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羅克的老掘墓人死了。人們一直呼籲,需要一個新手來接替這個位置,然而三周,或者更長的時間過去了,似乎沒人願意接手這份工作。並且既然這段時間,聖羅克一直並未死人,那麼這件事看起來就不怎麼緊迫了,人們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直到一個異鄉人出現,他願意接手這個職位。gita,鎮長的女兒最先看見他。他正從她父親的屋子裏出來(她沒有看見他進屋),直朝她走去,就像他期待著在那昏暗的走廊,與她相遇。“你是他的女兒嗎?”那個人輕聲問道,以一種異地的語調。

gita點了點頭,挨著異鄉人一直走到落地窗邊,透過它,光亮和沈寂投向已沈入夜晚的小巷。在那裏他們相互詫異地註視著。gita如此深地沈入那個異鄉男子的目光之中,隨後才恍然悟到,在這幾分鐘之內,當自己端詳著他的時候,這個異鄉人也一定註視著自己。他又瘦又高,穿著一件怪裏怪氣的旅行服;他的發色金黃,蓄著貴族般的發式。他本來就有些貴族氣,像是一個學者或者醫生;奇怪的是,他卻是一個掘墓人。她不自覺地尋索著他的手,他把雙手伸給她,像個孩子。

“這不是什麼艱難活。”他說。盡管她始終註視著他的雙手,卻仍感到了他唇邊的微笑,這使她如沐春風。

他們一起走到門前,街道已暗淡下來。

“還遠嗎?”異鄉人問,沿著遠處的小屋向小巷末端望去,那裏一片荒涼。

她面無表情:“不,不太遠,但我必須帶你去,因為你恐怕不認路,異鄉人。”

“你認識?”異鄉人認真地問道。

“我了如指掌。當我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就知道,因為這路通向媽媽,她很早就離開了我們。就在遠處,我指給你看。”

他們重新回到沈默之中,繼續走著,他們的腳步於寂靜中仿佛重疊到了一起。忽然,那個男人在黑暗中問道:“gita,你多大了?”

“16歲”這個孩子說到,略微挺了挺身子,“16歲,每天都會長一點。”

異鄉人笑了。

“那麼”,她也笑了說道,“你多大了?”

“老了,比你老了,gita,有你的兩倍。每天都變老很多,很多。”

此時他們已經站在了教堂墓地門前。

“這是這個屋子,你得住這兒,旁邊是停屍間。”小姑娘說著,用手穿過柵欄的縫隙,向教堂墓地的另一頭指去,那裏有一間小屋,爬滿了常青藤。

“哦,哦,那麼就在這兒了。”異鄉人點點頭,緩慢地將他的新天地環視了一遍,從一邊到另一邊,“這裏曾經真的有一個老人,就是那個掘墓人嗎?”他問。

“是的,一個年紀很大的人。他和他妻子住在一起,他妻子也非常老了。他死後,他妻子就搬走了,我不知道她去了那裏。”

異鄉人僅僅“嗯”了一聲,就仿佛在沈思完全不同的某些事。忽然,他轉向gita:“你現在必須走了,孩子,已經很晚了。你不害怕孤單嗎?”

“不,我總是孤單的。你不害怕孤單嗎,在遠郊?”

異鄉人搖了搖頭,溫和而有力地握著小姑娘的手:“不,我總是孤單的。”他輕聲地說,忽然屏住呼吸對她耳語道:“聽。”他們兩人聽見夜鶯,在墓園的荊棘叢中開始歌唱,他們完全沈入這擴散的聲音之中,傾註於歌聲中的思慕與欣悅。

