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年十月十六日

老婆今年過五十大壽（哇），問她要什麼禮物，說想回二十年前留學的英國重溫舊夢。於是趁著暑假孩子都有空，一家五口參加旅行團，展開為期九天八夜的英倫之旅。

　　去之前，坦白說，我對英國沒什麼好印象。勉強要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淪落的帝國」──英國人是一群生活在昔日榮耀中的傲慢民族。
　　為什麼會有這種印象？
　　我有一位好朋友留學英國，四年期間跑遍了英倫三島。每次和他談到英國，管他是英國的天氣、食物、物價、政府效能、人民友善度……，全都是負面的評價。
　　尤其在出發之前，朋友Ｈ知道我即將前往英國，急忙寫了封伊媚兒，說自己才從英國回來，感覺那兒的食物糟糕透頂，力勸我一定要帶「足」戰備口糧。
　　看完伊媚兒，我一笑置之，因為我家人非常適應西式食物。
　　可是，當晚小兒子回家，提到一位同學知道他即將前往英國，直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你要有心理準備，那裡的食物很差！
　　小兒子認命地說：「我對這次旅遊的三餐，已經不抱任何期望。」
　　這種消極的反應讓我不得不冷靜思考吃的問題。
　　或許我不計較吃什麼（每次這麼講，家人都笑我，說一家人之中我是最在意吃的），但有點擔心兒子和女兒不適應。於是從善如流地前往超市，買了五盒速食麵、三包可樂果、兩大包去核蜜餞、一包牛肉乾──說多不多，卻也幾乎佔了我半個皮箱。
　　就在這種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下，我們一家五口終於如期出發了。

曲折的啟程

　　第一天準時在早上七點趕到機場，只見十幾個旅行團擠在櫃台附近，排隊託運行李的人龍彎了好幾個彎，實在令人懷疑國內經濟有什麼不景氣？
　　導遊招呼我們在一旁等候。
　　這一等，就等了一個小時。
　　好不容易拿到登機證，行李也託運完成，通關時卻被安檢攔了下來。
　　Ｘ光儀器檢查出小女兒的隨身背包，裡面藏了一把拇指大小的「折疊刀」。
　　可是，小女兒很肯定背包裡面沒有折疊刀。
　　海關人員打開行李，一件一件搜索，這時我才發現她背包裡面放了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氣）。
　　儘管雜七雜八，卻怎麼也找不到折疊刀，於是又透過儀器檢查。
　　儀器檢查員還是說有、海關人員又重新搜索──這程序反覆做了四次──嚴格考驗人類耐性的四次，搞得我們火氣都上來了。
　　到底是有，或是沒有折疊刀啊？
　　如果有，在哪兒呢？
　　海關人員逐次排除不可能的東西，反覆使用Ｘ光儀器檢查，最後懷疑是小女兒隨身攜帶、用來裝錢幣的皮夾，它的外殼有一小塊金屬裝飾物。
　　可能是這個裝飾物嗎？
　　這東西怎麼看也不像折疊刀啊！
　　為了要確定就是這個「混帳東西」，最後一次通過儀器檢查的，就只有這個小皮夾。
　　果不其然，正是它！
　　小女兒氣得當場把裝飾物拆下來，扔了。
　　通過安檢時看看手錶，其實才花了二十多分鐘。
　　一家人加快腳步趕往登機閘門，路途中我說出幾年前前往澳大利亞，入境時被海關檢查三個半小時的往事（請參考《澳大利亞驚魂 記》），家人這才體會那是多麼不可思議、多麼艱辛難熬的痛苦折磨！
　　沒錯，老爸經歷的大風大浪可多嘍，今天這只是很小的Case啊！
　　不要為了這小小的Case而影響我們出遊的心情。
　　快樂起來，我們要出發啦！
　　我們準時抵達機場、準時登上長榮飛往倫敦希斯洛機場的班機，班機也準時在早上九點離開停機坪。
　　然而，僅「準時」至此！
　　飛機從停機坪拉到跑道，先在跑道枯等了半個多小時。
　　我以為是機場的航運太忙（那一天的旅客的確人山人海），後來機長才解釋是機械有問題，啟航的什麼測試沒有通過。
　　這我清楚，因為老爸當過艦長──我立刻補充解釋──飛機和軍艦差不多，啟航前所有裝備要通過一連串測試，直到儀表都顯示「綠燈」，術語是「green-board」，這才能夠安全上路。
　　管他真假，反正飛機必須重回停機坪做進一步的檢查。

相片一：就是這架飛機「搞飛機」

　　這一檢查，又花了將近三、四十分鐘。
　　由於問題始終解決不了，最後長榮決定更換一班飛機。
　　安全第一，誰也不敢馬虎。大夥只得無奈地拿著隨身行李下機，重新回到候機室苦苦等候。
　　我趁這機會，又說出當年在夏威夷經歷的飛航烏龍事件（請參考《誰怕誰的哲學》），再一次證明老爸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硬漢啊！
　　可惜，硬漢也會餓。
　　尤其是今天，為了趕飛機，家人都起了個大早。
　　又因為起得太早，早餐全沒吃，都把希望寄託在飛機起飛之後提供的機上早餐。
　　此時重回候機室，起飛的時程遙遙無期，大夥的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怎麼辦呢？
　　這時小女兒兩眼一亮，突然想到了什麼，充滿期待地問：「爸爸，你不是買了戰備口糧？」
　　「是啊，是買了戰備口糧。」我點點頭，用右拳重擊左掌，扼腕道：「但全在大行李箱，託運了。」 
　　大夥同時嘆了一口氣，同時搖了搖頭。
　　我們沉默了一下，都在思考怎麼辦？小兒子眼尖，突然指著遠處說：「有人在吃滷鴨翅！」
　　聽到滷鴨翅，我情不自禁嚥了口唾沫。
　　沒想到旅客之中竟然存在如此有遠見的人！
　　我疑信參半地看著那人，心想是他有遠見，還是這附近有賣滷菜？
　　堂堂國際機場，可能有賣滷菜的攤位？
　　我腦袋瓜子轉得很快，不到兩、三秒，也想到了原因，有點興奮地說：「你們等著，我去去就回。」
　　嗨，真是忘了，免稅商店有「新東陽」啊！
　　新東陽不就有真空包裝的滷鴨翅嗎？
　　果不其然，是有，一大包十支。
　　雖然是冷食，但保存得很新鮮，味道也不錯，我們一家人就在候機室吃了起來。
　　轉瞬之間十支滷鴨翅被啃個精光。
　　把滷鴨翅當做「整個早餐」，是今生的第一次，希望也是最後一次。
　　可能是滷鴨翅為我們解除了厄運。吃完鴨翅沒多久，服務台就廣播，請乘客開始重新登機。
　　再起飛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半，整整延誤了三個半小時。
　　不太好的兆頭，揭開了英倫行的序幕。

