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有根 創意是伴 Bridging Creativ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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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文化局的領導和派出所所長請進派出所後,聽派出所周所長說明原委,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在翻越送郎山返回松柏鎮的途中,我背著土銃走進半山腰的一間小茅屋時,我說了姓名和工作單位,找一對老年夫婦弄一碗粥充饑,嚇得他們的一個啞巴孫女“哇哇”的叫喚起來,躲在房裏不敢吃飯。我走後,那位姓鐘的駝背老人告訴村裏人,說他家來了一個人,叫黎國華,背著槍,很像逃犯。村裏一個民辦教師,以為我真是逃犯,便旋即下山到松柏鎮派出所報了案——我進山考察野人的秘密,就這樣被暴露無余。
就在我進山考察這段時間,文工團發生了一件新聞。那個平時教我們武功,本來就有精神分裂癥的文工團員肖利雄,因性格孤僻,憂郁成疾,導致神經錯亂,被送到了武漢市漢陽精神病院治療。我回到文工團不久,林區文化局安排我帶上1000元錢,到武漢漢陽精神病院,給正在那裏治療精神病的肖利雄交納住院費。然後讓我與幾個小學員一道,在湖北省京劇團學習翻跟頭。
1976年9月9日,經過兩天旅程,乘坐汽車、火車到達省城後不到兩小時,我剛剛與任傳江等一群男女小學員,沈浸在久別重逢的歡樂中,廣播裏傳來了一個異常沈重的聲音。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告全國人民書”播報了毛主席逝世的消息。緊接著,武漢三鎮汽笛長鳴,祖國山河籠罩在了人民失去領袖的哀痛中。因為全國要舉行悼念毛主席的活動,我和幾個小學員,在武漢拍了一張紀念毛主席逝世的合影照片,第二天,我們就一起踏上了返回神農架的旅程。
在山河嗚咽,大地慟哭,舉國哀悼一代偉人毛澤東的日子裏,心中的太陽永遠落去,一下子刺痛了我的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只要看見毛主席的畫像,我就會淚眼汪汪。我崇敬毛主席的雄才大略,崇敬他的“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擊水三千裏”的偉大胸襟和信念。我這輩子能自強不息,就因為有共和國的無數偉人們、英雄們、模範們的崇高精神,構建了我的精神支柱。
我的故鄉位於長江西陵峽北岸的蓮沱鎮。這裏是萬裏長江穿過千山萬壑,就要進入長江中下遊平原的最後一個峽谷——西陵峽的入口處。在長江沒有得到治理的解放初期,每當夏季汛期來臨,平日溫馴多情的長江,便會以倒海翻江的氣勢,在我家門前呈胃狀的寬闊江面上,形成幾公裏的回流和無數漩渦,日夜咆哮怒吼。解放初期,長江兩岸的人民還是依靠各種落後的木船在長江裏跑運輸。站在我家門前,每天都有來自上遊金沙江、嘉陵江、大渡河、烏江的各種木船如百舸爭流,穿梭在水流湍急的江面。
