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滿有兩個丈夫,一個戶口內,一個戶口外;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也是一個戶口內,一個戶口外。

每當有人說她好命,人生就像她的名字,她都回應人家說:“我的人生?我的人生根本就像看到鬼!”

美滿十八歲那年嫁給大稻埕一個商家的小兒子;洞房之前她不知道這個丈夫長得是圓還是扁,不過,所有親戚都說她會很好命,因為老幺比較得寵,吃、穿都占雙份,當老幺的媳婦肯定吃好、穿好、責任少。

結果呢?美滿說:“看到鬼!就沒人跟我說他爸爸娶了四個老婆,生了十個兒子外加七仙女,他是四房生的第十七個小孩,他爸爸連他的名字都常忘記!”

那長得像不像小生?“看到鬼!像門神,黑又粗,第一晚就從瞑頭把我整到快天亮,害我這個新娘第二天差點起不了床。”

或許是這樣,結婚才三個月,先生奉召去當兵,“我肚子裏的小孩也差不多三個月大。”美滿說,“一聽到他要被派去海外,我哭到眼淚幹,他竟然還殘忍地跟我說‘萬一我沒回來,你還年輕,有機會就另外找人嫁’。”

先生剛到海外的初期還有信,來自一個陌生的地方叫馬來亞,後來慢慢沒消息,而那時候臺北也開始不平靜。

“美國的B-29整天蠅蠅飛,防空壕我永遠跑最後,為什麽?肚子大跑不動!好不容易躲進去,婆婆還叫我要背朝外、肚子朝裏,開始我不懂為什麽,後來才知道,原來她的意思是萬一飛機掃射的話,我的身體至少可以擋槍子,我死沒關系,孫子要留住。”

世局不平靜,沒想到家裏也出大事,聽說每天都要吃一盅烏骨雞燉巴參的公公沒病沒痛地忽然就死了。“雖然是非常時期,出殯的場面還是大,想想看,四個太太外加在家的十六個兒子、女兒還有內孫外孫……道士一聲:哭!三條街之外的人都以為是空襲警報響。”美滿說,“之後發生的事……不相信的人一定以為我是在講故事。”

美滿說丈夫家的祖墳在觀音山,出殯隊伍浩浩蕩蕩才上了山,沒想到空襲警報的水螺又響。“美國仔飛機大概以為我們的陣頭是部隊,從淡水海口那邊才一飛過來,機關槍就開始掃射,所有人又哭又叫到處找地方躲、找地方跑……老實說,我婆婆還不錯,她拉著我往路的下邊跳,說來也真巧,跳下去的地方剛好有一個比肩膀寬一點的涵洞,我就拼命往裏頭鉆,婆婆在外頭拼命推,還大聲地跟我說:‘你肚子要朝上仰著鉆啦……’不過,她話還沒講完,外面就好像發生什麽大爆炸,接著是大地震,我眼前一黑,什麽都聽不見、什麽都看不見。

“後來我是被拖出來的……整個涵洞的出口都被土石蓋住了,要不是人家看到婆婆露在外面的腳,都不知道裏頭還藏著我。”美滿說,“夭壽美國仔大概嫌掃射慢,竟然幹脆丟炸彈。結果呢,死一個公公還不夠,那天又死了七八個來湊,婆婆就是其中一個……那個下午真的像在演電影,大家除了忙著搬屍體、救傷患,你知道其他人在幹什麽嗎?大家都在找棺材!”

她說誰也沒想到炸彈會那麽準,好像剛好就炸在被擱在路邊的棺木上,於是一堆人就在那個還在冒煙的大窟窿裏頭找公公。

“現在想想……那場面實在淒涼又好笑,整個山上斷斷續續都有人這樣哭喊著:阿爸啊阿爸……啊,這裏一塊腳!……阿公啊阿公,這裏有他的衫!”

婆婆死了,丈夫不在,勢單力薄的美滿除了原有的房子之外,公公的遺產一點都沒她的份。那是一九四五年四月的事,五月孩子出世,八月臺灣光復,外頭到處鞭炮聲,十九歲的美滿卻抱著孩子看著丈夫的照片在屋子裏哭,不知道未來該怎麽過日子。

或許命中註定有貴人,有一天美滿抱孩子去看醫生,街角遇到一個瞎眼的相命仙,坐下來就把一肚子的恐慌和疑惑丟給他。相命仙聽了生辰八字,屈指算了算,竟然嘆了一口氣說:“從我‘有眼睛’到現在也沒看過桃花這麽旺的人,一輩子交往的人剝不離、算不完。”最後的結論是:“如果未來想有安穩的日子過,有兩種行業挺合你的命格,第一是開酒家,第二是開旅社。”

她把相命仙的話講給人家聽,沒想到連娘家的人都說:“相命的話如果可以聽,狗屎都可以吃!”

