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李白幼年學不專心,後見老婦人想以鐵杵磨成繡針,就發憤讀書,因此俗語說,鐵杵磨成針,功到自然成。這不過是一種比喻,實際上誰也不會真費那樣大的功夫去磨針。但是,回想起遠古的人最初創制縫針的艱苦勞動,恐怕也就得有鐵杵磨針的功夫哩!

圖1在我國,現知的年代最早的針,發現於周口店舊石器時代晚期山頂洞人的居址中。這是一枚長8.2厘米的骨針,針鋒銳利,並且在尾部還挖有小針孔。在當時的生產水平看來,是一件極精致的產品(圖1)。這證明在距今約5萬年以前,我們的遠祖已經穿上了衣服,掌握了最原始的縫紉技術。

以後,在我國各地的新石器時代遺址中,常常發現各種骨針。它們的制法都是先將骨料劈成一條條的形狀,然後在礪石上磨光針身和加工出針鋒來,這仍是當時一種極精細的工藝。這些針的形狀:有的一端有尖而另一端有穿孔;有的一端尖而另端無孔;還有的兩端都磨出針尖來。大約第一種是縫紉用的,有孔可穿線;後兩種則是用來作別綴用的別針。因為骨質脆而易折,不很堅韌,在縫制皮衣等時,可能先用骨錐等穿孔,然後穿針引線,縫制衣服,和現在緔鞋的技法相仿佛。

到了商代,據說已經有了青銅制的針,但是用青銅鑄造這樣小的工具非常困難,所以普遍使用的還是骨針。只有鐵制的針出現以後,骨針才喪失了它的壟斷地位。銅針在後來的考古材料中也有發現,長沙的一座西漢墓裏曾出土過一枚,長10厘米,有鼻。在西漢劉勝墓裏,還出土有四枚金針和五枚銀針,這些針的上端做成方柱形的柄,針鋒各不相同,有尖,有鈍,還有三棱形或卵圓狀的,據專家考證,這是古代用來進行針灸用的醫針。

早在山西侯馬的東周遺址中,就出現了鐵質的針。到了漢代,鐵針的使用就更是日趨普遍。由於金屬針的針身細小而堅韌,縫紉時用手指頂針容易戳破皮膚,就相應地出現了頂針(圖2)。在洛陽燒溝西漢末年的墓葬裏,發現了不少件銅頂針,形狀和現在使用的一樣,其中有一枚在出土時還套在人指骨上。更講究些的頂針,常常用金、銀來制造,宜興西晉墓裏發現過金頂針;廣州的一座晉永嘉年間的墓裏,出土過銀質的頂針。

由於縫制衣服必須用針,而古來制衣又是婦女的工作,所以針線活做得好壞也常是評定女子巧、拙的標準之一。這樣就有了於每年七夕時穿針乞巧的風俗。

上海博物館裏藏有一方宋代濟南劉家功夫針鋪印刷廣告的銅版,上面除了代表劉家針鋪的白兔商標外,還特別標出收買上等鋼條,造工夫細針等語。可見由於對鋼鐵機械處理和熱處理技術的限制,直到宋代制針還是相當費工的。只有掌握了冷作拉絲技巧之後,才能大量生產質量高價格低的鋼針。明宋應星《天工開物錘鍛》有一段記載:凡針,先錘鐵為細條,用鐵尺一根,錐成線眼,抽過條鐵成線,逐寸剪斷為針。先其末成穎,用小錘敲扁其本,剛錐穿鼻,復其外,然後入釜,慢火炒熬。炒後以土末入松木、火矢、豆豉三物罨蓋,下用火蒸。火候皆足,然後開封,入水徤之。凡引線成衣與刺繡者,其質皆剛,惟馬尾刺工為冠者,則用柳條軟針,分別之妙,在於水火徤法雲。這一方面詳盡地說明了鋼針的制造過程,同時也反映出我國古代在鋼鐵機械處理和熱處理方面的成就。

步輿平肩輿步輦

三國時期的著名將帥,多具名士風度,如魏之曹操,吳之周瑜、魯肅,蜀之諸葛亮,等等。因此宋代詞人蘇軾在《念奴嬌赤壁懷古》中描述周郎: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諸葛亮的風采,似乎更勝於周郎,《語林》記述:武侯與宣王(按,即司馬懿)在渭濱將戰。宣王戎服蒞事,使人視武侯,乘輿、葛巾,持白羽扇指麾,三軍皆隨其進止。宣皇聞而嘆曰:可謂名士。(《太平禦覽》卷774)