第二天清晨,聖羅克的新掘墓人開始他的工作。他覺得四處都不甚完善,便重新建造了整個教堂墓地,這樣一個巨大的花園出現了。那古老的墳墓失去了沈思的悲哀,在盛開的鮮花中在藤蔓纏繞的示意中消失。此外,岔路空蕩蕩的另一邊,曾經是無人照料的草地,他建了四個小花圃,類似於對面的墳墓,這樣,墓園的兩邊就保持了平衡。那些從城裏來的人,完全不能再認出他們所愛者的墳墓,事實確實如此,由於失去兒子,一個老太太跪在左邊空空的苗圃旁哭泣,而那老去的祈禱並沒有逝去,死者其實安眠在遠端淺亮的白頭翁之下。來自san rocco的人們,他們來看墓園,不必再肩負著如此沈重的死亡。當有人死去的時候(在這個值得紀念的春季通常是老人),盡管道路應該一直相當漫長而荒涼,在遠郊卻像一個小小的安靜的節日。鮮花好像從四處湧來,如此迅速繞在了青冢之上,人們可以認為,土地的黑色已經開口,為了言說鮮花,無數的鮮花。

gita看見了所有的改變,她幾乎總是在異鄉人那兒。當他工作時,她在一旁站著提問,而他回答。掘墓的節奏閃現在他們的他談話中,鏟土的噪音也常常打斷他們的談話。“很遠,來者北方。”異鄉人回答說。“來自一個島。”他彎下腰,將雜草聚在一起。“來自大海,是另一片海。(雖然它比兩天的旅程還遠,但在夜晚,我偶爾還是聽見它在夜晚的深呼吸)那海,與你們這兒的絕少相同。我們的海是慘灰的殘忍的,它使居住在旁邊的人們,悲傷而沈靜。在春季,那裏承載著無盡的風暴,風暴,這期間一切都不能生長,這樣五月就白白消逝了。在冬季,它結了冰,島上生活的一切都被禁閉起來。”

“有很多人在島上嗎?”

“不多。”

“女人呢?”

“有。”

“孩子呢?”

“是的,也有。”

“死人呢?”

“也有,有很多死者。許多大海帶來的死者,在夜晚被沖上沙灘。發現他的人,也不會驚慌,而只是向他點點頭,仿佛一個相識很久的人。在我們那兒有一個老人,曾向我們講起過一個小島,灰色的海將許多死人沖向那裏,以至於活著的人沒了生存空間。他們被屍體圍住了。他所講述的,這也許只是一個故事,也許是他的幻覺。我不相信。我相信,生比死更有力。”

gita沈默了一陣,隨即說道:“母親仍然死了。”

異鄉人停止了工作,靠著鐵鏟,說:“是的,我也認識一個女人,她死了。但她向往它。”

“是的,”gita認真的說,“我可以想到,有人向往它。”

“多數人向往它,而那些少數向往生的人,同樣死去了;他們是被迫的,而沒有人過問。我曾在世界遠行,gita,我曾與許多人交談,詢問他們的心事。但是他們其中,沒有人不想死。當然了,相反的東西也偶爾被提及,恐懼使人們深陷其中;只是他們所說的並不是全部。在這背後是他的意願,那意願,它不言說,它下降,歸於死亡,就像樹木的果實。於此沒有什麼可以阻止。”

夏季隨即而至。每當新的一天,小鳥蘇醒,就會發現gita在郊外與這個北方來的異鄉人在一起。家裏人警告她,責備她,努力甚至試圖用暴力與責罰阻止她:一切都是徒勞的。gita仿佛天生就屬於那個異鄉人。一次podestà,這個強壯的男子帶著威脅的口吻,把他叫了過去。“你們的孩子很孤單,messer vignola”面對指責,異鄉人平靜的,微微鞠了一躬,說道:“我不能阻止她在我那兒,在母親身邊。我什麼也沒給予她,也從未有過任何承諾的言辭。他敬重與堅定地說完便走了。他已經無話給說,沒什麼要補充的了。

如今郊外的花園有了生機,延伸到灌木之外,從前圍繞它所作的一切都得到了回報。偶爾,異鄉人提前結束了工作,坐在屋前的小凳上,看著那輕柔高貴的夜漸成。這時,gita提問異鄉人回答,其間他們長時間的沈默,在這沈默中,外物與他們交談。“今天,我想我給你講講關於一個男人的故事,他所愛的妻子如何在他面前死去”,異鄉人說完後一陣沈默,他的一只手在另一只中顫抖。“那是冬季,他意識到她將死去。那些醫生說的,然而他們終究可能弄錯了;但是她自己,很早前就對他們說過。而且她沒有弄錯。”

