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調露元年。

一隊官兵護著一乘小轎出了涼州城南門，直奔城南山上的雲積寺而來。轎裏坐的是河西、朔方節度使裴行風的千金小姐裴雪。因為母親去世了，每年四月初八佛祖生日這天她都要到雲積寺上香，祈求母親在陰間的安生和父親的平安。

經過一座石橋時，突然，一夥蒙面人從橋下翻上來，三下五除二就把一隊官兵解決了，然後擡著小轎，一聲不吭地奔著西邊就飛奔而去。

裴雪自幼在閨中長大，哪遇到過這事？正在驚恐萬狀的時候，耳聽一聲大喝“站住”，然後轎子就停住了。外面乒乒乓乓地動起手來，慘叫幾聲後，劈裏啪啦的腳步聲越去越遠。轎子旁邊一個年輕男人子說：“強盜已經走了，小姐不用害怕。”裴雪哆嗦著從轎子裏出來，擡頭看到一個一身白衣的年輕人背對著她。裴雪欠身施禮到：“多謝公子相救！”年輕人轉過臉來，四目相對，裴雪一打量，年輕人長得俊眉朗目，英氣逼人，裴雪只覺得自己的心怦怦地跳著，臉刷地就紅了。

年輕人一拱手說：“小姐沒事就好，在下告辭。”然後就大踏步地走了。裴雪急忙問：“請問公子高姓大名，我一定會讓爹爹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年輕人頭也沒回，拜拜手，飄然而去。

裴雪回到家，和父親裴行風說一定要打聽打聽救命恩人是誰，裴行風派人尋訪了十來天也沒有尋訪到白衣公子的消息，只好作罷。

秋天是突厥人經常來侵犯邊境的時候。快到秋天的時候，裴行風為了更有效地防禦突厥，有一天帶了幾個親兵到涼州北面去巡察地形，不巧遭遇到一股突厥騎兵，幾個親兵沒抵擋幾下就成為刀下之鬼了。裴行風雖然勇猛，殺了十幾個突厥兵，但是寡不敵眾，一會兒身上就被砍了四五刀。眼看被抓的時候，一個白影在裴行風面前一閃，刷刷幾劍就刺到了幾個突厥騎兵。然後飛身上馬，在百余人的突厥騎兵中左沖右突，沖開一條血路，護著裴行風就奔涼州城而去。快到涼州的時候，裴行風回頭看看，發現突厥騎兵沒有跟來，暗自慶幸的時候，沒想到身後馬上的白衣人撲通一聲從馬上跌落下來。裴行風趕緊下馬一看，原來白衣人的左後背中了一支箭，可能是失血過多暈過去了。

一進涼州城，裴行風趕緊叫人把涼州城最好的大夫請來，經過半天的醫治，箭取下來了，人也算活過來了。裴行風總算松了一口氣。

裴行風每天都去探望，白衣人人也漸漸好轉起來。通過交談，裴行風才知道白衣男子名叫上官雲，自小是個孤兒，被天山派天清老人收做關門弟子。這次下山遊歷，沒想到正好遇到突厥人圍攻裴行風，就舍身救了他。裴行風詢問上官雲三個月前是不是曾經來過涼州，從一群蒙面人手裏救了一位小姐時，上官雲說他那天正好奉師命去河東辦了點事，回來經過涼州時正好遇到一群蒙面人擡著一個小姐往山裏跑，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救了那個小姐。裴行風哈哈大笑說：“你不但救了我，還救了我女兒，我該怎麽報答你呢？”上官雲很驚訝，明白了怎麽回事後，也笑了，他說他也沒有想到竟然會這麽巧，他也不想要什麽報答，現在邊關戰事頻繁，他經常看到老百姓被突厥擄掠，民不聊生，他希望能在裴行風手下為國效力。裴行風說：“好啊，眼下正是邊關多事之秋，正是國家用人之際。大丈夫就應當馳騁沙場，建功立業，老夫得你協助，一定能保邊境平安！”。

上官雲傷好以後，裴行風任命他做了內院校尉，保衛裴行風帥府的安全。不到一年，上官雲在幾次擊退突厥和平定叛亂的戰鬥中屢立戰功，升為牙兵都尉，總督涼州城的安全事宜。而裴行風的女兒裴雪自從知道上官雲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後也芳心暗許，愛慕之情溢於言表。女兒的心事當父親的哪能不知道，可巧的是上官雲其實也對裴雪一見鐘情。裴行風先是不做聲，後來經不住女兒的撒嬌要挾和上官雲的屢次求親，新年剛過，終於答應將女兒許配給上官雲，並選擇上元之日完婚。

元宵節之時，涼州城家家張燈結彩，既慶賀上元佳節，也慶賀裴行風女兒出嫁。因為裴行風坐鎮涼州這些年來，修路鑿井，緝盜賑災，為老百姓做了很多好事。大家都感謝他，他嫁女兒，大家自然跟著一起喜慶，給涼州城增添不少喜慶氣氛。

