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有根 創意是伴 Bridging Creativity
撰文/黃子珊(經典雜誌撰述)
攝影/黃世澤(經典雜誌攝影)
午後,赤道的陽光,恰如其分地在檳城東北部海岸邊鋪展開來。我們小心翼翼地踩在姓氏橋充滿歷史刻痕的木板橋上,左右兩旁,兩排水上木棚屋劃過海平面,整齊地往海上延伸。橋民悠閒地坐在屋前納涼、聊天、釣魚,看似平常的漁村風景,卻是珍貴的文化遺產。
「姓氏橋不是漁村,它是全球少數僅剩以姓氏為單位的海上社區。」文史工作者杜忠全向我們說明,目前僅存的姓氏橋有六大聚落,分別為規模最大的姓周橋,以及姓王橋、姓林橋、姓陳橋、姓李橋、姓楊橋,「一條橋就是一個村。這種群居形式具有濃厚的內聚、封閉和排外特色,只有同姓氏和祖籍的人方可入住。比如姓周橋的居民,祖籍都是福建省泉州同安縣杏林社的。每座橋的橋頭橋尾都有神廟,供奉著各自祖籍地的神明。」
走訪建有七十六戶人家的姓周橋,橋下海水悠悠,橋頭的保生大帝和橋尾的玄天上帝,隨杏林社祖先南來,已庇佑橋民走過漫長的一百多年。
十九世紀,當檳城還是國際港口,許多大型貨船往來於此。由於檳城是淺水港,船隻無法停駐港口,於是雇用岸上船夫划小船去載人、裝貨、卸貨。為了方便,船夫和碼頭工人便聚居在公司渡頭,久而久之成了結合地緣、血緣、業緣的特殊社區。
如今港口沒落,橋民也已轉行。以養殖魚苗維生的周國華現年四十三歲,是第三代橋民:「這裡每個人都彼此認識,橋兩旁相對的房子多半是親戚。」早期姓周橋只有一排房子,後來人口增多,漸漸把房子蓋到對面,演變成姓周橋的特色。姓周橋的景致隨時代變換,但鄉親凝聚力依舊,尤其農曆正月初九天公生,橋民集體在橋頭路邊祭拜祈福,在沸騰的過節氛圍中,時光,彷彿沒有離開過。
在全球化的世界趨勢中,檳城的龍山堂邱公司,竟還延續著約六百五十年之久的宗族體系。此公司非彼公司,而是早期唐人對社團的稱謂。邱公司是福建新江邱氏族人於十九世紀中成立的宗親社團。那可是社團最忙碌的年代——幫族人找工作、安排入住公司厝、修建宗祠、以至保管錢財、編族譜、辦私塾。邱淇水是第二十二代,他說邱公司至今仍遵照早期規矩運作,如照顧貧困弱勢、掃墓祭祖、獎勵光宗耀祖的族人,「大學畢業或受封的族人會在年底的晚宴上祭祖,男性族人名字將刻在小銅牌上,掛在堂內。」
當年,閩粵沿海地區的人民,聽閩南洋遍地機會,紛紛踏浪而來。隻身前來的人們因人地生疏和語言隔閡,只好投靠鄉親,形成以血緣或地緣聚居、組團結社,以及壟斷特定行業的現象。著有《馬來西亞華人史》一書的拉曼大學中文系系主任林水檺博士說明:「比如福建人賣雜貨、廣東人採礦、客家人多數採礦或開中藥店、興化人開腳踏車店、福州人則從事輪胎業等。」
時光流轉,宗親觀念,仍是建構馬來西亞華人社會的核心價值。林水檺博士指出:「社團,是南洋華人最大的特色。」馬來西亞華人人口六百多萬,華人社團卻高達九千多個,在臉書(facebook)、推特(twitter)等網絡社群當道的今天,平均六、七百個華人就有一個社團,可見宗親勢力對當地華人社會有著極大影響。
新記憶vs.舊節慶
然而,這種過於強烈的「自己人」觀念,早期卻衍生不少災禍。站在由廢礦湖改造而成的太平(Taiping)湖畔,我想像著一百七十年前,客家人的海山公司與廣東人的義興公司在此械鬥的情景。一八四○年代,這個原名為拉律(Larut)的小鎮發現錫礦,吸引大量華工移入。此後,兩大幫派為爭地盤經常開打,雙方死傷慘重。直至一八七四年,英國人介入調停,爭端才得以平息。和平後,人們把拉律改為太平,成為馬來西亞第一個以中文命名的城市。
