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久等,家父會焦急的。」

「也許妳有什麼話我能替妳轉達?」我問。

她沒有立刻回答我,過了一會兒,才說:「也許妳可以告訴她我來看她。我們是親戚。我叫川田保子。」

「保子桑?」我竭力壓抑我的驚訝。「您就是保子桑?幸子的堂姊?」

她彎身鞠躬。肩頭微微顫動。「請轉告她我來看她。妳不曉得她到哪兒去了?」

我再次說不知道。她又自顧自的點起頭來。

「長崎現在很不一樣了。」她說。「今天上午,我幾乎認不出來了。」

「是啊!的確變了很多。不過,您不是住在長崎嗎?」

「我們在長崎住了好多年。可是,長崎實在變得太多了。到處都是新的建築物,還有新的街道。上回我進城,大概是春天的時候,才幾個月,又添了好些新建築。我確信春天的時候還沒有這些建築物。上回我來,也是參加葬禮。嗯,是山下桑的葬禮。春天的葬禮似乎更添幾分傷感。哦,您說您是這兒的鄰居?是吧?真是幸會。」她面頻微微顫抖著扯出一絲微笑,眼睛謎成細縫,嘴唇卻是下撇著。站在門口使我有些不自在,但我又不便貿然走上榻榻米。

「很高興終於見到您。幸子常提起您的。」

「她提起我?」她似乎沉吟了一下。「我們等著她搬回來住,跟家父和我同住。也許對您說了?」

「她說起過。」

「我們原以為她三個禮拜前就搬回去了。可是一直到現在還沒動身。」

「三個禮拜之前?會不會弄錯了?我知道她隨時就要搬了的。」

她又打量小屋一遍。「不巧她不在家。」她說:「不過,還是很高興能認識您。」她又向我鞠躬,然後看著我說:「也許,我能麻煩您帶個話給她。」

「哦,那當然。」

她沉默一陣,方才開口:「我們之間有一點爭執,她跟我之間。也許她也對您說了。一點小誤會而已。我沒想到第二天她就收拾東西走了。我真的沒想到。我無意得罪她。家父說我不對。」她停了一下。「我真的無意得罪她。」她重複了一遍。

這之前我從未想到幸子的叔叔和堂姊並不知道她的美國朋友那回事。我向她鞠躬,一時沒有適當的話回答。

「說真的,她走後我很惦念她。」她繼續說道:「我也很想真理子桑。我很喜歡有她們住在一起。我實在不該發脾氣,說那些話。」她停下來,把臉轉向真理子,看了一下,又轉回來面對我。「家父也很想念他們。他聽覺還可以,聽得出那幢房子比以前寂靜多了。前幾天早上,他一大早醒著,對我說,我們家使他想起墳墓。就像一座墳墓哪,他說。她們回來住,對家父是很好的,也許她會願意為家父而搬回來。」

「我一定會把您的意思告訴幸子桑。」我說。

「也為她自己好,」她又說。「不管怎麼說,一個女人,沒有男人指點總是不好的事,只會有麻煩。家父雖然身體不行,尚無性命之虞。她應該現在就回來,就算不為別的,為她自己好。」她動手解開身邊一個包袱。「我帶了點東西來。只是我織的毛衣,沒什麼別的。不過,這毛線是極好的。我原想等她們回來再給她們,可是今天還是帶來了。先是給真理子織了一件,後來又給她母親也織了一件。」她舉起毛衣,看著真理子,微笑的嘴角向下撇著。

「真好看!」我說:「您一定花了不少工夫。」

「這毛線是極好的。」她又說了一遍,把毛衣放進包袱,小心的繫好。「我得走了。家父會焦急的。」

她站起來,走下榻榻米。我幫她穿好木屐。真理子走到榻榻米邊上,老婦人輕輕的用手碰了碰她的頭。

「記住唷,真理子桑。告訴妳媽媽我同妳講的話。別擔心小貓,家裡多的是空房間。」

「我們很快就回去。」真理子說。「我會告訴媽媽。」

老婦人又微笑起來。她轉身向我鞠躬作別。「很高興認識你。恕我不能久待,家父身體欠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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