦袋。她開始玩起辮梢兒來,好像是在數頭發似的。埃米莉亞垂著眼皮。她一聽到雅夏這些話,坐在那兒,動也不會動了,又害臊又高興。這姑娘講個不停,但是這一次她那套孩子氣的傻話倒幫了忙。他已經當場挑明了。埃米莉亞擡起眼睛。
“海莉娜,回到你自己的房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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