回溯歷史,馬來西亞許多城鎮的開埠與發展,與華人有著無法切割的關係。十九世紀中葉至二十世紀初,成千上萬的唐人在各城鎮複製著開墾、拓荒、建城的故事。除了開採錫礦,他們也參與種植甘蜜、胡椒、可可、菸草、橡膠、建設鐵路等。這是馬來西亞史上最大的唐人移民潮。這一次大遷徙,建構了華人社會的雛形。
多年以後,隨唐人南來的文化種子,也在風雨飄搖的歷史進程中抽芽、生根、繁衍。此時,這個文化的原鄉,卻在南海的另一端,經歷了中國的轉變、文化大革命及現代化建設的里程後,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直至近三十年,馬來西亞掀起到中國尋根探親熱潮,許多人才踏上當年匆匆告別、或是祖輩口中不斷提及的「唐山」,見到素未謀面的親人,看到這個巨變中的中國。
馬來西亞中國經濟貿易總商會總會長拿督黃漢良,在中國經商逾三十年,見證了其中的轉變:「物質豐富了之後,造成部分人喜歡鋪張、浪費,比較功利主義,不過這都是社會轉型的過程。」
伴隨父親到廣東台山探親的陳然欣則發現,堂兄弟姐妹對傳統祭祀毫無概念,反而對耶誕節、元旦、情人節存有更多幻想,「倒是對於我可以用台山話(四邑話)跟長輩溝通,讓親戚非常驚訝。父母對此一直沾沾自喜,因為證明了他們堅持讓我說台山話是對的。」
剛從廣東省揭陽市探親回來的客家河婆人黃紀灼,向我們展示他在老家探親的照片,「小路通通變大路了。」二戰時期,日本軍人打到汕頭,十六歲的他與家人決定下南洋投靠親人。豈知,這一別就是半個世紀。他老了,家鄉,卻變新了。他在聳立的高樓中找到翻新過的廟宇,第一件事就是捐香油錢,慶幸老廟還在,「以前不是神誕,就是過節,每個月都有大日子,現在沒這麼熱鬧了。」
前去「尋根」的他或許不會明白,老家的人何以毫不猶豫砸毀廟宇、毀壞建築、丟棄信仰、唾棄傳統。而此刻的中國,兀自緊鑼密鼓地創造著他眼中「小路變大路」的經濟奇蹟。文化的傷口還未從轟轟烈烈的大解體中復原,又被現代化的發展列車狠狠輾過。曾有中國學者憤慨指出:「找不到任何一個國家,像我們這樣急於踐踏自己的文化。」
倒是隨祖輩南下馬來西亞的過節禮俗,經過歲月的洗禮,依舊迸發著頑強的生命力,比如「春節撈生」、「元宵拋柑」、「中秋提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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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媽姐人生】
傳統時代禮法嚴苛,不少女性不甘受虐待,誓言終生不嫁,她們像已婚婦人般將頭髮盤起來,又稱自梳女,此風俗自廣東省蔓延開來。其中一批女子隨著下南洋人潮到星、馬、港、澳工作,大多受僱長住於當時的大戶人家,打理家務及照顧少主,人稱媽姐。來自廣州清遠的媽姐劉有弟在吉隆坡的佛堂住所,展示年輕時所攝的照片,其中梳著長辮子、身著白衣黑褲的打扮是媽姐最典型的形象。劉有弟約二十嵗時,因家人欲安排她相親嫁人,以死要脅,繼而離家,輾轉從香港來到馬來西亞。如今許多媽姐已相繼離世,八十六嵗高齡的她收有一養女,但仍自理生活起居,堅持每天運動,身體非常硬朗。
【馬來西亞華人小檔案】
↑ 喬治市具濃厚華南建築風格的老店屋。
↑ 檳城是馬來西亞華人比例最高的州屬,過節氣氛濃厚。每到農曆新年,市區到處張燈結綵。(攝影/陳弘岱)
↑ 建於十九世紀末的峇峇豪宅已改為檳城土生華人博物館,由娘惹後裔唐寶瓊任館長,透過館內展示的歐洲彩色玻璃擺設、腳環金飾及繡珠鞋等生活物品,可見中國、馬來和殖民文化的影響。(收藏自 台灣《經典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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