流經我家門前的一段長江航道,屬長江西陵峽中的第一道險灘,這裏航道復雜,灘多水急,回流、漩渦變化莫測。每年夏季都有途經我家門前的木船,行至被稱為死亡水域的蓮沱三漩,要被足球場一般大小的漩渦所吞噬。那些在絕望中呼喊救命的客商、船夫隨著漩渦沈入江底銷聲匿跡的悲慘情景,幾乎每年都要無數次出現在我的眼前。那些與惡魔般的蓮沱三漩英勇搏擊的船工們,一邊劃著槳,搖著櫓,一邊用不屈的精神——引吭高歌那悠揚婉轉的
川江號子、烏江號子、峽江號子:
長江灘連灘喲——喲謔,喲謔……
都是鬼門關喲——喲謔,喲謔……
魔鬼不眨眼喲——喲謔,喲謔……
齊心闖險灘喲——喲謔,喲謔……
前邊是漩渦喲——喲謔,喲謔……
漩渦像墳墓喲——喲謔,喲謔……
舵把子要握緊喲——喲謔,喲謔……
擼片子不能停喲——喲謔,喲謔……
小命系在桅桿上喲——喲謔,喲謔……
闖過險灘是好漢喲——喲謔,喲謔……
咬緊牙喲——喲謔,喲謔……
憋足勁喲——喲謔,喲謔……
妻兒在把咱盼喲——喲謔,喲謔……
船夫快把家還喲——喲謔,喲謔……
小命系在桅桿上喲——喲謔,喲謔……
闖過險灘是好漢喲——喲謔,喲謔……
1954年,長江泛濫。百年不遇的長江洪水,漲到了離我家大門只有一米的位置。正在門口洗衣服的母親,看見剛剛4歲的我因玩水忽然沈入了混濁的江水裏。正將我從渾濁的江水裏拉起來。為了給我叫魂壓驚,母親一連七天,每晚讓我拿一盞桐油燈,看著自己倒映在水缸裏的影子,然後由她站在門外給我叫魂。母親在門外叫一聲:“小毛子——回來了沒有——”我就回答一聲:“媽——我回來啦——回來了——”我的魂被母親喚回來了,死神仍糾纏著我。5歲時,一場大病把我折磨成了皮包骨頭,只剩下了一口氣。鄰居都說我沒救了。父親從清匪反霸、鬧土改,參加農會、合作社,就一直工作在外。肩負著一家六口生活重擔的母親,不忍心我死去,她懷著身孕背著我四處求醫。一些庸醫將蜈蚣、毛毛蟲弄死塞進我嘴裏,說是以毒攻毒,很快將我折磨得奄奄一息了。時逢母親剛生產坐月子。祖母便悄悄找來了一個叫朱昌棗的孤老頭兒,用蘆葦鹽包將我裹好準備埋掉。母親在寢室裏聽見街坊們在議論我死了,她突然歇斯底裏地沖出房門、沖開幾個街坊的阻攔,撕心裂肺地哭喊著要再看我一眼。她不顧一切地打開了孤寡老頭兒手中的鹽包……母親見我睜著含淚的眼,嘴還在抽動,又從閻王殿裏把我重新帶到了人間。
1957年,在全國開展大鳴大放的反右鬥爭中,父親因被認定有“右派言論”,被下放到農村接受勞動改造。不久,7歲的我與11歲的姐姐黎國珍、9歲的哥哥黎國新,還有剛滿兩歲的弟弟黎明,與母親一道離開小鎮到了父親下放勞動的小山村。
