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賴恩·斯坦伯福爾德《哀悼之屋》(1)

安娜望著自己在鏡中消瘦的臉龐,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也不知道為什麼毫無血色。她的眼睛中的藍色已經變得很淡,只剩下一種和她髮色相近的灰色。她知道,大腦的變異會影響體質和思維,但在鏡中的影像告訴了她更多無法接受的東西。仿佛她那危險的瘋顛導致了她肉體的崩潰。

她想,也許她這種人照鏡子是危險的。但是,面對昨日的幽靈是今天的命令。她帶著無限的耐心開始往臉上撲粉,決定讓自己顯得生氣勃勃,不去想自己的本來面目。

她化完了妝,頭髮閃爍著金色的光澤,面頰嫩紅,嘴唇如花瓣般鮮潤,——但她的眼睛仍然是一種不透明的灰色,如打落在窗戶上的雨點。

愛莎貝爾又象往常一樣遲到了,安娜在接待員和護士的監視下在大廳里來回踱著步子。很幸運的是,她每日習慣穿一身黑衣,所以沒有更多地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護士之所以在那兒,純粹是一個儀式。安娜甚至不能走出醫院,雖然她被列入行動自由的病人。她必須被一個護士正式地轉交給另一個,以便有人對她負起責任。愛莎貝爾與她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就像她和那些護士一樣。她和安娜只是一個由仲裁組成的家庭的成員,她們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終於,受莎貝爾來了,臉色紅撲撲地,可是慶典開始了。

“你得記住,這是安娜外出的第一個日子,”護士對愛莎貝爾說。“我們將不對任何事故負責任,但你要讓她每天定時吃藥、如果她出現沮喪的狀況,就立刻把她送回到這兒來。這是緊急號碼,它會為你召喚醫生。”

愛莎貝爾奇特地凝視著那張卡片上的號碼,仿佛那是一串神秘的數字。

護士只對安娜說了一聽:“要聽話。”,而沒說:“祝你玩得開心。”,甚至沒說:“輕鬆一點。”僅僅是一句“要聽話。”安娜想。她曾經很美麗,不只是“美麗”所能形容——甚至占聖人奧斯卡的智慧也無法想像,但現在那份美麗已經所剩無幾了。

愛莎貝爾當然不知道安娜正在走向自己的葬禮,而她的職責只是提供一個便利的逃跑機會。安娜等到車子離醫院已經兩公里左右的時候談到了這件事:“你能讓我在最近的地鐵站下車嗎?”她的語音輕柔,“再給我一點錢吧。”

“別傻氣,”愛莎貝爾說。“我們要回家了。”

愛莎貝爾指的是她自己的家,她有一個丈夫一兩個孩子。安娜見過愛莎貝爾的丈夫幾次,但都離得很遠。他是那種陪家人來看病人的人,他們的勇氣在瘋人院門口消失了,他們寧願讓自己的伴侶自己去對生病的家人盡道德義務。但也許愛莎貝爾不讓他進來,不想把她介紹給他。很少有女人願意把自己的丈夫介紹給妓女,即使那妓女正好是她的姐妹,甚至她的性魅力已經消失無蹤了。

“不,”安娜說。“那只是說給醫生們聽的,這樣他們才會放我出來。如果我告訴了他們真相,他們就不會放我出來了。”

“什麼真相?”愛莎貝爾想知道,“你到底在說些什麼?我告訴你,我已經為你受夠了麻煩,你聽到那護士說的,我對你要盡負責。”

“你不用做任何不合法的事。”安娜告訴她。“我會按時回來,沒人會覺察。即使我不回來了,也沒人會責備你。我是個瘋子,記住你能給我多少現金?”

“我沒帶現金,”愛莎貝爾對她說,她駕車經過了克南普罕南站,根本沒有停車的打算。“我沒有現金,任何人都沒有。現在誰都不用現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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