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也沒發生,只是太陽

眨一下眼睛,幾乎沒動,什麽也沒發生,

無可挽回,時間不會逆行,

死者已在死亡中固定,

不能接觸,無法改變面容,

從他們的孤獨和死亡中

無可奈何地註視我們卻無法看見

死亡已化作他們生命的雕像,

永遠存在又永遠空洞,

每分鐘都毫無內容,

一個魔王控制你脈搏的跳動

和最後的表情,堅硬的面具

將你可變的面孔加工:

我們是紀念碑——

它屬於他人的、沒有生活過的

幾乎不是我們的生命,

 

——生命幾時曾真正屬於我們?

我們幾時真的是我們?

凝眸細看,我們向來不過是空虛和眩暈,

鏡中的鬼臉、恐怖和嘔吐,

生命從不屬於我們,而屬於他人,

生命不屬於任何人,我們都是生命——

他人太陽的面包,

所有的他人也就是我們——

當我是我的時候,同時是另一個人

我的行動如果屬於所有的人

就會更屬於我,

為了能夠是我,我必須是另一個人,

擺脫自己,在他人中將自己找尋,

如果我不存在,賦予我充分存在的他人

也就不再是他人,

我不是我,沒有我,永遠是我們,

生命是他物,永遠在更遠的地方,

在你我之外,永遠在地平線上,

生命使我們入迷和發狂,

為我們創造並消耗一張臉龐,

人的饑餓,大家的面包,啊,死亡,

 

艾洛伊莎,珀爾塞福涅,馬麗亞,

終於露出你的面孔,為了看清

我真正的面孔,他人的面孔,

我的面孔總是我們大家的面孔,

樹和面包師的面孔,

司機、雲朵和海員的面孔,

太陽、小溪、佩德羅和巴勃羅的面孔,

集體的孤獨者的面孔,

喚醒我吧,我已經誕生:

           生和死

在你身上妥協,夜夫人,

光輝的塔樓,黎明的女王,

月宮的少女,水之母的母親。

世界的軀體,死神的家庭,

我從誕生就不停地墜落,

落在自己身上並未觸及心靈,

請將我收容,用你的眼睛,

將散落的灰塵收集,重使我的骨灰和諧,

將我散落的骨骼捆起,在我身上吹拂,

將我葬入你的土地之中,

你的寂靜會使怒氣消散,

會給思想以和平;

        請張開手臂,

種子即歲月的女主人,

歲月是不朽的,生長,向上,

剛剛誕生,不會終止,

每天都是新生,每次誕生

都是一個黎明而我就在黎明誕生,

我們都在黎明誕生,

太陽帶著他的臉龐在黎明升起,

胡安帶著他的也就是大家的臉龐誕生,

生靈的門,喚醒我吧,天已發亮,

讓我看看今天的臉龐,

讓我看看今夜的臉龐,

一切都互相關聯並在變化,

血液的拱門,脈搏的橋梁,

將我帶往今夜的另外一方,

在那裏我即是你,我們是你們,

那是人稱交錯的地方,

 

生靈的門:打開你的生靈,

請你喚醒並學作生靈,請將面部加工,

請修飾你的面孔,請有一張面孔,

為了你我互相觀察。

也為了觀察生命直到臨終,

大海、面包、巖石和泉水的面孔,

將我們的面孔溶進那沒有姓名的面孔,

溶進那沒有面孔的生靈

和無法形容的面貌中……

 

我想繼續前進,去到遠方,但卻不能:

這瞬間已一再向其他瞬間滑行,

我曾作過不會作夢的石頭的夢,

到頭來卻像石頭一樣

聽見自己被囚禁的血液的歌聲,

大海用光的聲音歌唱,

一座座城墻互相退讓,

所有的門都已毀壞,

太陽從我的前額開始掠搶,

翻開我緊閉的眼瞼,

剝去我生命的包裝,

使我脫離了我.脫離了自己

千年昏睡的石頭的夢鄉

而他那明鏡的幻術卻重放光芒。

一棵晶瑩的垂柳,一棵水靈的黑楊

一股高高的噴泉隨風飄蕩,

一棵筆直的樹木翩翩起舞,

一條彎彎曲曲的河流

前進、後退、迂回.總能到達

要去的地方。


1957年於墨西哥

——《假釋的自由》

趙振江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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