1959年,百年不遇的大旱襲向了中國大地。土地幹旱炸裂,農田顆粒無收,國家進入了三年困難時期。在饑荒遍野,餓死人的事情經常發生的鄉下,看著我們一大群孩子食不果腹,一個個面黃肌瘦,隨時都可能倒地死去,母親為了挽救我們,她不但經常把可憐的野菜團子分給我們,還要忍饑挨餓到隊裏去勞動。一次,母親在去隊裏勞動,5歲的弟弟黎明一直跟在她身後嚎啕大哭,追趕她。在跨越溪谷中的石墩時,突然掉到河裏被洪水沖走,母親一路狂奔,一路哭叫,跳到溪谷裏,從洶湧的溪水裏救起黎明。
在天下百姓都在忍受饑餓折磨的歲月裏,剛滿10歲的我,為了生存,不得不經常逃學,悄悄鉆進高山的密林中,去挖蕨根和黃姜充饑。為了我們這群孩子的成長,母親本來就活得異常艱難,一次她因揭露隊裏的幹部,在夜晚私分了集體的玉米種子,她竟然被一個伺機報復的村裏的幹部一陣拳打腳踢,昏死在地上。聞訊趕到的父親,用一個架子車把母親拉回家中,經父親不斷掐她的人中穴,才使母親蘇醒過來。這次打擊使母親一度陷入絕望,一心只想以死來得到解脫。
一天,天上電閃雷鳴,烏雲翻滾。在高山密林尋找黃姜的我,因害怕雷擊,正瘋狂地朝山下奔跑。隔著小溪,看見母親正東倒西歪地朝門前的一個綠茵茵的深潭走去,是要跳河的樣子,我一陣天昏地暗,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媽呀!你不能死呀……你死了……我們都不能活了啊……”
母親聽見了我的哭叫,她遲疑了。她見我倒在了水中,又沖向我,抱住我哭了起來。
“我的兒,看著你們一個個可憐,媽不尋死了……我們都要活下去……我的兒,你要向媽保證,只要能活出來,一輩子都要爭氣,要做有出息的人……”
母親用無私的愛心,帶領我們肩挨肩的一大群孩子,從艱難困苦的三年自然災害中挺了過來。是母親說的“一輩子都要爭氣,要做有出息的人,”從此蕩起了我人生小船的雙槳。1963年,四清工作隊進了農村。經過母親的努力,我們的家又從農村搬回了蓮沱鎮,父親也重新安排了工作。
1964年,母親的臉上第一次綻放了喜悅的神情。姐姐黎國珍成了蓮沱鎮第一個大學生,考入了華中師範學院外語系。在我的心中,從小勤奮好學的姐姐,一直是我的楷模和良師益友。我從小愛聽她給我講英雄的故事,講福爾摩斯、傻瓜威爾遜之類的探案故事。受姐姐的影響,我從小也養成了愛讀書的習慣。每當我站在宜昌的碼頭上,含著眼淚默默送走到省城上大學的姐姐時,我總會默默地在心中發誓,我也一定要爭取考上大學。
6
“文化大革命”的爆發,摧毀了我想上大學的美夢。由於父親被造反派戴了“國民黨特務”的帽子,三番五次地被造反派抄家。我們這些子女,因成了牛鬼蛇神的狗崽子,不但經常有家不能歸,也使我的性格從此變得更加孤僻古怪。
1967年夏季,在各路造反派為了在各級政府的“革命委員會”搶班奪權,不斷展開激烈武鬥的日子裏,宜昌的“鋼派”“新派”的造反派和保皇派,偶爾也派小股聲援部隊乘坐小火輪,在密集的槍炮聲中登陸蓮沱鎮,投入蓮沱鎮和樂天溪鎮的“東風兵團”和“挺進總部”兩派對壘的激戰中。在夏日奔騰、怒吼的長江江面,從上遊不斷漂來成串的浮屍——那是上遊重慶市的“反到底”和“815”的造反派和保皇派,在展開浴血奮戰時,相互殺戮的戰俘。有時,我和同伴曹經建,坐在長江邊的灘頭,憧憬人生暢談理想。想到前途無限渺茫,我們也會惆悵迷惘。