“她想死嗎?”gita問,那個異鄉人沈默了一陣。

“她想,gita。她向往某種不同於生的東西。曾經——總是有太多東西纏繞著她,她欲求孤獨。是的,她欲求孤獨。作為一個少女,她不像你一般孤單;當她結婚之後,她意識到她的孤獨。但她向往孤獨,她並不了解她的孤獨。”

“他的丈夫不好嗎?”

“他是一個好人,gita。因為他愛她,她也愛他。不過,gita,他們相互沒有感覺。人與人之間是如此之遠;那些,那些彼此相愛的人們,通常最為遙遠。他們之間總是顯得那樣禮貌,卻無法彼此貼近。這種狀態彌散在整個生活世界,堆積,最終妨礙他們相互註視,相互接近。不過,我還是想給你講講這個死去的女人。她確是死了。那是清晨,那個無從睡去的男人,坐在她身旁,看著她死去。她忽然撐起身子,擡起頭,她的生活完全浮現在臉上,匯集、凝立,仿佛無數花朵於容顏之上。死亡來了,一下子撕裂了這些,仿佛將一切從松軟的土壤中撕離,強使她的面龐遠去。她一直睜著雙眼,當那個男人想合上它們,就像裏面的小動物已經死去的貝殼,它們卻一又一次打開。他不能承受這一切,便摘下兩朵遲開的玫瑰花蕾放在她的眼瞼上。她合上了雙眼,而他坐著,始終凝視著那死去的臉龐。時間愈長,他愈清晰地感到,仍有生命的些許波紋向她面容的邊緣襲來,又緩慢地退了回去。他隱約回憶起,在生命的黃金時代就已經留心這臉龐。他意識到,這便是她最為聖潔的生命,而他,並沒能成為她生命中的知心人。死亡並沒有從她那裏攫取生命;他為許多,浮現於她的臉龐的東西,所欺騙;同時也為那柔和的側影所不能自已。然而,在她那裏已是另一種生活;不久之前,生命還在她的唇邊湧動,現在它再次退卻,無聲地流向內心,在那破損的心中沈積。

愛著那個少女的男人,曾無望地愛著她,正如她愛他。這個男人感到一種不可言說的渴望,去占有那被死亡略過的生命。難道他不是那個唯一的人嗎?那個可以接受她的遺物,那些鮮花、書籍、輕柔的衣物,它們仍舊散發著她身體的氣息。然而,他不知道如何保持那殘忍地從她面頰褪去的溫暖,如何抓住她,以此重新贏得她。他尋索著死者的雙手,微開而空洞,像空空的果殼,在角落。那冰冷是如此均勻、緘默,它們已經完全像某件物品,置於夜晚的露水中,隨後在疾寒的晨風中幹枯。此時死者的臉上忽然有什麼東西在動。那個男子緊張地望去。一切依舊,但是忽然那放在左眼上的玫瑰花蕾在震顫。他看見,那玫瑰,在右眼上的,已經綻開,一直在綻開著。她的臉已沈入死亡,而那玫瑰開放,仿佛雙眸一般,看到了另外的生命。但夜晚降臨時,無聲的一天的夜晚,那個男人雙手顫抖著,將兩朵開放的,紅色玫瑰移至窗邊。他的雙手,因沈重而搖晃,他捧著她的生命,她生命的流溢,而這是他從未有覺察到的。

異鄉人用手拖著頭,沈默地坐著。當他有些動靜時,gita問道:“然後呢?”