輿即步輿,又稱平肩輿,東晉南朝時名士亦多乘輿,如《晉書謝安傳附弟萬傳》記,謝萬妻父太原王述為揚州刺史,萬嘗衣白綸巾,乘平肩輿,徑至聽(廳)事前。又,《晉書王羲之傳附子獻之傳》:嘗經吳郡,聞顧辟強有名園,先不相識,乘平肩輿徑入。時辟強方集賓友,而獻之遊歷既畢,傍若無人。無獨有偶,其兄王徽之亦如此。《世說新語簡傲》:王子猷(按:子猷為徽之字)嘗行過吳中,見一士大夫家極有好竹,主已知子猷當往,乃灑掃施設,在聽(廳)事坐相待。王肩輿徑造竹下,諷嘯良久,遂直欲出門。主人大不堪,便令左右閉門,不聽出。以上諸例,亦可見當時平肩輿使用極普遍。

步輿的形貌,據《隋書禮儀誌》追敘南朝車輿之制時,記有:天子至於下賤,通乘步輿,方四尺,上施隱膝,以及襻,舉之。無禁限。載輿亦如之,但不施腳,以其就席便也。又記方州刺史,並乘通幰平肩輿,從橫施八橫,亦得金渡裝較。在河南鄧縣學莊南朝墓出土繪彩畫像磚中,有一方為平肩輿圖像,該磚雖左上角已殘,但未損及平肩輿及擡輿人形象(圖1)。輿面呈方形,輿板的四面都有低欄,輿下四角各有一足,足形與當時床足相同。輿側與輿板平齊處各裝一長桿,前後伸出,以供輿夫肩扛之用。在輿前欄又向後斜裝二小柱,上托一橫木,極似車輿前的車軾,人坐輿上可以憑倚其上,功能又似床上所施隱幾即憑幾,《禮儀誌》中所說隱膝,或即指此物。在輿的兩側各立一幰桿,在前、後又各斜伸出兩斜桿,用以支撐輿上張的通幰,其形貌與當時車上所張通幰相同。該輿用四位頭戴小冠身著袴褶的輿夫以肩扛擡,輿前後各二人。這種平肩輿的瓷塑模型,在廣西永福縣壽城南朝墓中出土過。輿的平面呈長方形,四側有低欄,下面四角各有一足,形同床足,輿長7.5厘米,寬5.5厘米,高2.5厘米,即其長、寬、高之比約為3∶2∶1。輿上端坐一俑,輿前後都有擡輿的輿夫俑,現前後各存一人,但據底板上的痕跡,原來應前後各有二人,也是共用四輿夫,均以肩扛擡輿桿,可惜輿桿已殘損無存。這件青瓷模型與前述鄧縣畫像磚不同處,只是沒有輿上張的通幰(圖2)。圖2將上述兩件文物相對照,大致可以了解南朝時期步輿即平肩輿的形貌。值得註意的是,在壽城南朝墓中,瓷肩輿模型與瓷持旗俑、侍從俑和陶武士俑、擊鼓俑伴同出土。鄧縣畫像磚墓中,也有著鼓吹和肩刀、弓,持盾的步兵行列,還有供墓主乘騎的披有白色具裝鎧、粉綠寄生的黑色戰馬圖像。鄧縣南朝墓葬所在地又正處南北對抗的前沿地帶,因此墓內所葬死者極可能是統軍的官員。由此亦可推測,平肩輿既可認為是墓主出行時的乘輿,也可能是他統軍戰鬥時的乘輿。南朝乘輿形制系承襲自魏晉,因此亦可推知當年諸葛武侯伐魏時乘輿的形貌。

在山西大同石家寨北魏延興四年至太和八年(474484年)司馬金龍夫婦墓中,屏風漆畫中有一步輿圖像,旁有榜題漢成帝班捷(倢)伃。班倢伃故事,見於《漢書外戚傳下》:成帝遊於後庭,嘗欲與倢伃同輦載,倢伃辭曰:觀古圖畫,賢聖之君皆有名臣在側,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今欲同輦,得無近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圖中輿上坐著的著帝王裝、身向後顧的是漢成帝,輿後隨行的是班倢伃。所繪步輿雖也是由四輿夫以肩扛擡,但形貌較鄧縣畫像磚圖像頗為不同。輿板四周不是低欄,而形似當時的車廂,後背兩角立小柱,上施橫枋,形成高靠背狀,左右兩側欄較高,上緣弧曲而前伸。從畫面可看出的前、左兩面,輿下部有一圈裝飾帶,繪出若幹方形飾片,當系由貴金屬所制作。輿下無足。圖3

