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和價值·一九一四年~~一九三一年


一九一四年

 

如果聽中國人說話,聽到的是難以捉摸的咯咯聲。懂中文的人卻承認這是一種語言。同樣,我經常不能察覺一個人的本性。

 

一九二九年

 

我還在進行新的哲學探討,而且被它深深地吸引。這是我不斷重復的原因。它將變成新一代的第二本質。重復使他們厭煩,而我感到重復有必要。

 

好就好在我不輕易受他人影響。

 

好的比喻重新激起靈感。

 

為眼睛近視者指引道路是很費力的,因為你不能對他說:“看見十哩外的教堂嗎?朝這個方向走。”

 

和數學相比,沒有任何宗教術語承擔了濫用抽象符號的罪責。

 

人的目光具有賦予事物以價值的魅力,但它也擡高了事物的價格。

 

讓自然去說明和認可唯一比自然更高級的事物,但它不是其他的人可以想到的事物。

 

你的悲劇在於,樹不是彎曲了,而是折斷了。悲劇有點象猶太人。我猜想門德爾松是作曲家中最無悲劇色彩的。

 

每天早晨,你必須重新掀開廢棄的碎磚石,碰觸到生機盎然的種子。

 

一個新詞猶如在討論園地裏播下的一粒新種。

 

我背著鼓漲的哲學背包,只能緩慢地在數學山上攀爬。

 

門德爾松不是頂峰,而是高原。他的英格蘭性。

 

任何人不能替我思考,就象任何人不能替我戴帽子一樣。

 

任何聆聽小孩的哭聲並知道其意的人都明白,哭聲中潛藏著精神力量,一種與人們通常想象的事物絕然不同的可怕力量。深深的憤怒、痛苦和毀滅的欲望。

 

門德爾松是這樣的人,當他周圍的人都快樂時他才快樂,當他生活於善良的人們之中時他才善良。他沒有樹完善。無論周圍發生什麽事,樹都執拗地挺立著。我也象樹那樣,並為它所吸引。

 

我的理想是沈靜。教堂是使情感不受幹擾的場所。

 

我時常懷疑我的文化觀念是否新穎,比如,它是現代的還是舒曼時代的。這種觀念的延續至少對我是一個打擊,雖然它實際上並未延續。就是說,十九世紀後半葉被抹煞了。應當指出,這純粹是本能的發展,而不是思考的結果。

 

我們所理解的世界前途通常指的是世界沿著我們目所能及的方向發展就能到達的目標。通往將來的道路不一定不是坦途,不一定就是方向多變的羊腸小道。

 

我覺得奧地利人(格裏爾柏爾策爾,列瑙,布魯克訥,萊伯)的優秀作品特別難懂,蘊藏著無比微妙的含意。它們闡述的真理從不似是而非。

 

好的事物同樣是神聖的事物。這雖然聽起來令人奇怪,但卻是我的道德觀的總結。超自然事物才能表示超自然現象。

 

不可能引導人們到達善,只可能引導他們到達此地或者彼地。善在事實的範圍之外。

 

一九三O年

 

最近,我和阿維德在一家電影院看了一部舊影片,我對他說:—部現代影片對一部舊影片的關系,就好象一輛當代汽車對一輛二十五年前制造的汽車的關系一樣,舊影片給人的印象荒誕愚笨。可以把影片的發展過程與汽車的技術發展過程相比較。但是,它不能與藝術風格的發展——如果能這樣說的話——相比較。它也一定與現代舞蹈音樂非常相仿。爵士舞蹈和電影一樣是可以發展的。區別所有這些發展與風格的是它們的非組成部分的精神。

 

我也許正確地說過,早期的文化將變成一堆瓦礫,最後變成一堆灰土。但精神將縈繞著灰土。

 

今天,優秀建築師與拙劣建築師之間的區別在於,拙劣建築師經不住任何誘惑,優秀建築師卻能抵制它們。

 

一件完整的藝術品出現裂縫時,有人用稻草將裂縫塞住;但是完撫人的心靈時,他只用最好的稻草。

 