晚上，就在大家喝喜酒喝得七倒八歪之時，外面號角一聲緊似一聲的響起，聞者不由臉色大變，因為號角聲的節奏告訴大家突厥大軍來襲，而且人馬眾多，涼州城瞬間亂成一團。裴行風帶領眾將官要沖出去的時候，上官雲突然冷冷地說：“已經晚了，不用了。”

大家都大驚失色，不明所以。裴行風問上官雲是什麽意思，上官雲道：“突厥人已經攻破了北門，一會兒就會沖到這兒，你們誰也跑不了！”

大家嚷嚷開來，紛紛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上官雲，有人沖了出去，但是不一會兒就倒退著走了回來，一隊隊的突厥兵擁著一個頭戴黃金盔的突厥首領沖了進來，有人不由驚叫起來：“突厥王泥熟匐可汗！”

泥熟匐可汗笑道：“不錯，正是我。殺！”正當突厥兵要大開殺戒的時候，上官雲說：“慢！”泥熟匐可汗一招手，突厥兵停住了。上官雲看著大家說：“我想讓他們死得明白些！”

沒有人出聲，大家心裏已經明白了大概怎麽回事。

上官雲咬著牙說：“十七年前，我七歲的時候，我家就住在涼州城南邊的山上，爹是獵戶，一家人都靠他打獵為生。有一天，有人告訴我，爹被人殺了。我跑過去一看，爹躺在血泊中，身上插著一只箭。娘正在爹身邊哭喊。我當時就蒙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有人告訴娘，是涼州的一個當旅帥的官兵射的箭。娘傷心欲絕，抱著爹的屍體哭了一天一夜，沒想到受了風，先是咳嗽，後來就開始吐血，請了大夫也不濟事，兩天後也死了。三天天之內，原本一個好好的家庭就這樣被毀滅了，我失去了雙親，成為了孤兒。在爹娘的墳前，我發誓一定要為他們報仇。後來，殺我爹的人來到我家想要帶我走，我咬了他一口，說要殺死他。他告訴我說我還太小，殺不了他，說等我長大了讓我再來找他報仇，他臨走的時候告訴了我他叫什麽名字。我從此以後腦子裏不斷閃現的就是這個名字！”

裴行風站在一旁聽著，面如死灰。

上官雲接著說：“後來我被人帶到天山，有幸入了天山派五長老之一的天清老人門下。十七年來，我把仇恨深埋心底，刻苦練功，為的就是手刃仇人。但是，等我學成後一打聽才知道這個當年的旅帥，現在已經成為了手握大權的節度使。想要殺他簡直比登天還難。思來想去，我想到了突厥人。我找到泥熟匐可汗，跟他約定，我幫他攻下涼州城，他幫我報殺父之仇。”

泥熟匐可汗哈哈哈地笑了幾聲，讓大家不由得不寒而栗。

上官雲說：“接下來的事情大家就知道了，我設下英雄救美之計，取得他的女兒的好感。為了取得他的信任，我又不惜冒險搭上自己的性命，設計救了他一命，從而順理成章成為他的左膀右臂，再接著就成為了他的女婿。利用今天這個結婚的大好日子，全城都疏於防備的時候，我先暗中派人告知突厥王帶兵前來，再派人裏應外合打開涼州北門。現在，大家都明白怎麽回事了吧？我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我也要讓他嘗嘗家破人亡、生不如死的滋味！”

裴雪不相信地看著上官雲，不由得淚如雨下，發瘋似地沖回了後堂。裴行風喊了一聲女兒，沒有止住，只得作罷。他清清嗓子說：“大家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大家都疑惑不解地打量他，裴行風神色鎮定地說：“不錯，那個人就是我！十七年前，我和幾個兄弟打獵的時候誤殺了一個獵戶，當時因為軍營突發急情，我賠了獵戶老婆二十兩銀子就走了。後來內心非常不安，有空的時候去尋訪了那個獵戶家，才知道獵戶的老婆也死了，獵戶還留有一個七歲的孩子，我本想撫養他，但是他的眼睛裏全是對我的仇恨。在我拉他走的時候，他還咬了我一口。後來，我告訴他：要想殺我，就得長大。而且，我讓他記住我叫什麽名字並且告訴他隨時可以來找我報仇。其實，我也是天山派天清老人的弟子，但是，是在他和其他四位長老組建天山派之前。為了那個孩子，我找到我的師父天清老人，懇請他老人家收留那個孩子，並且答應我永遠不告訴那個孩子是我幫他進入門規森嚴的天山派的，而且不要和他提我的任何事，我在師父的門前跪了三天三夜，師父才答應了。後來那個孩子就被師父派人帶到了天山。”