“然後他遠去了,去了,他似乎還應該做些什麼?但是他不相信死亡,他只相信,人們相互不能了解,生者不能,死者也不能。這才是他們的苦楚,而死亡不是。”

“是的,我也知道,跟你說吧,人往往是無奈的。”gita悲傷地答道,“我曾有只白色的小兔,它是那樣溫順,而且簡直不能沒有我。後來它病了,喉嚨紅腫,疼痛的表情和人沒什麼兩樣。它望著我,懇求我,它的小眼睛,懇求我,希望著,相信我似乎可以幫它。終於,它不再望著我,而是在我的懷中死去,孤零零的,仿佛離我千裏遠。”

“人們不應該讓動物依賴自己,gita,這是真的。人們肩負著他所承諾的責任,然後他無法堅持下去。不斷的棄絕便是交往的一部分。在人那裏,一人與另一人,這不是別的,就是永遠的責任,一人與另一人。就是說,相愛:成為彼此的責任,沒有更多,gita,沒有更多。”

“我知道。”gita說,“但這已經很多了。”

之後他們一同出門,手牽著手,在墓園周圍。而誰也沒有想到,相對於從前,這一切,可能改變。

一切仍舊變了。八月到了,就在八月的一天,那城市的小巷仿佛在高燒中,凝重、不安,沒有一絲風。異鄉人在墓園門口等著gita, 嚴肅而面色蒼白。

“我做了一個噩夢,gita。”他向她傾訴,“回家吧,在我通知你應該回來之前,不要再回來。現在我將有許多工作要做。一切都好。”

她卻撲到他懷中哭了。他讓她盡情哭泣,當她離開時,一直目送她遠去。他沒有弄錯;嚴峻的工作開始了。如今每天會有兩或三支送葬隊伍出城。許多市民尾隨;那是隆重的葬禮,其間並不缺少乳香與歌聲。只是,異鄉人意識到了沒有人說出的東西:瘟疫已降臨城市。在死亡的天空下,天氣愈發炎熱、焦躁,夜晚並不隨清冷一同到來。驚懼與恐慌縛住了人們的雙手,他們無法再正常工作;束縛住了相愛者的心,麻痹了他們。在室內一切沈靜,仿佛一個漫長的假日,或者午夜。然而墓園,填滿了死去的面孔。忽然鐘聲響了,一切,驚起,於喧嘩中爆發:仿佛有一群野獸向鐘索沖去,緊咬著它們不放:它們鳴響著,窒息。

在這些可怕的日子裏,掘墓人是唯一仍舊工作的人。他的臂膀在公職的巨大壓力下變得更為強壯,他甚至感到某種程度的喜悅,那急速運動血液中的喜悅。

然而一天清晨,當他一陣小憩之後醒來,gita站在他面前:“你病了嗎?”

“不,不。”他匆忙而含糊地說道,隨後才漸漸領會了她所說的。

她說,san rocco的人們已經在通向墓園的路上了。他們想殺死他。因為“你,他們說,喚來了瘟疫。你在教堂墓圓的空地,那裏一無所有,建造了土丘,掘墓人,她說,並且以這些墳墓呼喚屍體。逃吧,逃吧!”gita乞求道,跪在他膝下,激動的,仿佛從一座高塔上跌下。在路上已經可以看到昏暗的人群,灰塵膨脹並漸漸接近。從隊伍陰郁的低語中已經飄落一些詞語與威脅。gita跳了起來,又再次跪在他膝前,想拉異鄉人離去。

而他像石頭般站著,站著,命令她進屋等待。她聽從了他的話,待在小屋的門背後,她的心在咽喉、在雙手,在她的全身顫動。

來了一塊石頭,又一塊;人們聽見兩聲落在籬笆之中。gita再也不能忍受。她拽開門,奔跑,正好迎著第三塊石頭,那塊石頭擊中了她。當她要跌倒之時,異鄉人扶住了她,抱著她進了昏暗的小屋。人們叫嚷著,已經離矮樹籬非常之近,那些矮樹籬再也不能阻擋什麼。但是意想不到的、可怕的事發生了。禿頭的小個子抄寫員,theophilo,忽然拽住他的鄰居,來自vicolo胡同的鐵匠sma trinità。他踉踉蹌蹌,莫名地翻了白眼。同時在第三列一個小夥子開始搖晃,他身後的一個懷孕的女人,尖叫,尖叫,所有人辯出了叫聲,相互驅逐,因恐懼而瘋狂。那個鐵匠,一個相當強壯的男人,被書寫員拽著他的胳膊顫抖著,好像想掙脫他,不住的顫抖、顫抖。