在故鄉的小鎮上,幸虧那時我有幾個同病相憐的好夥伴。他們都是因為出身右派家庭,隨父母下放到蓮沱鎮的。在這些少年夥伴中,與我最要好的是曹經建,胡誌強、胡誌雄兄弟等。偶爾到他們家中去玩,看見他們家中有許多書籍,我就找他們借一些高爾基的《童年》《在人間》《我的大學》《母親》讀起來。為了提防紅衛兵找麻煩,我有時也和幾個右派分子的子女一起,帶上書籍跑到很遠的長江灘頭,以讀書為樂。我們讀《紅巖》《青春之歌》《牛虻》《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也讀《紅樓夢》《少年維特之煩惱》《浮士德》《福爾摩斯探案集》。通過不斷讀書,從革命者身上,我知道了做人要有崇高的信念;從保爾的身上,我知道了人活著不能虛度年華……不斷接受英雄精神的熏陶,有一種無私無畏、疾惡如仇的正氣,便在我的心裏、血管裏匯聚成生命的激情,在我胸中孕育出了一座沈默的發奮的火山。
從小受英雄人物的精神熏陶,使我在少年時代,就曾多次將盜竊集體糧食、財物的強盜抓獲送到公社。1969年,知青時代,我和故鄉蓮沱鎮的胡松、覃建民、黃大金三個夥伴一道,於1969年元月,下放到了一個叫漂湖的高山偏僻山村插隊落戶。那是秋播時節的一個下午,我和社員們正在地頭播種小麥,村裏的幾頭耕牛突然相繼病倒。隊長皮光全說我是飛毛腿,要我跑到40公裏外的蓮沱鎮請獸醫給耕牛治病。平時,隊裏有人到鎮上都是兩天一個來回。我回到知青點,拿著一支手電筒,抓起一根木棍,拔腿便朝山外奔跑起來。我一路小跑,剛到半山腰一個叫大拐的密林地帶,就聽見前方傳來了陣陣鬼哭狼嚎的怪叫聲。我悄悄接近著,發現有十幾只狼正在撕咬臨村的一群牛。為了救集體的牛群,我一邊怒吼,一邊揮舞木棍孤身奮戰,並不斷撿起石塊向狼群猛砸。由於我的奮力驅趕,加上一群老牛不斷向狼群攻擊,十幾只張著血盆大口的狼這才夾著尾巴逃進森林。
我將牛群送到山下的馬場村後,轉身又朝山外的鎮上奔跑。我跑到鎮上的獸醫站一打聽,獸醫已經出診。又一連找了幾個村,才在一個叫唐家壩的村子找到獸醫。這天,我一天一夜奔波一百多公裏,當我將一個年輕的獸醫小覃帶到生產隊時,天已經亮了,我自己也累昏了過去。因為在山中從狼群中救了鄰村的一群牛,我受到了當地幹部群眾的贊揚,也因此被評上生產大隊的五好社員。
在故鄉蓮沱鎮對岸的西南方向的山崖上,有個叫仙人洞的黑窟窿。當地人傳說:古時候,因皇帝昏庸,奢侈無度,人民苦不堪言。有個英武剽悍的小夥子,因起兵造反被官兵追殺。他逃到仙人洞口已走投無路。正當官兵蜂擁而上捉拿他時,小夥子縱身跳進了深不見底的仙人洞內的天坑中。官兵見眼前是黑糊糊的深淵,只好掉頭而回。多少年後,已成了白發老漢的當年的小夥子,竟然被一個如花似玉的美貌仙女攙扶著,從仙人洞中飄飄然走出來。原來,當年小夥子在跳下天坑的一剎那,隨著一股青煙裊裊升起,一個在洞中修煉多年的仙姑便飛身而起托住了他。小夥子和美貌仙女從此隱居洞內恩愛相伴。直到國家進入太平盛世,等小夥子想著該出山報國的時候,才知道自己轉眼已成了白頭翁。仙人洞隱居過仙姑,自然是美麗的傳說。但那高山的石窟洞穴之中,是否有古人類活動的遺跡?我一直心心念念想去探究一番。“文化大革命”中,我曾多次對好友曹經建說,我想到仙人洞去探險。成為一名探險家也從此成了我的理想。