上官雲有些不相信地看著裴行風。裴行風依然鎮定地說：“其實，當你那天救了裴雪的時候，我就有些懷疑。因為我問過裴雪，綁架她的蒙面人說過什麽沒有。裴雪告訴我說那些人從始至終一言不發。我就開始懷疑，那些蒙面人是有意不說話還是他們怕一說話就暴露了他們的身份？當天我就去勘察過現場，發現現場雖然有打鬥的痕跡，卻竟然沒有屍體，甚至沒有一滴血，我當時就明白了這是一場有意導演的英雄救美的好戲。那麽，這場戲是誰導演的，又有什麽目的呢？我沒有把我心裏的想法告訴任何人。”

上官雲不屑地說：“你知道了又能怎麽樣？現在還不照舊被擒？”

裴行風笑了一下說：“後來，我出城巡查地形，對撞見突厥騎兵感到非常意外，按理說，那個時候，一百多人的騎兵隊不可能會出現在哪裏。因為突厥大軍離得很遠，即使有突厥兵，也是三五個前來偵察的，不可能一百多人。而且我們的探子竟然也沒有發現還有一隊一百多人的騎兵隊就在我們眼皮底下。可想而知，這些人一定是一直隱蔽在一個地方，等著實施一個計劃的。那天，我確實差點被抓，你的出現的確幫我解了圍，而且，你那天傷得也真的很重，差點丟掉性命。當時，我就發現你用的是天山派的武功，我差點告訴你我是天清老人弟子的身份，但是你昏過去了。後來，當我知道就是你救了裴雪，並且得知你是天清老人的弟子的時候，我就突然明白了：你就是那個七歲小男孩，並且是來找我報仇的。我想你為什麽要從突厥人手中救我呢？聯想到你救裴雪的事，我明白了，你一定在幫突厥人做事，而且，你們一定有密謀，那麽，你們的密謀是什麽呢？。”

泥熟匐可汗笑道：“你很聰明，可惜你死到臨頭，一切都太晚了。”

上官雲驚訝地問到：“既然你都知道了，為什麽還要……？”

“問得好！”裴行風笑道：“你想說為什麽我還要把你留在我身邊並且委以重任，甚至還把女兒許配給你是吧？說實話，十七年前，我誤殺了你父親，令我至今也不能釋懷。如果殺了我能消除你內心的仇恨，那麽，我死而無怨。可是，我是河西、朔方節度使，身負國家重任。我一人死不足惜，但是邊關一旦淪陷於突厥，將是邊關百姓之災啊！我也曾考慮過除掉你，但是我也留心觀察過你。你畢竟是唐朝子民，雖然投靠了突厥，但是只是一時糊塗。因為你心地仁厚，天性善良。我料想你雖然憑武功能殺掉我，但你一定不忍心下手。所以，雖然我知道你是突厥的臥底，但我並沒有揭穿你。並且，自你來後，我基本上沒有使過天清老人教我的武功，免得被你識破。而且，我料想你和突厥一定會有所動作，我只須將計就計，就能勝券在握。只是我想不到你們會在何時行動。一開始我並不同意把裴雪嫁給你，因為當她知道真相的時候她一定會很痛苦。但是，我也期望你不會陷國家於危難，期望你能回心轉意，甚至幻想你和裴雪結婚以後能真正的為我大唐朝效力。所以，當你三番五次地要求和裴雪成親時，我最終答應了。我料定，你要麽悔改，要麽選擇成親之日，趁全城放松警惕的時候裏應外合攻下涼州。很不幸，你選擇了後者！”

泥熟匐可汗笑道：“你很聰明，可惜你死到臨頭，一切都太晚了。”

“你錯了，死到臨頭的不是我，而是你！”裴行風指著泥熟匐可汗道：“聽到外面的喊殺聲了嗎？你有沒有想過你攻進涼州城太過輕而易舉了？我只用了三千疑兵就將你們引入城內了，當然，這要感謝上官雲，沒有他做內應，你們也不敢這麽貿然進城啊。而實際上，我大唐二十萬大軍早就潛伏在涼州城內等候你們多時了！”

“不可能，”泥熟匐可汗喊到：“給我殺了裴行風！”外面突然呼啦啦沖進來很多唐朝親兵，將泥熟匐可汗和所帶的突厥兵圍在核心。裴行風一聲令下：“殺！”頓時，突厥兵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地上血流成河，泥熟匐可汗也被活捉。

上官雲不敢相信地看著這一切，拿劍指著裴行風說：“我要報殺父之仇！”裴行風說：“我守邊這麽多年，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我的命是你的，你想要，現在就可以給你。但是我想問你一句話，我誤殺了你爹，你要找我報仇，可是，因為你和突厥勾結串通發動的這場戰事，無數戰士成為刀下之鬼，他們的孩子又該找誰報仇呢？……”

有人突然跑進來說：“不好了，小姐上吊了！”

上官雲猛然一怔，不由得淚流滿面，劍咣當掉在地上。親兵想圍上來殺掉上官雲，裴行風擺擺手說：“讓他走！”

幾天後，裴行風到雲積寺給女兒超度亡魂，迎面過來一個和尚，猛然覺得眼熟，他不由叫出聲來：“上官雲！”

和尚一作揖說：“施主，你認錯人了，我叫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