美滿倒是著了魔般地下賭註,賣金飾當本錢,雇工人把房子大改裝,三個月後以兒子的名字命名的“富源大旅社”正式開幕。當天第一個入住的客人正是那個相命仙,而且從此一住就是十五年,不但把旅館的房間當成相命館,也把旅館當成自己的家。

“頭腦巧,不如時機抓得好。”之後美滿常常跟人家這麽說:“光復不久,先是中南部的人往臺北跑,誰知道沒幾年卻碰到唐山人往臺灣逃。”

富源不僅生意好,一度還成了尋人中心、聯絡站、地下錢莊以及職業介紹所。

生意好,生活也沒煩惱,但美滿依然有怨嘆,覺得生意場應該是男人站前面,“啊,我怎麽連一個忙的時候可以湊腳手、累的時候可以靠一下的男人也沒有?”

不過,美滿果然桃花旺,心裏才開始偷偷想,漢亭竟然就出現。

漢亭原本在南部制糖會社當技師,光復後國民政府來接收,他莫名其妙地被解雇,一氣之下就跑到臺北住進富源到處找頭路;他有學歷,可是卻缺背景,有技術卻沒口才,旅館住了兩三個月,什麽也沒找到,最後好像連誌氣都沒了,每天騎著腳踏車載著美滿的兒子四處逛。

美滿倒覺得這個人不但老實又愛孩子,最重要的是他什麽都會修,從電燈不亮、電話不通、水龍頭漏水到墻壁龜裂,只要叫一聲“漢亭,拜托一下!”就一切都放心,什麽都免煩惱。

美滿之後都跟人家說:“不要以為我愛他,當時,我只是想把他拐下來當長工。”

漢亭倒不這樣認為,他曾經在喝醉話多的時候跟人家說:“她都以為我很呆……其實,我早就發現她看我的眼神跟看別人不相同,那裏頭有愛意,發現我註意到她的時候,她還會臉紅!”總之,那年尾牙的晚上,或許兩個人都喝了一點酒,心情比較松,美滿跑去敲漢亭的門,說年關近了,工作更難找,問他有什麽打算?

漢亭說自己也不知道,最壞就是回南部鄉下種田、養豬,死心當農夫。

美滿說:“如果這樣,倒不如就在富源幫我忙……你看,我連尾牙也請你,可見我早就不把你當客人……你南部有父母要奉養,我知道,所以每個月要多少錢……任你說,我不會虧待你。還有,我知道你喜歡富源,富源也喜歡你,這種緣分更是不容易……”

回憶起這一段,漢亭說,那時候他知道美滿的意思,可是“我還是在等最後她會怎麽表示”。據說美滿最後是這樣講,她說:“你現在沒收入,房間錢我都收到不好意思……若不嫌棄,其實,你可以來我房間住,跟我擠。”

美滿倒是大方承認她的確這樣講,不過,她也說:“住進來的第一晚,我才知道,哼,不會叫的狗原來這麽厲害,一咬人就不肯放開!”

人生走到透,美滿常說很多事是註定的,別鐵齒,當命中的某顆星辰走到哪個位置,該遇到的事怎麽也躲不掉。

二二八事件的時候,相命仙告訴美滿和漢亭說:“會平安啦,免驚惶,只要漢亭忍一下,不要莽撞地想拿木劍去跟步槍拼!”

隔了兩年多,有一天晚上相命仙和漢亭都喝醉了,美滿聽見相命仙又有點大舌頭地跟漢亭說:“真奇怪,你和美滿未來這一年的主運哪會都走同樣的路線?都是‘悲喜交集,哭笑不得’?”

那是一九四九年夏天的事。

也從那年秋天起,旅館裏天天擠滿一大群南腔北調的唐山人,有人攜家帶眷,有人妻離子散,盡管來來去去都是不同的人,卻都有同樣的一種神情叫茫然。

不過,美滿記得那女人抱著才出生不久的嬰孩半夜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她在那張蒼白虛弱的臉上看到的仿佛不只是茫然,而且還有驚嚇和絕望。女中說已經告訴她沒房間了,但那女人堅持不肯走,說她走不動了,而且需要吃些東西,逼一點奶給嬰兒喝。

美滿說媽媽的心情自己當然懂,於是讓她在女中的通鋪上先休息,然後下廚煮了一碗麻油蛋包加面線給她吃。不過,問她叫什麽?從哪來?除了微笑之外,她卻什麽都沈默,一直到最後才跟美滿說:“什麽都不知道,對你比較好。”

