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世安·老子的自然之道 下

但是他後來,他這個思想成了隱者思想一個指引的綱領,按自然原則生活後來,就是隱者這個系統裏邊,他發展得比較好。但是在隱者的圈子裏面,出了莊子這麽一個奇特的人物,莊子在某種意義上和隱者大的立場是一樣的,就是抵制社會價值的對人的意義的侵襲,對自我,我應該怎麽過完一生,對這樣一種理解的侵襲,抵制這個東西,不受它的欺騙,過自己的生活,所以莊子某種意義上他是一種閑適派,他是主張逍遙自在的。史書裏講到:莊子他可以有機會,有人請他去做官,他不去,他在那兒釣魚,楚國君王派人來請他,莊子就說了,他打了一個比方,莊子是一個很幽默的人,他說就像,我聽說有一個烏龜,它活的時間很長,那麽古代會用烏龜的殼來占卜,活的時間很長,這個龜殼很珍貴,等它死了以後,這個國君把它很鄭重地用毛巾包起來,用盒子裝起來,收在廟堂裏面,等於給它很高的禮遇,但是站在烏龜的立場上,我是願意死了以後,讓你包起來那麽尊貴,還是讓我活著,我就在爛泥裏面爬來爬去呢?莊子反過來問勸他去做官的兩個人,兩個人想想,那還是活著爬來爬去,莊子說那你們回去,我就是活著爬來爬去。在這些地方,莊子他是一個閑適派的人,是一個主張悠閑適宜,你社會生活的種種東西我都不要。這個他和隱者是一樣的。

莊子另外一個獨特之點就是他不和上流社會的人往來,他的交結的朋友全是社會的下層,這也是他自然生活的一個重要特點。他只有一個朋友,是知識圈子裏邊的人,就是惠施,所以惠施死以後,他跟人家說,說這個人死了我沒人說話了,只有這個人能跟我說上話。

他又打一個比方,他路過惠子墓的時候,他說過去我聽說楚國有一個人用石灰刷墻的時候,一不小心把一個石灰點粘到鼻子上,粘到鼻子上以後他就請人用斧子來砍,當然這個說法很誇張了,我們一聽:石灰你抹掉就好了,你砍幹嗎呢?當然是很誇張,但是他說是用人砍。他請來一個木匠,那個木匠就掄起斧頭,一陣風就砍過來,然後這個人站這兒不動,剛好這個斧子過去,把這個石灰砍掉沒傷到鼻子,最妙的是這個人站這兒面不改色,然後楚國的國君聽了就把砍斧子的這個木匠請去,聽說你砍得這麽準,你砍給我看看,這個人說我能砍,但是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人能站在那兒不動讓我砍,這個人已經死掉了,我不能砍了,然後莊子說惠施死了,我沒人說話了。他的很多對話,是通過和惠施的對話說出來的,我舉這個例子是要說明莊子這個人,他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他非常富有智慧,他有很多道理,他都是通過這些寓言說出來的,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和其他的隱者不一樣,他覺得這種為我拒絕社會上流的價值,過一個閑適的小日子,其實他不滿足,我覺得除了他絕頂聰明以外,他還有一種英雄氣概,有一種英雄主義。我們讀過《逍遙遊》可能知道,一開始講的大鵬鳥飛九萬裏高,這個比喻很有名,這個比喻就說明他的那種和世俗生活,他不屑一顧,這種英雄氣,反映他這個東西。

所以莊子裏邊講了很多故事,就講人在自然狀態下的生命的那種境界,例如他《齊物論》一開始,他講一個人,坐在那兒,他的學生站在旁邊,這個人簡直就像一段枯木頭一樣,他學生說這個人怎麽能變成像枯木頭一樣?原來這個人已經怎麽樣?他已經入定,像靈魂出竅一樣,他在聽一個東西。他就問這個學生,你聽說過人籟,我們叫天籟那個籟。你聽說過人籟,你聽說過地籟,聽說過天籟沒有?籟就是聲音,意思就是說你聽說過人嘴裏發出來的聲音,你也聽到過大地發出來的聲音,你聽到過自然深處發出來的聲音嗎?那個學生不理解什麽叫天籟。這個天籟後來已經成了我們語言裏面的一個詞了。我們一講天籟,好像是來自宇宙深處的聲音,一種非常了不起的啟示。我們古人講的天籟,這就是莊子講的。這個人聽到天籟了。他後來就對天籟有一段解釋。他的解釋大概就是說,大風吹起來,吹到萬物不同的時候,吹到山上,吹到樹上,吹到石頭上,發出各種各樣不同的音響。然後你想到這麽雜亂無章的聲音,最後組合起來,它居然能夠形成一個和諧的整體,而這個背後又沒有一個指使者。你就感覺到自然真是了不起,大概是這麽一個解釋了。大概的意思,這就是天籟。我在這地方要強調的是這一類的例子在莊子裏邊很多。這個就是什麽呢,就是發揮從老子開始的,對自然之道,通過自然的原則指引人生,這麽一個思想的一個進一步深入的一個闡發。