1972年夏天,在宜昌附近的一個三線建設工地上,我正和采石場的民工們一道,在用輕軌車裝運石塊。我得到了一個神農架林區招工的消息。對於一個從小充滿英雄氣概,喜愛獵奇探險的我來說,原始森林不正是我向往的地方麼。於是,我用一條扁擔挑著木箱和背包,聽從命運的安排,很快離開了那個采石場。
掀開了我從此走進神農架的人生的新篇章……
由於從小性情孤僻,在我離開故鄉的時刻,為我送行的母親和哥哥、弟弟、妹妹,因擔憂我的命運,一個個在碼頭上哭紅了眼睛。但為了挑戰命運,我還是踏上了走向神農架的人生旅途。
7
1975年,經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考古學家王善才和李建等人不斷深入房縣、神農架林區搜集野人目擊者資料,他們共同寫出了《野人調查報告》。與此同時,上海華東師範大學生物系教授劉民壯,通過查閱《鄖陽誌》《房縣誌》《爾雅》《山海經.海內經》以及翻譯皮爾比姆的《人類最早的祖先》、西蒙的《巨猿》等大量古今中外書籍,寫出了《關於野人之
謎的綜述》的專題論文。不久,由王善才代表湖北省的專家,專程赴京向中國科學院上書《野人調查報告》。中科院古脊椎與古人類研究所的人類學家黃萬波、張振標、袁振新與王善才研究員一道,從而走進鄂西北房縣和神農架開始了先期考察。
1976年冬,王善才、黃萬波、袁振新等幾位專家在林區工會禮堂所作的關於人類起源及揭開野人之謎的科學意義的報告,不但拉開了神農架野人考察的序幕,也使我更加堅定了要立誌揭開野人之謎的信念。
1977年春節剛過,一支由湖北省政府和中科院組織的“鄂西北奇異動物科學考察隊”,正式進入房縣及神農架林區,開展了為期一年的艱苦考察。那是初秋的一天,泮水公社鐵爐村有外地民工肖興楊、錢海林、毛常福等三人,在山中找五味子吃,他們猛然發現有個身材中等、毛發棕紅、額頭突出、鼻梁凹陷的野人也在樹林中吃五味子。當野人發現三個驚訝的人在仔細觀察他時,便發出“嗚——咳——嗚——咳——”的吼聲,轉而逃之夭夭。消息傳出,正在房縣和林區等地開展穿插搜索的幾支穿插隊,通過考察團領導的部署,很快陸續開赴鐵爐村。有先期趕到現場的部隊戰士,以及由考察隊邀請的林區工人——神槍手袁裕豪等科考隊員,在找到野人的蹤跡後,都立即投入了搜捕行動。
9月上旬的一天傍晚,松柏鎮人聲鼎沸。聽說解放軍已經圍住了野人,心急如焚的我,自告奮勇投入到追捕野人的特殊戰鬥中,我背著土銃直奔林區客運站。我剛爬上一輛準備從松柏鎮開往鐵爐村的解放牌貨車,隨著一陣刺耳的鳴笛聲,一輛從松柏鎮西邊的鐵爐村方向飛馳而來的救護車,一路鳴笛一路直朝林區人民醫院狂奔。聽路邊有人喊著“車上有解放軍,可能抓到了野人!”看見有人尾隨救護車在往前跑,我飛身跳下大貨車,又立即朝著林區人民醫院狂奔起來。我一路狂奔,一路隨著心的劇烈跳動猜想著:“是抓到野人了嗎?是抓到野人了嗎?”
