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沈默的少年，上課時總是安靜的坐在前排，安靜的看著老師講課。誰會料到有一天，他安靜的坐在牢房裏。他殺了人，正等候死刑。
一位懶洋洋的少年，上課時無精打采的坐在靠窗的位子，下課時卻是有事沒事大聲的笑，連校園裏的天竺葵都嚇一跳。他長大後成了一位拳擊手，讓人打瞎了一只眼睛。
一位智障兒，永遠像只驚慌的小動物，轉動骨溜溜的眼睛，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他最後落腳一家療養院，每天用頭碰撞著襯墊的墻。
還有一位快活的浪子，口裏老是哼著歌曲。後來淪為小偷，被關進城裏的監獄。這個曾經無憂無慮的男子不知道，他踮起腳尖往外遠眺，小窗外那許許多多民房中的一家，住著他們的一位高中老師。
僅僅教書，沒有教人
這位老師回首前塵，深為學生的境遇感到愧疚；他們都曾經坐在她的教室裏，由破舊的棕色書桌那邊，很純真的看著她。她曾經有機會陪伴他們，解開成長中的種種困惑。可是，她只是忙著教他們念書；依麗莎白王朝的十四行詩的韻律，以及復合句型的圖解……。
這個小故事，改寫自Naomi White（1943）的《他們每個人我都教過》。每回培訓新導師，我都拿這篇潛能開發者的懺悔錄，和大家互相警惕。實際上，在過去三十年，它一直是我走向講壇時的心象。文中有一句“我對於那些學生一定有很大的幫助”，更是我的禱詞；娜奧米老師錯失了她的機會，還好，我的機會還在。
當然，到來和我一道學習的朋友們，早已不是高中生。盡管如此，對所有期盼轉變的人來說，不管什麽年紀，都需要實際有用的新體驗、新視野。那些能夠推動他們，往前走、往高飛的心智能量。
隨同他們提煉此動能的老師，真本事並不在口才多好、學識多高；或履歷多耀眼、交遊多廣闊。派得上用場的輔助，才是關鍵。
煉世事成蛻轉契機
我想對娜奧米老師說，詩、格律與句法，是無辜的；相反的，就像人世間的萬有萬物，它們其實都可能轉化人，以更好的狀態去生活、去工作，以及更敏銳深情的對待身旁的一切。假如，它們能以故事的身貌出現於人前。
轉化，是故事的第一種體驗形式。其力量驅動我，愉快的步入課堂或咨詢室；也協助我把個人或組織需要把握的事物，變成大家能夠具體領會的體驗。這不是我獨享的恩寵；留意周遭，各行各業各階層，都有人從故事中找到安身立命、揚名立萬的憑藉――
孤苦無依的單親媽媽，把孩子撫育成人；傾家蕩產的企業家，眾叛親離、一無所有了，仍然不服輸卷土重來；孤軍作戰的醫務人員，在一窮二白的偏遠部落，謙卑的靠著最原始版本的互聯網工藝，掌握到傳統而簡易的方法，醫治常見的病痛，造福無數……。這不是電視連續劇的煽情；而是活生生發生在現實裏的真人真事。
假如我們有機會，和這些真人真事的主人公促膝深談，往往會發現，他們的故事後面，總有另外的故事。那是促使他們堅毅不拔、奮鬥下去的原點。可能是，某個人對於他們的協助或勸勉；一個特殊的際遇帶來的啟發；一個頓悟，在山窮水盡後的燈火闌珊處……。
好故事永暖人心
《歲月神偷》是2009年最好的香港電影之一，說的是導演羅啟銳本身的童年往事。有一幕，戲裏的小主人公，到醫院去探望患了血癌的哥哥。小小年紀的他，不知道能為疼他的哥哥做些什麽，就從書包裏掏出一疊卡片說，這個給你，湊足了一百張，可以去換一粒足球。哥說，不要，等我出院，它過期了。小孩說，不會過期的，上頭註明“永遠有效”。哥說，這世界上那有永遠的事呢？
有的，我相信這世界上有永遠的事；好故事，永遠跟我們生活在一起。必要的時候還提醒我們，年歲會老去，親愛的人會走遠，完好的初衷卻一直回蕩在心。
小時候，我也曾擁有一整個小餅桶的卡片，都是自己畫的。那是物質貧乏的年代，除了日歷紙的背面，和做剩的作業簿，我家裏沒有其他的紙張。偶爾鉆進新加坡遊樂場去逛，看見遍地香煙盒，我對祖母說，這東西可以拿來寫字畫畫，祖孫倆便一袋一袋拾回家。我把香煙盒剪成一張張卡片，在空白的一面，畫上太空小老鼠、小俠龍卷風之類，站在街邊看連環圖看到的故事。我在紙上講故事，是這樣開始的。
後來走進課室、會議廳，說故事是“催化組織創意的管理工具”，“實現智慧資產的文化體驗”，是因為我相信，不管什麽領域、什麽身份，每個人在好故事的面前，都可能敞開兒時的興奮與好奇。
在那一刻，我們有機會繼續成長。往上蛻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