屋中的gita,躺著床上,再次蘇醒過來,傾聽著。

“他們遠了。”異鄉人俯身說道。她再也看不見他了,但是她輕輕撫摸著他下傾的雙頰,為了再一次獲知,他的模樣。對她而言,仿佛他們一同生活了很久,那個異鄉人與她,一年又一年。

忽然她說:“時間毫無意義,不是嗎?”

“是。”他說,“gita,時間毫無意義。”他知道她的意思。這樣她死了。

他埋葬了他,在路的盡頭,在純凈、閃亮的礫石中。此時月懸高空,他仿佛在一片銀色中掘土。他將她放在花之上,又用花鋪撒在她身上。“你,親愛的”,他說著,沈默著站了片刻。只是就在同時,他好像畏懼這靜默的站立,畏懼這沈思,便又開始工作。七具棺材尚未埋葬,是昨天一天送來的。沒有幾個隨行者,盡管在其中,特別是鎮長,gianbattista vignola躺在寬敞的橡木棺材中。

一切都已改變。地位身份不再起什麼作用。不再有伴隨著一個死者的許多生者,如今總是一個活人過來,伴隨著他的手推車,以及之上的三四具棺材。正是紅pippo,把這當成了他的職業。異鄉人測算著,還有多少空間。十五具棺材的空間。於是他開始工作,他的鐵鏟本是夜晚唯一的聲響,直到這個男人再次聽到來在城市的死亡。因為,現在沒人能夠抑制住自己,這不再是秘密。被疾病包裹的人,或者僅僅憂慮的人,呼喊著,呼喊著,呼喊著,一直到終結。母親畏懼她的孩子們,人們之間不再相互理解,就像在無邊的黑暗之中。零星的絕望者終日宴飲,他們將那些由於醉酒腳步蹣跚的藝妓,丟出了窗外,害怕疾病可能已經攫取了她們。僅有異鄉人在遠處靜靜地掘墓。他有一種感覺,只要他成為這裏的主人,在這圍籬四處,只要能將一切規整,至少在表面,至少通過鮮花與苗圃也能給予這瘋癲的意外以某種意義,使它與環繞的土地和解,使得一切和諧,只要他者絕非公正,那麼有一天會到來,那時,他,那個他者,因疲憊而放棄。兩座墓穴已經完成,但此時傳來笑聲、吵聲,一輛馬車吱吱作響,這輛馬車之上堆積著屍體。紅pippo找到了可以幫助他的同伴。他們盲目而貪婪的在這過剩的屍堆裏亂抓,拽出某個似乎還在反抗的屍身,把他扔過教堂墓園的籬笆。接著另一個。異鄉人始終靜靜地工作著,直到一個年輕的姑娘,赤身流著血,一頭被蹂躪的亂發,落在了他的腳前。這時掘墓人才向外發出恐嚇,在夜晚,想再次去做自己的工作。但是,那個已經爛醉的家夥無法控制自己。紅pippo一再出現,揚著頭,將一具屍體仍過籬笆。這樣,屍體在那個靜默的工作者身旁堆積,屍體,屍體,屍體。鏟子越來越難挪動。仿佛死者的手自己在抵抗,堆積。異鄉人停下來,他的額頭滲著汗水。他的胸中有某種東西在掙紮。之後他走近籬笆,當pippo再次揚起紅色圓腦袋,他身體後仰,掄起鐵鏟,感到擊中了什麼,當他抽回鏟子,看到之上是黑色的,潮濕的。他將鏟子扔出了一條弧線,低下頭。在深夜,他緩慢地走出了花園:一個失敗者,他來得太早,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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