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鳴:銀子堆出來的白象——中華文化城

山東濟寧要建中華文化城,就建在曲阜和鄒城之間的九龍山上。這個城,據說是要建成中華文化標志城,還有一說是中國的文化副都,凡是需要祭拜磕頭的儀式,都 挪到這裏辦,初步預算300個億,估計十有八九不夠用,有關人士已經放出話來,這300億,僅僅是啟動資金而已。既然叫做中華文化的標志物,那麽伏羲女 媧,堯舜禹湯,黃帝、炎帝,乃至關公、媽祖什麽的,一股腦兒都得搬家,來新居落戶,孔孟自然也得移民,雖然距離不遠,還是免不了要走上幾十公裏。

不過,這樣一來,不知道這些標志物的老家會不會有意見。孔孟也許沒辦法,同在山東省,只要領導一發話,不搬也得搬,且不說以後國家祭孔祭孟,就不在老地方 了,賴著不走,臉上無光,眼下的領導意志,就沒法違抗,孔子是“聖之時也”,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儒林外史》裏的馬二先生,不是說孔子活在他那個 時代,也得趕考嗎,孔子活在今天,也照樣得聽領導的話。至於是不是把孔林孟廟改成養殖場或者種大蔥,也一樣聽領導安排(有關人士說,中華文化城原本就是把 曲阜和鄒城包括進去的,我不信,如果建一個橫跨三地的城,規模也太大了點,等於新建一個大個的北京了,別說300億,30000億也沒戲)。可是,其他省 份能這麽痛快“割愛”嗎?就算不遷墳動土,以後祭黃帝炎帝都到濟寧,黃帝陵所在的陜西,炎帝陵所在的湖南能幹嗎?其他地方也一樣,以後要祭祀就都奔濟寧九 龍山,我們這地方不是像《紅樓夢》裏晴雯一樣,枉擔了虛名嗎?

因此,最大的可能是,此例一開,各地仿效。原來的陜西黃帝陵、湖南的炎帝陵,浙江的大禹陵,以及已經建成的假古董山西的堯城、河南伏羲台,紛紛擴張,你叫 中華文化城,我叫中國文化城,或者炎黃文化城,九州文化城,禹域文化城,反正老祖宗留下的中國的代稱很多很多,不愁起不出名來。如是這般,不知道又有多少 個300億要扔到水裏。

我們中國人就有這種強固的愛好,一邊說是提倡傳統文化,一邊硬是要把真正傳統的東西扔在一邊,燒大錢建新的,用鋼筋水泥花崗巖堆出一個又一個貌似古人舊物 的偉岸建築來。山東有孔子,是山東的驕傲,但曲阜卻銅臭熏天,商鋪滿地,逼著熱愛孔子的人,去愛孔府家酒,或者孔府的什麽商品。沒人樂意花錢修舊,卻偏偏 熱衷燒錢建新,這樣覆興傳統,大概傳統只好去見鬼。

當然,錢肯定不會白燒,我們暫且假定所有建設大規模(可以申請吉尼斯世界記錄)假古董的人,個個都有古君子之風,斷然沒有借機牟利者,成百上千億的資金砸 進去,一座座城池拔地而起,拉動地方經濟,至少在建設過程中拉動一地的經濟,是可以肯定的,古人搭台,今人唱戲,唱的都是經濟戲,是多快好省拉動GDP的 好戲。至於建成之後能不能如規劃者所料,遊人如織,祭拜者相望於道,守城的人撐開口袋裝錢,那就只好聽天由命了。

只是,聽說中國好像還是發展中國家,還有幾千萬的貧困人口,今年遭遇雪災的農民,還在苦苦掙紮,還有很多很多的人有病沒錢看,很多很多的孩子沒錢上學,政 府花點銀子玩文化也就罷了,還要建城。這種城,就算建得美輪美奐,有人認它當文化遺產嗎?就是打算蒙人家海外華人的錢,也得有點靠譜不是?

西方把大而無用的東西,叫做白象,我們文化城,也是白象,用銀子堆出來的白象。有這些銀子,給點沒有社保和醫保的農民,給點連書本都買不起的農村孩子,給點城市裏的下崗工人,行嗎?那銀子,可是納稅人的!(愛思想網站 2008-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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