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明來臨前無法確知的時刻

漫漫長夜行將結束

永無終止又到了終點

當黑黝黝的鴿子噴吐著忽隱忽現的火舌

在地平線下掠飛歸去以後

在硝煙升騰的三個地區之間

再沒有別的聲息只有枯葉像白鐵皮一般

嘎嘎作響地掃過瀝青路面

這時我遇見一個在街上閑蕩的行人

像被不可阻擋的城市晨風吹卷的

金屬薄片急匆匆地向我走來。

當我用銳利而審視的目光

打量他那張低垂的臉龐

就像我們盤問初次遇見的陌生人那樣

在即將消逝的暮色中

我瞧見一位曾經相識、但已淡忘的已故的大師

突然顯現的面容,我恍惚記得

他既是一個又是許多個;曬黒的臉上

一個熟識的復合的靈魂的眼睛

既親密又不可辨認。

因此我反復了一個雙重角色,一面喊叫

一面又聽另一個人喊叫:“啊!你在這里?”

盡管我們都不是。我還是我,

但我知道我自己已經成了另一個人——

而他只是一張還在形成的臉;但語言已足夠

強迫他們承認曾經相識。

因此,按照一般的風尚,

雙方既然素昧平生也就不可能產生誤會,

我們在這千載難逢,沒有以前也沒有以後的

交叉時刻和諧地漫步在行人道上作一次死亡的巡邏。

我說:“我感到驚異是那麽輕鬆安適,

然而輕鬆正是驚異的原因。所以說,

我也許並不理解,也許不復記憶。”

他卻說:“我的思想和原則已被你遺忘,

我不想再一次詳細申訴。

這些東西已經滿足了它們的需要:由它們去吧。

你自己的也是這樣,祈求別人寬恕它們吧,

就像我祈求你寬恕善與惡一樣。上季的果子

已經吃過,餵飽了的野獸也一定會把空桶踢開。

因為去年的話屬於去年的語言

而來年的話還在等待另一種語調。

但是,對於來自異域沒有得到撫慰的靈魂,

在兩個已變得非常相像的世界之間

現在道路已暢通無阻,

所以當我把我的軀體

委棄在遙遠的岸邊以後

我在我從未想到會重訪的街巷

找到了我從未想說的話。

既然我們關心的是說話,而說話又驅使我們

去純潔部族的方言

並慫恿我們瞻前顧後,

那麽就讓我打開長久保存的禮物

褒美你一生的成就。

首先,當肉體與靈魂開始分離時,

即將熄滅的感覺失去了魅力

它那冷漠的摩擦不能給你提供任何許諾

而只能是虛妄的果子的苦澀無味。

第二,是對人間的愚行自知表示憤怒的

軟弱無力,以及對那不再引人發笑的一切

你的笑聲受到的傷害。

最後,在重演你一生的作為和扮演的角色時

那撕裂心肺的痛苦;日後敗露的動機所帶來的羞愧,

還有你一度一位是行善之舉,

如今覺察過去種種全是惡行

全是對別人的傷害而產生的內疚。

於是愚人的贊揚刺痛你,世間的榮譽玷汙你。

激怒的靈魂從錯誤走向錯誤

除非得到煉火的匡救,因為像一個舞蹈家

你必然要隨著節拍向那兒跳去。”

天色即將破曉。在這條毀損的街上

他帶著永別的神情離開了我,

消失在汽笛的長鳴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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