我緊緊跟著那輛從鐵爐村方向開過來的救護車,聽著一路聲嘶力竭的鳴笛聲,一路朝林區人民醫院狂奔。我跑到林區人民醫院一打聽,不是解放軍打傷了野人,而是考察隊員和解放軍官兵在鐵爐村的高山上搜捕野人時,因一個戰士的步槍走火,打傷了一個奔跑在密林中的戰士。
在鐵爐村圍捕野人沒有成功,還誤傷了一個戰士。這使得對野人的存在本來就存在意見分歧的考察團,剛進山一年就宣告結束。我的心我的魂都被野人俘去了,我的人生要選擇野人,這不僅是出於我好奇的天性,也是為了實現人生的價值。
1978年2月,在考察團撤離神農架不久的一天。我背著行李、幹糧、土銃,悄悄地走進了他們曾圍捕過野人的鐵爐村的高山密林中。不久我轉戰到了與鐵爐村的山頂僅相隔幾座大山的林區水溝工程隊。我住在工程隊的接待室裏,每天到周圍的深山密林中搜尋野人線索。離水溝工程隊不遠處有個小村子,這就是神農架的打豹女英雄陳傳香的故鄉——林區盤龍公社前進大隊桂竹園生產隊。
1975年3月29日,一只饑餓的金錢豹從附近的密林中竄出,窺見莊稼地邊有個三四歲的小孩,就沖下山叼住小孩。村裏20歲的姑娘陳傳香見狀,放下手裏的農活,向這只2米長的金錢豹沖去。金錢豹雖然兇猛,嘴裏叼著一個孩子以後,就失去了攻擊和奔跑的能力,陳傳香追上去,就像中國古代的打虎英雄武松一樣,一步騎上金錢豹的脊背,用胳臂扭住它的脖子,從豹口裏奪下了小孩。那倒黴的金錢豹,被身體強健的陳傳香騎在身上,正好被壓在了地頭一個農民保存土豆的地窖裏。由於頭被扭著,腰椎被壓著,扭動掙紮一番後,這只金錢豹很快口吐白沫,氣息微微地翻了白眼。一個山村姑娘勇打金錢豹的消息傳到文工團,我很快到水溝村對陳傳香進行了采訪。並編寫了評書節目《陳傳香勇打金錢豹》,後又改編成舞蹈《女英雄勇打金錢豹》,並由我飾演金錢豹,經常在林區各地表演。
三年以後,當我再次走進陳傳香的家時,她的母親告訴了我一個消息。她說,就在兩三個月前,她親眼看見有個高大的野人,就在她家對面的山梁上,像在一邊尋覓什麼,一邊慢吞吞地從半山腰走上了山頂。
根據陳傳香母親提供的線索,我住進水溝村的母豬峽、流下水、劉享寨等地的山中,在深山搜尋20多天。離開水溝村時,為了不放棄每一次發現野人的機遇,選擇在荊棘叢生的高山密林進行穿插的方式返回松柏鎮,一整天翻越了兩座大山,走到了離松柏鎮只有5公裏的八角廟村的公路邊。
我走到公路邊不久,看見由北邊的十堰市方向開過來一輛到松柏鎮的長途班車,我招手讓汽車停下。剛邁步走上車,在離車門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了我的眼簾。我的心略微顫動了一下。這個看上去樸實無華,卻溫情脈脈的十八九歲的姑娘叫柳青青。天性靦腆、文靜的柳青青,看見從半道上走上汽車的我,眼裏泛起一絲光芒,露出驚詫的神情,嘴唇略微掀動了一下,像是要開口向我打招呼的樣子。我徑直走到最後一排空位子坐下,她見我沒有理睬她,便將頭埋在了前排的靠背上。我們隔著幾排座位,都保持著緘默,想起了往事,我的心開始感到躁動不安。我與柳青青坐在同一輛汽車上,兩人雖然近在咫尺,卻都心事重重沈默無語。20多分鐘總算挨過去了。汽車到達松柏汽車站,等車上的乘客都下車後,我才不緊不慢地緩緩走下汽車。我走進文工團的大院,悶悶不樂地回到了自己空蕩蕩的宿舍裏。傍晚時分,伴著紛繁的思緒,我又悄悄地爬上了松柏鎮北邊的山梁上。這條像登天的雲梯一樣的山梁,從海拔800米的松柏鎮,一直擡升到海拔2000多米的送郎山主峰。春天,在這道緊挨小鎮的山梁上的一二級階梯上,滿山遍野怒放著嬌艷的映山紅。這條能將小鎮盡收眼底的山梁,不但成了我平時練功和讀書的地方,也是鎮上的居民們上山采花,散心解悶的好去處。我就是在這條山梁上第一次見到柳青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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