他舉一個例子說一個工匠去做一個樂器,做得特別好,做得特別好,好到簡直是像驚若天人,像天神做的一樣的。人家問他,是怎麽做的。他說沒有什麽訣竅,就是你做這個東西的時候,你完全忘掉什麽東西,完全忘掉。比如做這個樂器的這個工匠他是一個官奴,古代的工匠都是一個奴婢身份,他有主人。那麽你做這個東西肯定要討好主人,做不好受責罰。他說你要忘掉這個東西,一切你做成這件事情最後它的結果。我要做一件事情,這件事做得好還是做得不好,它給我帶來的是榮譽,還是羞辱,還是什麽,你全要忘掉。

所以莊子他不是講為我,他是講忘我。前面哪個坐在那兒聽天籟的人,也是忘我,這個做樂器的人也是忘我。忘我是什麽意思呢?就是忘掉人在社會生活裏面的角色的種種限制,沈浸在自然本來的。我現在做一個樂器,就是做樂器。說人把心態調整到這個時候,他不講技術的東西,不講技巧的東西,他講這種心態。我對這個東西,我是很有體會的,我們有時候做東西做不好,做一件事情做不好,特別是你比如說做學問也好,發明創造到比較艱深的時候,阻礙你的真的往往不是智力,不是你的學術修養,而是什麽,你對種種功利的考慮。你要把這個東西弄出來,你要讓這個東西怎麽怎麽樣。這種考慮很傷害人。莊子的這個意思就是什麽,你按自然的原則,你做一件事情就是這件事情。人的自然潛能能夠發揮出來。所以按自然的原則來生活,不是僅僅是用世俗地 日常地過小日子。也有這一面。

《淮南子》裏邊講一個故事,說莊子有一次在釣魚,他已經釣了一桶魚了,惠施來看他,就是我剛才說那位,他打比方,只能跟他一個人來談話的惠施, 惠施來看他,惠施那時候做了官,他很威風,帶了一個車隊來看他,他自己坐了一輛車,他後面還有一個車隊。莊子看到這個老朋友,帶了一個車隊來以後,莊子做了一件事情,他拿了一條魚,他不跟惠施說話,拿了一條魚就走,然後把所有其他的魚全倒到水裏去,就走掉了。記這件事的人,我覺得真是理解莊子,什麽意思?他就拿一條魚,他實際上首先是對惠施的一個諷刺,你那麽誇張幹嗎?是不是,你需要坐十幾輛車,人在文化習俗裏邊養成的人和世界關系,它就是一個占有的心態,他不是說我占有了要用,他還要在占有裏邊對比,一個人怎麽成功,怎麽得意,他占有的越多越好。莊子對這個批評得很厲害,那麽人怎麽才能自由呢?他覺得要從這個退出,他這個對惠施的一個諷刺,同時他自己,我要那麽多魚幹嗎呢?我一條魚就夠吃了,把其他魚都倒掉,這就是回到自然,就是有的時候,隨意的生活,你不要老想著,我要占有一些東西,莊子對占有的否定是貫穿始終的,假如沒有這一層,你不能理解他的自由,所以在這意義上我說他是修身,他和儒家的修身不一樣的,他最後表現出來的是非常率真,有真性情。

很多人講的老莊誤解,其實就是這個意思。但是真正的老莊,比如莊子闡發出來,從老子開始,由莊子闡發出來的這種自然的生活,它是要調動你的生命的潛能,是對自然本身的活力的信任。所以我再回到一開始,我講的自然之道的,那個它最重要的靈魂,就是對自然本身的活力的信任,對自然的潛能信任。追隨自然之道就是要打破社會生活的這種障礙,社會習俗、文化規範的條條框框,讓這個潛能發揮出來,那麽這個大概就是自然之道的一些,它的主要的精神在政治,在人生這些問題上的這種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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