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文《心與物遊》論徐志摩的詩 (2)

文學運動已告了一個結束,照著當時的要求,新的勝利是已如一般所期望,為諸人所得到了的。另一時,為海派文學所醉心的青年,已經成為新的鑒賞者與同情者了。為了新的風格新的表現漸為年輕人所習慣,由《嘗試集》所引起的爭論,從新的作品上再無從發生。基於新的要求,徐志摩以他特殊風格的新詩與散文,發表於《小說月報》。同時,使散文與詩,由一個新的手段,作成一種結合,也是這個人(使詩還原樸素,為胡適。從還原的詩抽除關於成立詩的韻節,成完全如散文的作品為周作人。)使散文具詩的精靈,融化美與醜劣句子,使想像徘徊於星光與汙泥之間,同時,屬於詩所專有,而又為當時新詩所缺乏的音樂韻律的流動,加入於散文內,徐志摩的試驗,由新月印行之散文集《巴黎鱗爪》,以及北新印行之《落葉》,實有驚人的成就。到近來試檢查作者唯一創作集《輪盤》,其文字風格,便具一切詩的氣分。文字中糅合有詩的靈魂、華麗與流暢,在中國,作者散文所達到的高點,一般作者中,是還無一個人能與並肩的。 

作者在散文方面,給讀者保留的印象,是華麗與奢侈的炫目。在詩歌,則加上了韻的和諧與完整。 


在《志摩的詩》一集中,代表到作者作品所顯示的特殊的一面,如《灰色的人生》下面的一列句子:

 

我想——我想放寬我的寬闊的粗暴的嗓音,唱一支野蠻的大膽的駭人的新歌。我想拉破我的袍服,我的整齊的袍服,露出我的胸膛,肚腹,肋骨與筋絡。我想放散我一頭的長髮……我要調諧我的噪音,傲慢地,粗暴地,唱一闋荒唐的,摧殘的,彌漫的歌調。 

……我一把揪住了西北風,問他要落葉的顏色。 

我一把…… 

…… 

來,我邀你們到海邊去,聽風濤震撼太空的聲調。 

…… 

來,我邀你們到民間去,聽衰老的,病痛的,貧苦的,殘毀的……和著深秋的風聲與雨聲,—— 

合唱“灰色的人生”!

 

又如《毒藥》寫著那樣粗獷的言語—— 

今天不是我的歌唱的日子,我口邊涎著獰惡的微笑; 

不是我說笑的日子…… 

相信我,我的思想是惡毒的,因為這世界是惡毒的; 

我的靈魂是黑暗的,因為太陽已經滅絕了光彩;我的聲調是像墳堆的夜鶚,因為……

在人道惡濁的澗水里流著,浮荇似的,五具殘缺的屍體,他們是仁義禮智信,向著時間無盡的海瀾里流去。 

這海是一個不安靜的海……在每個浪頭的小白帽上分明地寫著人欲與獸性。 

到處是奸淫的現象:貪心摟抱著正義,猜忌逼迫著同情,懦怯狎褻著勇敢,肉欲侮弄著戀愛,暴力侵淩著人道,黑暗踐踏著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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