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來決定，要做一個怎樣的人；自己來選擇，可能造就的未來生命，頓時有了清晰有力的答案。

生命定位才是目的

和楊德利聊天。和我同年紀的友人，二十六歲出任沙巴州助理部長，卅二歲出任副首席部長，權力的意義是什麽？

不經思索，楊德利告訴我說：“讓我講講一個人的故事，穆加比。”

（Feature Photo： The meaning of Family by Jeon Seokhyun，http://blog.naver.com/medebbo）

穆加比是津巴布韋的總統。

原名羅德西亞的津巴布韋，曾在七十年代陷入激烈的內戰五年。在宗主國英國的調停下，內戰雙方－－黑人遊擊隊領袖穆加比、白人政權領袖史密斯－－假倫敦舉行了長達十四個星期的和談。

和談在停火、通過全民民主選舉、結束內戰的協議中圓滿結束。

穆加比便在隨後的選舉中，中選為總統。九十年的白人統治，終於化塵在歷史裏。

倫敦和談那年，1979年，楊德利在倫敦大學念法律。他從報章上讀到穆加比的一番談話，正是對權力的定義最好之註腳－－

“如果我們取得獨立，而人民淪為難民浪潮，爭先恐後棄國逃亡，我們的獨立便失去了意義。”

“我們不會因為誰是白人，便大開殺戒。我們要推翻的，是制度，不是人。”

“獨立後，我們歡迎白人留下來。”

“津巴布韋將鏟除種族歧視。每個人都是靠自己的能力謀生、謀求發展，不是膚色。”

楊德利把這番話的剪報，一直貼在書桌前。而今十多年了，他仍然保存著這一張早已發黃的剪報。

1990年9月，他率領沙巴州政府代表團，前往津巴布韋出席第卅六屆共和聯邦議會會議。他感覺到欣奮的是，不僅有機會和穆加比總統見面，更重要的，他親自見證了莫加貝倫敦談話開始在落實中。

他看見在津巴布韋是極少數民族的華人和印度人，在內閣裏擔任重要部長職位。連雙手沾滿黑人鮮血的史密斯，不單祗沒有遭遇清算，而且還在他所坐擁的大片土地上，做其快樂的平民大地主。

“權力的意義是什麽？”楊德利反問我，我們都笑了起來。

懂得自己為何在此世界上，對某些信念執著的人，權位祗是媒介，生命的定位才是目的。

回歸心的最深遠處

另一位友人觀照生命的心路歷程－－

四十歲不到的朋友不幸入院，進行心臟冠狀動脈繞道手術。臨離開家，九歲的女兒哭著擁抱他說：

“爸爸，你一定要回來；你不回來，不到一個月，我便不能記得你的樣子。”

一剎那間，一個遙遠的聲音在叫喚著他：“你一定要回來，你一定要回來，你還有未完成的人生。”

不是他的律師館業務，不是他的政治工作。是親情，是他在此數年繁忙波動的公眾生涯裏，高度忽略了的親情。

未來頓然清晰、穩實起來。人生有了定點，他有了更充裕的理由，更巨幅的能量，在心臟手術結束後，活著回返家園。

手術順利完成，他也康復得特別快。修養期間，他翻閱家庭照片，發現到自己和女兒最後的合照，是女兒三歲和他夫婦到英國遊玩時拍的。這六年來，是一片空白。

熙熙攘攘、披星戴月的公職生活，是他六年來的記錄。女兒喜歡什麽科目、運動好嗎？愛吃什麽菜……他全不懂，唯妻子一人陪著她走過成長的路。

爸爸在女兒心目中，是怎樣的形象呢？女兒模糊，爸爸自己也模糊。

從手術臺上，他回到了家園，也回到了自我內心最深遠處。那心靈的家園，生命真正的定位。

他由政治舞臺退居幕後，衡量所能地盡社會一份子的義務。而把更多的時間，生活的空間，保留給他的家庭。

更完整的人生藍圖

“我為自己勾勒了，一幅更為完整的人生藍圖。”一位朋友興奮異常地，和我分享他生命空闊的新視野－－

“你知道啦，我三十四歲了。十年來，翻版外國專業書籍，聲帶，錢是找到了一些。”

“可是，我的內心總是有許多的不安，許多的不滿足。我越來越強烈感覺到，這些年的庸庸碌碌，我祗是圖個生存，並未實現生命。”

“我想我是一個勤奮而有才幹的人。悲哀的是，我沒有回應自己生命的期待。我現在有的，祗是生存的技巧。我並沒有激發所能，拓建自己感到驕傲的事業，完成生命。”

“我已經為自己未來人生的方位，找到了答案。－－我不久將籌思制作一系列專業訓練材料，正版出品。我要我的創意、經驗和知識，還有我真正的自己，逐漸發掘，發展，發揮出來。”

“我會慢慢放棄翻版生意。”很不好意思的模樣，很快展現出人生新航線啟帆的光彩和力量：“給我時間，我要建立自己的事業。”
真正的自我另有進路

尋找生命的安，釋除生命的疑，是人類千古以來深沈的思索。顛簸轉折，幽浮飄渺，總是痛苦錐心。然而，思索過而找到豁達的開通，看見真正的自我另有進路，生命頓時展現蓬勃的生機，無疑是人生至大的曼妙。

此刻，人便找到自己的意義心。

意義心，就是對自己生命的定義。

人生苦短，而且僅此一趟，沒有彩排，我真正想成為一個怎樣的人？我活著到底為了什麽？我的存在有意義嗎？我的生命有沒有價值，為什麽？

對此迷惑有了清晰有力、穩實堅決的答案，並在生活時段裏開展其含義，我們便有能力稱心滿意對自己說－－

“做人真有意思。”

“此生，不錯。”

一個意義心在燃燒的人生贏家，在廣闊的地球表面上，找到了撐開生命張力，拓展終極價值的位置。

一個意義心在燃燒的人生贏家，在世界眾多的不愉快中，不肯讓環境的順逐或否，來決定自己要做一個怎樣的人。

一個意義心在燃燒的人生贏家，面對泰半陌生、不確定的未來，不再感覺迷糊缺失、離亂疑惑，而信心滿懷地自己選擇可能的未來。不是讓未來交錯的可能來選擇自己。
（刊於1992年1月4日《南洋商報》《商余》版）

 （26.08.2008《新浪網》博客補註：這篇文字完成於1993/1994年間。2000年以後的穆加比總統，在絕對的權力中腐敗，完全違叛了他最初領導國家的承諾，忘記了自己1979年在倫敦說過什麽。然而，快三十年了，楊德利對於權利的定義至今沒變。不管是在1996年當上馬來西亞沙巴州的首席部長，抑或今天以一介平民的身份領導著一個政黨，他對權利的定義還是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