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冰瑩:法國“記憶詩學”的發生、演繹與轉向 下

誰在記憶

21世紀初,作為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勒克萊齊奧與莫迪亞諾讓“新寓言派”小說家獲得了世界性的關注。新寓言派的文學創作可以追溯到20世紀60—70年代,處在一個“清算、變革與大膽突破”的后現代語境之后,新寓言派作家更期望達成一種“變革中的內斂”,實現“創新與回歸的結合”,由此也成就了“記憶詩學”的一大轉向。

勒克萊齊奧極為關注非主流文明的邊緣人物與少數族裔,不管是《尋金者》《變革》還是《非洲人》《飢餓間奏曲》,記憶成為故事敘事的推動力、生成力和創造力,勒克萊齊奧將之作為尋找自我、重塑歷史、回歸家園的敘事手段,從而實現了以身份認同為主導的歷史認識,具有一種可稱之為“生發式”的史詩化記憶的特質。莫迪亞諾創作的《星形廣場》《夜巡》《環城大道》將二戰時期法蘭西民族、猶太人的集體記憶與自我找不到存在根源的個體記憶交織在一起,以一種可稱之為“既視”(déjà vu)式的偵探記憶的藝術方式,重現了不同於國家正史記載的一段“自我”的歷史。為了展現時空交錯的“既視”所造成的荒誕,莫迪亞諾讓偏執狂主人公在幻覺中與德國駐法國全權代表阿貝茨、作家塞利納等人物保持交往,從而使二戰的歷史以一種“記憶”的方式得以呈現。為了突出這樣的“既視”,莫迪亞諾習慣以“調查、回憶、推理、想象”等方式,通過人証與物証等多樣化的線索來展開故事的再現或重構,並賦予了找尋根源以一種精神性、歸宿性的使命感。就這樣,新寓言派作家將目光投向普通人、邊緣人,由此來尋求對自我、對根源的重新認識與審美﹔借助普通個體記憶的微觀史,來重塑歐洲或其他民族種族的宏大集體歷史﹔以記憶來尋找存在根基、確定身份,來消減虛無主義帶給人類所謂“最難以捉摸的命運”的后果。

概而言之,法國現代派文學潛藏著一種可稱為“記憶詩學”的特質。這樣的記憶詩學在最初的世紀之交,普魯斯特與塞利納基於自我身份、圍繞“記憶什麼”,即記憶的主題而進行文學創作,構筑起以社會語境為背景的記憶詩學﹔20世紀中期以來,布托爾、羅布-格裡耶等一批新小說派作家進行了大膽的創新實驗,就“如何回憶”,即記憶的表現方法展開了多樣性的探究,依托古典、重塑自我、自我虛構,構筑起以呈現自我為焦點的記憶詩學。到了20世紀后期,以勒克萊齊奧、莫迪亞諾為代表的新寓言派作家重點關注了“誰在記憶”的問題,以邊緣人、記憶碎片、文化圖像為線索,將記憶者的個體記憶拓展並轉向探討整個人類的歷史與命運,從而成就了以主體性“身份認同”為主導、重塑歷史的記憶詩學。

法國現代派文學展現出的“記憶詩學”這道獨特風景,為世界文學的創作與批評也提供了參考或借鑒。不可否認,記憶文學、法國文學史、文化史可謂共同構建起法蘭西民族與國家的文化記憶,而作為重要表現形式之一的記憶文學正通過經典文本的形式,也即一種不朽的精神儀式,描述著法蘭西民族的身份認同,構筑起以法蘭西民族性為核心的凝聚力與向心力,從而凸顯出法國文化的軟實力與獨特魅力,亦是法國文化外交的重要依托點之一,這一點無疑值得我們去思索、參考與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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