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發·神往都德的鄉野(三)

当普罗万斯的气候变德炎热时,牧人把羊群赶到阿尔卑斯山上去,度过近半年的时间。白天牧放,夜里,他们就露宿在半个人那麽高的草丛中,无穷尽的星空就是他们的大棉被。睡梦里,尽是迭香花的芬芳。

当村里的天气开始转凉,牧人便赶着羊群回家。都德站在磨坊前,远远望见数不尽的羊只走下山脉,那伟大的景观叫他感动得写信给朋友说,就算是拿巴黎最棒的演出和他交换,他也还是会选择观赏那羊群归乡的壮举。

 


一大早,村人们都纷纷把他们的羊寮打点好,铺上乾草,然後不时望向远山喃喃自语:“现在应该到了艾吉尔……”“现在应该到了巴拉都……”。

当第一阵薄薄的、朦朦的尘土迹象进入村人的视线,整个村子就轰动了起来:“到了到了!”

所有的家禽都吓得像是发疯似的鸣叫起来,母鸡甚至到了深夜还无法冷静下来。

走在最前头的,是年纪最老迈的公羊,後头跟着整个巨大的部队。还有吵着母羊要吸奶的小羊,装在驴子两侧袋子里的初生羔羊。

还有穿着长袍像是牧师的牧童,以及谁看了也感动的牧羊犬,在蠕动着的羊群後头,忠于职守地压後,确保谁也没有掉队。直到所有的羊只都回到各自的羊圈,它们才疲累的回到自己的窝趴下。

 


朴实、率直得无所掩饰的乡野,有它的可爱,也有它的不可爱。那就是人人都懂得人人的事、人人的秘密。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总要参与别人的事、讨论别人的秘密秘密。就像《博盖尔的驿车上》那一篇里所写的,车上的乘客就为了彼此的宗教而吵得不可开交。

这位嘲笑那位的圣母长得很标致,那位又暗示这位的圣母和男人睡过,虽然他们奉拜的是同一位玛利亚,因为不同的教派、教堂,便成了两个被彼此调侃的对象。

最可怜的,当然是车上的另一位搭客,村子里的磨刀匠。他那位人见人爱、见人爱人的妻子,每半年就会让人拐走一次。每次与人私奔後一阵子回来,磨刀匠都原谅了她,二人重新快快乐乐的生活。直到她下一次又跟人跑了……。

他的故事被人当面拿来开玩笑,他也唯有默默的、痛苦的忍受下来。说的人也许没有特别的恶意,但似乎也忽略了别人的感受。

 


在生活拍子缓慢的乡野,都德遭遇过许多事,听过许多事,他都仔细的描绘了下来。生动的语言、醇净的意韵,带着他对小人物深深的同情。

平静的普罗万斯乡野,不是永远都是一派田园风光,他也逃不过科技进步的冲击。都德为什么成了一座磨坊的主人?就因为它是被遗弃、荒废多时的地方。

村庄里,曾经是处处都是风力推动的磨坊。那不是人人从数十里地到来磨麦子的地方,那是一个犹如嘉年华会的市集。来来往往的人群,赶着背驭麦子而来、面粉而归的驴子,热闹得就像一家一家磨坊的风转巨扇。

磨坊主人拿出好酒来招呼客人,女主人穿着新衣裳,佩上绣花围巾和金色的小十字架,漂亮得犹如皇后。

可是,蒸汽磨坊一来,所有的风磨坊都关门了。尽管磨坊老板奔走疾呼,说新磨坊是魔鬼的杰作,唯有靠着山风、背风吹动的磨坊,才是属于上帝的。可是,谁听呢?

政府有令,风磨坊必须拆掉,给养蚕场、橄榄园让路;没拆掉的,也颓崩、倒塌了。一位老坊主高尼叶师傅在生整个世界的气,把自己锁在磨坊里不见人。

可是,疼他的孙女儿还是要生活下去,只得离家到远处的橄榄园去工作。一切都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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