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敖:解讀華萊士·史蒂文斯的《齊維斯特的秩序的觀念》4

這種精神並非自然的産物,它不是上升中被波浪染色的“大海的語聲”,也不是代表着虛無的空氣的演説,也不是循環在一個季節裡的單純的聲音。“它不止於此”(it was more than that) ,這種表達形式多次出現在史蒂文斯的詩裡,他總是這樣去尋求更豐富的可能性。結果,這種精神不但不是自然的産物,甚至不是女歌唱者的産物, 儘管她是她的歌和這個她在其中歌唱的短暫的世界的創造者:

是她的語聲

使天空在消失的時候最具鋒芒。

她度量出時光自己的孤獨。

她是她歌唱於其中的世界裡

唯一的建造者。 而當她歌唱,大海

無論它有何種本質,成爲的本質

正是她的歌,因爲她是創造者。然後我們,

當我們看到她獨自在那裡闊步,

明白從來沒有一個爲她而設的世界

除了她歌唱過,歌唱着,造出的那個。

 

It was her voice that made

The sky acutest at its vanishing.

She measured to the hour its solitude.

She was the single artificer of the world

In which she sang. And when she sang, the sea,

Whatever self it had, became the self

That was her song, for she was the maker. Then we,

As we beheld her striding there alone,

Knew that there never was a world for her

Except the one she sang and, singing, made.

歌唱者/詩人在這裡已經合一。在這個孤獨時光中的的歌唱之中,無論大海原來的本質是什麼,它已經變成她的歌唱,這是在更高的層次上回到了“情感謬誤”的問題,無生命的大海最終得到了人的歌唱的本質。這是大千世界中的一個短暫的片斷,一個渾然的整體,一個集中的聲音,一個比喻性的畫面,一番持續地傾聽,一段複雜的論辯,一個世界。這時候詩中的説話者突然跳出修辭漩渦,開始對一個人説話:

 

雷蒙·菲爾南德茲,告訴我,如果你知道,

爲什麼,那歌唱停止而我們轉向城鎮

的時候,告訴我爲什麼那些玻璃般的燈,

那些停泊在那裡的漁船上的燈,

當夜晚降臨,傾斜在空中,它們

控制了黑夜而且劃分出大海,

固定着光彩絢麗的區域和燃燒的桅桿,

安排着,深化着,魅惑着夜晚。

 

Ramon Fernandez, tell me, if you know,

Why, when the singing ended and we turned

Toward the town, tell why the glassy lights,

The lights in the fishing boats at anchor there,

As the night descended, tilting in the air,

Mastered the night and portioned out the sea,

Fixing emblazoned zones and fiery poles,

Arranging, deepening, enchanting night.

 

 

這時候歌唱停止了,説話者以第一人稱出現,讀者終於發現原來前面大段的華麗而精深的修辭的直接的説服對象原來是這位雷蒙·菲爾南德茲。一些史蒂文思的研究者堅信他確有其人,他是當時的一個法國的反浪漫派的批評家。在詩中,他傾聽了歌唱而且一直跟隨着説話者的論辯。史蒂文斯在這裡提出的問題是,所有這一切發生之後,爲什麼世界跟以前大不相同了。女人的歌唱創造了一個世界後消失了,他們再返回城鎮的時候感覺代表人菸的燈火正在創造另一個世界,它劃分不同色彩和亮度的區域,並控制了黑夜。這時候, 我們聽到一個語言能力達到化境的,深思熟慮的堂吉訶德發出的比前面的歌唱更加高亢,悲愴,能夠傳播到更遠的境地的聲音:

 

啊!被賜福的對秩序的激情,蒼白的雷蒙,

這創造者的激情賦予秩序----大海的語言,

昏暗地點綴星光的,芬芳之門的語言,

關於我們自己的和我們的起源的語言,

在更加朦朧莫測的界限中,在更加銳利的聲音中。 

 

Oh! Blessed rage for order, pale Ramon,

The maker's rage to order words of the sea,

Words of the fragrant portals, dimly-starred,

And of ourselves and of our origins,

In ghostlier demarcations, keener sounds.

 

我們在前面的論辯中能夠感受到一種莫名的焦慮和壓抑,在這裡縱橫而出:大海在新的秩序中重新獲得了語言,天空中芬芳的入口的預言正在訴説着未來的世界,而這一切都跟我們人類自身和我們的起源有最深的聯繫,或者説這正是建造我們世界的語言。一切界限在一個擴張中的幻象中變得越來越鬼神莫測,與此形成強烈對比的是,這種語言的聲音變得更加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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