輿上張通幰,但在通幰正中上方處,又立張有傘蓋(圖3)。看來它是摹繪出當時帝王所乘坐的輦,也就是裝飾華美的特殊步輿。據《隋書禮儀誌》載:初齊武帝造大小輦,並如軺車,但無輪轂。大輦裝飾華麗異常,廂外鑿鏤金薄,碧紗衣,織成(芼)[芚],錦衣。廂裏及仰(項)[頂]隱膝後戶,金塗鏤面[釘],瑇瑁帖,金塗松精,登仙花紐,綠四緣,四望紗萌子,上下前後眉,鏤。小輿裝飾亦頗華美,皇帝小行幸乘之,形如軺車,柒畫,金較飾,錦衣。兩廂後戶隱膝牙蘭,皆瑇瑁帖,刀格,鏤面花釘。幰竿成校棟梁,下施八,金塗沓,兆床副。人舉之(《南齊書輿服誌》)。梁時,大輦中方八尺,左右開四望。金為龍首。飾其五末,謂轅轂頭及衡端也。金鸞棲軛。其下施重層,以空青雕鏤為龍鳳象。漆木橫前,名為望板。其下交施三十六橫。小輿形似軺車,金裝漆畫,但施八橫(《隋書禮儀誌》)。因此,司馬金龍墓屏板漆畫所繪,應是形似軺車而無輪的輦。《禮儀誌》又說:後魏天興初,詔儀曹郎董謐撰朝饗儀,始制軒冕,未知古式,多違舊章。孝文帝時,儀曹令李韶更奏詳定,討論經籍,議改正之。唯備五輅,各依方色,其余車輦,猶未能具。至明帝熙平年間才大造車服,形成定制。若此則司馬金龍墓屏板漆畫所繪小輦,當本自南方傳來的粉本,所繪服色車輿仍依南方形制,唯其年代早於齊武帝,可能仍依東晉舊制,裝飾不如齊梁,後趨於華美。

司馬金龍墓屏板漆畫漢成帝班捷(倢)伃圖像,常使人聯想起傳為顧愷之所繪《女史箴圖》中割歡同輦部分的圖像,該圖雖為後代摹品,但尚存原圖筆意。圖中所畫輦的結構,較屏畫復雜,則更近軺車的形貌。該輿由八人肩擡,但似是前面每側各三人,而輿後每側只有一個。輦上坐有二人,前一個正坐向前,後一人回顧輦後的班倢伃,系漢成帝。這正合於徐爰《釋問》所說:天子禦輦,侍中陪乘(《隋書禮儀誌》)的制度。在這一圖像中,可以看到輿飾的碧紗衣、四望沙萌子等裝飾。除出行遊樂外,有些帝王還乘輦外出狩獵。據《北堂書鈔》引《鄴中記》:石虎作獵輦,使二十人擔之,如今之步輦,上安徘徊曲蓋,當坐處施轉關床,若射鳥獸宜有所向,關隨身而轉。石虎又作金華輦、嵩路輦、朱漆輦等,嵩路輦與朱漆輦為石虎皇後外出所乘,以純雲母代紗,極為豪華奢侈。

與豪華的乘輿相對照的,是簡便的版輿(亦稱板輿)。晉潘安仁《閑居賦》有太夫人乃禦版輿句,李善註:版輿,車名,傅暢《晉諸公贊》曰:傅祗以足疾,版輿上殿。(《文選》卷16)又註版輿一名步輿,並引周遷《輿服雜事記》曰:步輿方四尺,素木為之,以皮為襻之,自天子至庶人通得乘之。其實版輿無足,即載輿。因其質樸無華,僧人亦可乘坐,《趙書》雲:佛圖澄號曰大和上,有事語,乃命大和上乘板輦也。(《北堂書鈔》卷140)一般庶民使用的板輿,極為簡便,北朝孝子石棺上有圖像。1977年洛陽發現的北魏畫像石棺後檔,雕有山林中二人以板輿擡一骨瘦如柴的老者,前一個回首後顧,並用右手前指,似向後一個問詢該往哪裏去。二人皆著袴褶。圖4

這是描述孝孫原穀圖像。另一件流至海外的孝子石棺上的孝孫原穀圖像,除二人以板輿擡老人外,還有將老人拋置林中,原穀將板輿收回與其父對語的畫像(圖4)。這種板輿,只是一方平板,兩側各有一擡竿而已,不用時一人即可挾持而行。值得註意的是其用法,擡輿的人不是以肩提荷,而是雙手下垂提竿,因此板輿高只與輿夫腰高相同,極似現代人擡擔架的情況。這可算是腰輿而非肩輿,與當時流行的步輿的扛擡方式有別,或許因板輿輕便而采取這種方式。