如果有人認為他解決了生命問題並自以為是地感到萬事簡單時,一旦他回憶過去未曾發現“答案”的時期,他就會明白自己錯了。況且當時人們也可以生存。現在的答案似乎與當時的事物有偶然的聯系。邏輯研究也是如此。假若存在解決邏輯(哲學)問題的答案,我們就需要提醒自己曾經有過問題得不到解決的時期。那時,人們一定已經懂得如何生存和思考了。

 

恩格爾曼告訴我,他在家裏的一個裝滿手稿的抽屜中翻弄時,豁然省悟到手稿對於他人是有用的(他說,當他閱讀已去世的親友的信件時也有同感。)然而,一旦他想象出版一本文集時,這項工作頓失魅力和價值,無法付諸實行。我說,這與下述情況一樣:沒有什麽比一個自以為從事簡單日常活動而不引人註目的人更值得註意。我們想象在一個劇場裏,幕布拉開後,一個男人獨自站在一個房間裏,他來回踱步,點燃香煙後又坐下了。我們突然從局外以通常不能觀察自己的方式觀察一個人,好象在親眼閱看自傳的一章。——這當然是離奇的,精彩的。我們應該觀察比劇作家設計的劇情和道白更為動人的場面:生活本身。然而,大家每天見著它,但沒有留下點滴印象。這是真實的,可是人們不從那種觀點看待生活。——恩格爾曼望著他的手稿,發覺它們巧奪天工(雖然他不願意單獨發表任何一篇),他認為他的生命是上帝創造的藝術品,和一切生命,一切事物一樣值得探索。不過,只有藝術家才能描繪藝術品一般的單個事物。確實,事先對手稿沒有熱情的人單獨地。特別是興趣索然地對待手稿時,它們將失掉價值。藝術品迫使我們——可以說——從正確的角度看待它。離開了藝術,這個物與其他事物一樣只是自然的斷片。或許我們會熱情地擡舉它,但這不授予任何其他人權利使我們與它相對立。 (我不停地思索著一幅乏味的風景照片。這是一個對風景饒有興致的人經歷某事時親自拍攝的;不過其他的人將非常公正地,冷冰冰地對它進行評價。冷冰冰地評價某物永遠是公正的。)

 

不過,好象我不必通過藝術家的作品就可以取得世界的劣種aeterni。盡管存在著這個途徑——我相信——然而它在世界之上飛翔,在飛翔時從上空進行觀察。

 

勒南在《以色列人》中寫道:“生育、疾病、死亡、瘋狂、倔強癥、睡眠和夢想都造成巨大的影響。甚至在今天,只有少數有天資的人才清楚地看到,這些現象的原因隱蔽在我們的素質中”。

 

反之,絕對沒有理由對此感到奇怪,因為它們每日都在發生。假如原始人不得不感到奇怪的話,狗和猴子就更是如此。是否認為人們突然清醒,第一次註意到這些永存於世的現象,從而理所當然地感到驚訝呢?——事實上我們可以這樣假定。不過人們不是第一次意識到這些現象的,他們只是突然開始感到奇怪。不過,這與他們的原始狀態沒有任何聯系。除非原始人不對以上現象感到奇怪,否則在這種情況下,現代人的確與原始人無異。勒南本人就是如此,假如他認為科學的解釋能加深疑慮的話。

 

今天,閃電比兩千年前似乎更為常見,更不令人震驚。

 

人必須清醒過來表示驚奇。大概所有的人都應該如此。科學是重新使人入睡的途徑。

 

就是說,我們不能這樣講:當然,這些原始人群不得不對一切感到奇怪。事實上這些人的確可能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奇怪。——關於他們不得不感到奇怪的猜想是一種原始迷信。(這好象在猜想他們不得不畏懼所有的自然力量。另一方面,經驗告訴我們,原始部落非常害怕自然現象。——不過,不能排除高度文明的民族也將變得非常害怕的可能性。他們的文明和科學知識都不能保障他們免除害怕。盡管如此,伴隨現代科學的精神的確不能與這種害怕相提並論。)

 

勒南所說的閃米特族的“良好預付卷”(我很久以前昕到的主意)標誌著他們直接追求具體物的無詩意的精神,這是我的哲學的特色。

 

毫無掩飾地擺在我們眼前的東西;——這是宗教和藝術分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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