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5日，兩會正式開幕。這是一場一年一度、確定政策方向、最具有宏觀意義的會議。對我這個在北京已經居住六年的老外來說，兩會依然是神奇而陌生的，所以才需要仔細、認真觀察兩會給人民帶來什麼，對國家意味著什麼。我在這裏講點自己經過觀察兩會所產生的感想。

第一天，最為矚目的還是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向大會作的《政府工作報告》。這份約兩萬字的工作報告，分為2008年工作回顧、2009年工作總體部署、2009年主要任務三大部分。雖然溫總理在之前的網上活動中和網民深入交流過，但這次畢竟是大會，所以報告不可能超出大家的預料，其形式、內容、風格與以往差不多，這是在目前形勢下大家公認並接受的。在我個人看來，報告傳達的亮點有兩點：

首先是數據。GDP增長8%左右；城鎮新增就業900萬以上；城鎮登記失業率控制在4.6%以內；居民消費價格總體水平漲幅4%左右；全國財政赤字9500億元人民幣，其中包括地方債券2000億元；新增貸款50000億元以上；企業、居民稅負減輕約5000億元；中央政府投資總額9080億元；中央財政擬投入420億元促進就業；今後三年各級政府擬向醫改投入8500億元，其中中央財政投入3318億元；中央財政擬安排三農投入7161億元，比上年增加1206億元；中央財政科技投入1461億元，增長25.6%；中央財政擬投入社會保障資金2930億元，比上年預計增加439億元；中央財政今年再安排1300億元地震災後重建資金……這些數字，大家已經很熟悉了。雖然這些數字本身非出乎意料，也沒有任何新鮮感，不過，無論如何，在全球面臨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機的時候，政府能夠給出這麼多數據，為各方面了解中央最高領導制定的政策方案和方向，還是具有其獨特的現實意義。

其次是信心。我們完全有信心、有條件、有能力克服困難，戰勝挑戰；這些措施對緩解經濟運行中的突出矛盾、增強信心、穩定預期、保持經濟平穩較快發展，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要采取更加積極有效的政策措施，穩定市場信心和預期，穩定房地產投資，推動房地產業平穩有序發展；通過全面正確履行政府職能，創造良好發展環境，增強企業投資的信心，增強社會消費的信心，增強人民群眾對國家發展的信心；堅定必勝信心……

溫總理在報告中總共8處提到了信心這個詞。從中，我們明顯看出政府的擔心和焦慮，就是人民正在對現實失去信心，而政府無論如何都得把信心收回來，否則整個社會就會陷入“信心危機”，所以報告才發揮了共產黨“缺什麼就提什麼”的傳統。而我認為問題就在這裏，畢竟中國的執政黨是靠實際表現來隨時獲取合法性的，相對於通過定期選舉上臺，實在不行也可隨時下臺的外國政黨來說，中共讓人民確保、堅定信心的重要性更為突出，代價更為高昂。

“北京還在召開兩會，在杭州，我的眼裏滿是求職無望的大學生。我父親在世時曾幫很多農民工解決過工作問題，而我現在卻什麼都做不了，一切都糟透了。”

“真沒想到，從小辛辛苦苦學習才上了北大，卻連工作都找不到。我不是不努力，但實在沒辦法。只能這樣了。”

“我父親1978年上大學的時候，學校不收學費，免費提供食物、宿舍，還給父親一筆助學金，畢業以後直接分配工作。二十多年後我上了同一所大學，交給學校幾萬元學費，又花了幾萬元生活費，到畢業的時候什麼工作都沒有。教育改革真是太偉大了。”

“我去找一份工作，雇主問月薪要多少，我說兩千，整個房間裏立即發出嘲笑我的聲音。”

“為什麼各種專家們總是說我們大學生不能適應社會？總是說我們觀念跟不上時代？社會在哪裏？時代在哪裏？如果連大學生都適應不了時代，那誰能適應時代？專家們，你們說得真的是中國的社會、中國的時代嗎？”

這些是我的中國朋友們在席卷世界的金融危機中的真實感受。我平時盡量多跟正在找工作的大學生以及在城市裏拼命打工的農民工交流，他們也發自內心地告訴我真實的痛苦、無奈、還有小小的快樂……此時此刻，我最直接的感受是，無論是正找不著工作的北大學生還是正在城市失去打工崗位，卻沒有面子和條件回家的，來自河南農村的農民工，對他們來說，“兩會”真的真的是很遙遠。

國家正面對的是會議，人民正面對的是生活。國家要的是維護社會的穩定，人民要的是維持家人的生計。國家在會議上給了數據和信心，人民從中得到了什麼？這是個問題。國家維護的社會穩定跟人民維持的家人生計息息相關，兩者是密不可分的。因此，國家在一年一度的兩會上通過明確數據，呼籲人民必須堅定必勝信心。但問題是，堅定信心有那麼容易嗎？黨說了我們有信心，人民就有信心了嗎？問題是，信心是從何來的？人民失去了信心，國家只好陷入執政困境，因此非保八不可。這一邏輯推理是正確的。但事實是，學生是找到了工作才能確保信心，健全走進社會的；農民工是回歸了崗位才能確保信心，健全走出農村的。

據說，兩會召開期間縮短與開支狀況有關系。這本身無所謂。重要的是，國家已經用了人民繳納的稅金給出了數據，呼籲了信心。更重要的是，國家必須以具體、細致的政策、對策關心老百姓，下一步的實施措施才是根本的。

任何國家、社會都有“統治者”和“被統治者”。就中國而言，就是“國家”和“人民”。不言而喻，“兩會”是運用被統治者繳納的稅金由統治者舉行的會議。它為的是什麼？統治者是代表被統治者行使權利的，目的無非是實現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國家保護人民是應該的，人民向國家提出要求是合理的。代表人民的會議，拿道理和正義來講，正是最應該體現兩者健康互動的場所，而不應該是為開會而開會，為走程序而走程序。

我最後要表達的是，國家有它的權利和義務，人民有他們的權利和義務。因此，人民絕對不應該只是等待、指望國家能給我們提供什麼。人民必須用自己的腳站起來，主動尋找機會，改變現狀，創造未來。我們要記住：天下沒有免費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