“第二天清晨的事,現在想起來啊……還是會哭。”美滿回憶說,“她才剛掏奶餵孩子,外頭一堆軍人就帶槍沖進來……她把孩子給我抱,孩子沒吃飽開始大聲哭,她倒是冷靜地從破包袱裏掏出一個龍銀遞給我,什麽也沒說,就扶著墻走出房間跟那些軍人說:‘我在這裏,不要動槍動刀,不要打攪人家睡覺。’當那些兵把她的手折在背後押出去時,我記得她還硬是掙紮地轉頭看了一眼,只是不知道她是在看我……還是在看我手上的孩子。”

美滿說之後她被軍人帶去問了好幾天,祖宗八代的事都問,但就是沒人問起那個孩子。不久之後新聞登了很大一篇,說有共產黨的組織被破獲,幾個“匪徒”都被槍殺了,管區的警員偷偷跟美滿說,其中那個女的就是從旅館被抓走的那一個。

那天半夜等所有人都睡了,美滿要漢亭照著報紙上的記載,把那女人的名字和籍貫“湖南長沙”寫了一張白紙貼到屋後的墻壁上,然後抱著嬰孩跟她鞠躬,燒香、燒紙錢,並且跟她說:“你會找到我,這是咱有緣,你的遭遇我不清楚,不過,現在你安心跟著觀世音菩薩去就是,至於孩子……你放心,我會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養,但是你在天上也要幫著顧、幫著看!”

屋裏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秘密,不理解的只有小富源。才四歲多的他不知為什麽只隔了一個晚上,那個原本大家都叫她“紅嬰仔”的小小孩,忽然就有了新的名字叫“富美”,而且說從那天起她就是他的新妹妹。

富源不懂的事情之後還更多。

那年過年前,旅館的門前忽然出現一個又黑又瘦、一臉滄桑的男人,他遲疑地看著坐在櫃臺裏頭的卡桑好一會兒,開口沙啞地說:“美滿,我阿哲啦。”之後,富源記得現場所有人仿佛就像電影裏的定格一般全楞住,好像很久很久之後,才聽見美滿激動地說:“富源!富源!你阿爸沒死回來了!趕快叫阿爸!”

富源說當時只覺得怎麽會這樣?不是才剛多了一個妹妹嗎?現在……怎麽又多了一個阿爸?

每想起那段“悲喜交集,哭笑不得”的日子,美滿都會說:“富源只是搞不懂怎麽多了一個老爸,我是一下子有兩個丈夫才尷尬!”

阿哲剛回來的時候身體很差,請中醫調理了很久,精氣神才慢慢恢復,但整個人的魂魄好像都散了,白天不講話,睡覺的時候卻整晚講夢話,甚至還會慘叫、哀號,美滿搖醒他的時候經常發現他一身汗,好像夢境裏受到什麽追逐或驚嚇。

有一天美滿半夜醒來,發現失眠的阿哲手上竟然拿著好幾根人骨仔細端詳,美滿嚇到連話都說不出來,沒想到阿哲倒是溫柔地跟她說:“免驚啦,都是好朋友,我帶他們回來的。”阿哲說早在日本投降前,他們的部隊已經被盟軍打得七零八落,潰散到叢林裏各自亡命,戰友陸續因為受傷、饑餓或瘧疾死了。

“沒力氣也沒時間埋他們……只好把他們的手剁一只下來,生個火把肉燒熟了,用刺刀削掉,往背包一插繼續跑……”阿哲說,“現在煩惱的是,當初忘了做記號,哪只是誰的我已經分不清。”

美滿說她還記得阿哲在講這些歷程時,那種溫柔的語氣和眼神。

阿哲後來逃到一個深山的村落裏,幫人家砍柴、墾山。

“知道戰爭已經結束後,我反而走不了,因為……我跟那裏一個女人已經有了孩子,總不能把人家丟下自己回臺灣。要是你,你也不會這樣做,你說是不是?”阿哲平靜地說,“這都是命運,所以你另外有男人,我也不怪你,何況當初我自己都講過,萬一沒回來,你就另外找人嫁,講過的我不會反悔。”

那個女人和小孩呢?美滿說:“很可憐……阿哲講的時候還一直哭,說那邊每年都會燒山墾田,那年燒山的時候,風向突然變,大火濃煙撲向整個村落,小孩和女人死了好多,阿哲說找到那對母子時,孩子是被媽媽放在水缸裏,媽媽全身燒得大部分只剩骨頭,可是整個身子還覆著水缸口……”

後來呢?一下子有兩個丈夫……你怎麽處理?

“老實說,這兩個男人最初對我有夠好……漢亭看阿哲身體好了,東西收收就要走,阿哲竟然去找他喝酒,要他留下來,說比起自己,他跟我的夫妻關系反而還更久;而且,富源也只認他當爸爸,而自己至少外面曾經有過家庭,回家……說起來反而像路過借住而已……講了一大堆。”美滿說,“兩個人這麽客氣來、客氣去,倒黴的反而是我,明明丈夫有兩個,有一段時間卻活得像寡婦……後來我生氣了,只要想讓誰陪,我就拿酒去找誰喝,兩個人給我輪流!