第一印象

　　台北到倫敦沒有直飛，先得在曼谷停留一個小時，除了加油，也放下部分只到曼谷的旅客，同時上一批曼谷前往倫敦的旅客。
　　航空公司算得非常精，兩段行程都是客滿，一個空位都看不到。
　　不是說全世界的經濟不景氣嗎？
　　不是說Ｈ１Ｎ１嚴重打擊旅遊業嗎？
　　我怎麼完全感受不到呢？
　　第一段行程飛行三個半小時，提供一餐；第二段飛行十二個小時，提供兩餐。總共雖然是三餐，卻幾乎是同一種菜色，主要的差異就是主菜──豬肉、雞肉，或魚肉。
　　第一餐因為餓了太久，所以吃得很香。
　　第二餐就感覺有點膩。 
　　第三餐幾乎反胃到難以下嚥。
　　除了食物缺少變化，可能和暈機也有關係。
　　飛行途中我吃了三餐，看了四部電影，半睡半醒折騰了七、八個小時，抵達倫敦的第一個感覺是頭昏眼花，第二個感覺是想去歐洲要趁早，年過六十可能體力就難以應付了。
　　啟程延誤了三個半小時，飛行途中長榮拚命趕時程，抵達的時間只延誤了兩個半小時。
　　雖有延誤，並不影響後續的參觀行程。因為原本在當地時間下午七點抵達希斯洛機場，此時延後到晚上九點半。反正在飛機上十幾個小時也是睡覺，回到旅館還是睡覺，睡眠的時間「過度」充裕，沒人在乎少睡這兩個半小時。
　　如果準時抵達，保證睡到半夜會醒過來，睜著眼瞪著天花板挨到天亮。
　　希斯洛機場是倫敦聯外最主要的機場，也是歐洲最大、最繁忙、客流量最高的國際機場──想到這前提，我直覺認為檢查關卡有一大串，手續會非常便捷──假如做不到，憑什麼成為歐洲最大的國際機場？
　　我抱著期待的心情走進通關大廳，只見人群分成「國際護照」與「本國護照」。不管是哪一區，都是人滿為患。
　　也不管是哪一區，都只有兩個檢查關卡。
　　可恨的是，人龍排得如此之長，這四個檢查官卻「慢條斯理」地逐一查驗每一個旅客的護照，不時還會和旅客閒聊幾句，或甚至檢查官彼此交談幾句──這種散漫的工作態度，看得我不由大罵：果然是沉淪的帝國！
　　等待的時間太久，我想去買一罐飲料，走到旁邊的販賣機一看，乖乖，一瓶可口可樂的售價居然高達一點五英鎊（相片二）！

相片二：每瓶可樂售價1.5英鎊

　　以「一：五十五」的兌換率來看，這一瓶可樂折合新台幣八十二元。
　　我跑遍全世界，管他是東京、香港、澳門、紐約、巴黎……，從不曾見過「機器」販賣如此昂貴的可樂！
　　淪落的帝國──我心中第二次響起這個聲音。
　　由於太貴，即使我們都感覺口渴，卻沒人捨得花錢買一瓶可樂。
　　大家忍到了旅館，反正距離很近，只有十分鐘左右的車程，是附屬於機場的三星級旅館。
　　這裡距離倫敦市區約二十公里。
　　以倫敦這種國際大都會的眼光來看，這兒算得上是「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偏遠地方。
　　的確是雞不生蛋、鳥不拉屎。巴士一邊開，我一邊觀察，附近沒有商店、沒有飯館，街上也看不到半個路人。
　　就是幾家旅館孤伶伶地佇立在陰暗的街道旁。
　　沒想到，走進旅館大廳，酒吧的生意卻格外火紅。我裡裡外外看了看，可能有二、三十張桌子，全都坐了喝酒的客人，或一人獨飲，或兩人一桌，或三、四人嘻哈談笑。
　　相當令人意外，這麼偏遠的地方，如此多的酒客！
　　難不成這旅館大部分的客人，睡前都要喝幾杯？
　　生活有這麼苦悶嗎？
　　我還在奇怪，一轉頭看到張貼在餐廳外的廣告：

活力的一天從活力的早餐開始──每人每客十四點九五鎊

　　一時之間我還沒反應過來，暗自盤算了一下，才曉得這兒的早餐竟然要價新台幣八百餘元！
　　我的媽呀，這價格比國內五星級飯店的早餐還要貴，而這裡只是偏遠地區的三星級旅館！
　　這是砍人的黑店嗎？
　　我能說什麼呢？
　　唉，淪落的帝國啊！

（珍藏自 好讀書櫃 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