“後來這兩個都慢慢變壞了……阿哲大概南洋待過那麽幾年,知道哪裏有木材的生意可以做,跟我拿了一些錢做本,和漢亭一起做木材進口,把旅館生意丟給我自己扛……沒幾年,這兩個竟然賺了不少錢,晚上經常穿得趴哩趴哩出去混。有一天我出去抓,兩個人竟然在酒家裏喝得醉醇醇,左邊抱一個、右邊抱一個,看到我也不怕,兩個人竟然還裝蒜,彼此問:‘今天不是應該輪到你陪她,我放假?’”

那是民國四十六七年的事,但經過五十年後,美滿講起來卻還是一肚子火,她說:“人間事若像水,女人的頭殼就像海綿,碰到的就不會忘;男人的頭殼像‘孔固力’,潑下去轉眼幹。不信你去問阿哲,看他記不記得馬來亞山上的孩子和老婆?還有,你去問漢亭,看他記不記得當初怎麽‘設計我’?”

到底是誰設計誰成了美滿和漢亭一輩子永無休止的爭論,有時候甚至連阿哲也會被牽拖進來,因為美滿會抱怨說:“當初要不是媒人亂設計,我這輩子也不會這麽坎坷。”不過,盡管嘴裏老是這麽叨念著,但他們心裏各自明白,沒有誰設計誰,說到底都是時代設計了所有人。

面對無法抵檔的命運,人們也只能逆來順受,一如美滿後來習慣的口頭禪:“天意!”

六十年代,南北二路數不清的年輕人湧進臺北尋找發展的機會,美滿幾乎把那些短期投宿的“莊腳囝仔”當作自己的小孩看,不但幫他們介紹工作,甚至還當起媒人撮合姻緣。美滿說這輩子經過“美滿做媒,保證美滿”的夫妻超過兩百對,然而她私下最想撮合的一對最後卻以遺憾收場!

她說的是富源富美兩兄妹。

美滿和漢亭在一起的時候並沒有辦戶口登記,阿哲回來之後,美滿當然也還是他的“配偶”,於是漢亭只好自立門戶。而富美則是他門戶下的“養女”,和漢亭同姓,因此漢亭有時候會借故哀嘆自己和富美都是“戶口外”的“外人”。

既不同姓又沒有血緣關系,所以盡管富美從小就叫富源哥哥,但美滿卻始終認為這兩個以後應該可以自然而然地“送作堆”。

“自己養大的女兒成了媳婦,還有比這個更圓滿、更讓我放心的姻緣嗎?”美滿說,“誰知道,他們兩個還挺認真地以兄妹相對待……天意啦!”

富美其實很小就知道自己的來歷,但她始終不覺得自己和富源有什麽不同,有時候甚至還會懷疑哥哥才是“戶口外”的人,因為上學之後她的成績永遠在前頭,而富源則老是吊車尾,所以被寵的是她,經常被罵的反而是哥哥;富源勉強念完高職就跟著兩個爸爸學做生意,在外奔波走闖,而她卻一路無憂地念完大學還出國留學。

多年之後她曾經跟富源承認說,其實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她很著迷他那種跟好學生完全不同的、率性而且海派的江湖性格,但是“……怎麽說,你總是我哥哥,是不是?”

富源說當她講起這一段的時候,自己也差點失控。

“我怎會不喜歡她呢?只是那時候……她實在太優秀了,優秀到讓自己自卑,所以寧願當她的哥哥就好,至少可以因為‘富美是我妹妹呢!’而有一點小小的驕傲!”

不過,這一段他可沒告訴富美,畢竟“是過去的事了,而那時候我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爸爸了,說了……又能改變什麽?跟她說這個……倒不如留在自己心裏頭就好”。

富源說的“那時候”是一九七0年代中期,富美在美國東岸的大學拿到博士學位。出國還不是那麽自由的年代,有商務護照的富源奉母親和兩個爸爸之命去參加她的畢業典禮。富美的博士論文聽說和臺灣白色恐怖的那段歷史有關,她跟富源說:“研究這個,是因為想找到那個生我的媽媽的來歷吧?結果……她沒找到,卻反而找到更多跟她一樣命運的媽媽。”

富源大旅社在一九八0年代中期結束營業,改建為住宅大樓,大樓的名字叫“美滿人生”。

二00六年富源幫美滿辦了一場盛大的八十壽筵,富美也帶了美國丈夫和三個小孩專程回來,那時候阿哲和漢亭都已經在幾年前陸續往生。

美滿在觀音山建了一個塔位,把他們兩個放在一起,說以後自己也要住進去。“三個人從沒睡在一起過,那種滋味……我就不信那兩個死人不想試試看!”美滿很有把握地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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