到了唐代,大駕鹵簿中仍列有各式豪華的乘輿,但皇帝平時宮中乘用的是較輕便簡易的步輿,即步輦,當時著名畫家閻立本所繪《步輦圖》流傳至今,為我們留下唐太宗乘步輦接見吐蕃使者祿東贊的真實寫照。圖中所繪出的步輦,形似坐榻,榻面兩側裝有擡竿向前後伸出,兩竿前、後端各設有襻帶。擡輦的是兩位長裙宮女,前後各一人,將襻帶掛於頸後,再以兩手左右提竿前行。步輦左右各有兩名同樣裝束的宮女,分別以雙手托擡步輦四角,以協助擡輦。唐太宗盤膝端坐於輦上。這一唐代名畫家真跡,一方面生動傳神地揭示出唐代皇帝乘坐步輦的形貌;另一方面表明這種輕便的宮內代步工具,可由體力不強的宮女擡行,並且不用肩輿方式,而采取更為穩便的腰輿方式,使重心降低,更為平穩。這和上述北朝民間板輿的擡行方式相同。不過如是外出長途行進,恐仍用各式肩輿。到了宋代,鹵簿中的大輦仍依唐制,而且制作得更為華美,宋太祖建隆四年由陶穀創制的大輦,主輦用64人之多。真宗時,以舊輦過重,遂命別造,凡減700余斤。到南宋時,則僅有大輦、平輦、逍遙三輦而已。這些都是肩輿。此外,與唐代一樣,宮中也用輕便的步輦類小輦,稱為腰輿,據《宋史輿服誌》:腰輿,前後長竿各二,金銅螭頭,緋繡鳳裙襕,上施錦褥,別設小床,緋繡花龍衣。到南宋時期,所用腰輿赤質,方形,四面曲闌,下結繡裙網。上設方禦床、曲幾,舁竿無螭首。但在民間,則流行全遮式的轎子,舁竿由步輿或步輦那樣裝於輿下,改為裝於轎身中腰處,使轎體重心降低,穩定而上下更為方便,因此很快取代了流行多年的步輿類交通工具,其圖像和模型,在各地宋墓中常可見到。

從衛賢《高士圖》談“舉案齊眉”

五代時以界畫宮室得名的衛賢,生卒年不詳,僅知其曾在南唐畫院任內供奉,據說他始學尹繼昭,後又學吳道子,長於繪樓觀、殿臺、盤車、水磨等題材的作品,也畫山水人物,但流傳至今的畫作恐怕只有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的《高士圖》了。《高士圖》所畫為東漢逸民梁鴻(字伯鸞)事跡。據《宣和畫譜》所記,北宋內府共收他所繪《高士圖》6幅,分別繪黔婁、楚狂、老萊子、王仲孺、於陵子和梁伯鸞,其中僅梁伯鸞這一幅得以保留至今(圖1)。

該圖為絹本,設淡色,畫幅縱135厘米,橫52.5厘米,其尺寸正與唐五代時屏風畫面(高140厘米左右、寬50厘米左右)大體近似,當年或系為流行的六曲屏風所作屏畫也未可知,但到北宋時已將6幅改為長卷,其後歷經滄桑,失其5幅,僅存此圖。

《高士圖》畫面的布局,顯示出作者構思縝密,他將主題部分繪於畫面下部偏左處,畫出梁鴻所居的簡陋瓦屋,外設疏籬,前流溪水,圍繞樹石,簡樸幽雅,一派逸隱者居所的特有風貌。又在畫幅上部,幾占1/2畫面,描繪屋後山水景色,近處峰巒聳立,遠處大江橫流,氣勢恢宏,從而更襯托出山林逸隱超塵脫俗的博大胸懷。在用筆方面亦有特色,畫風精密而不板滯,皴石畫樹多用幹筆,雄健蒼厚,常被視為了解南唐山水畫的重要資料。圖中所描繪的兩位主要人物,繪於瓦屋之中,梁鴻坐於一張高足大床之上,面前床面上又擺放一幾,其妻孟光則跪於床前地上,雙手捧舉盛有飯食的盤,高齊於額部,向丈夫奉獻。由於床高而人又跪在地上,她的頭額僅能與床上所置幾面齊平,因而床上坐著的梁鴻呈現出居高臨下的態勢。其實這只是由於五代時人的衛賢,是按照他自己生活的社會情景,擬測畫出的古人生活的畫作,自然與漢代的情況並不相符合。但這幅作品,卻可以使我們得到由於古代家具發展演變,因而出現一些習俗與日用家具不相協調的有趣現象。

梁鴻的事跡見於《後漢書逸民列傳》,當梁鴻自霸陵山中東出關,過京師時,作《五噫之歌》曰:陟彼北芒兮,噫!顧覽帝京兮,噫!宮室崔嵬兮,噫!人之劬勞兮,噫!遼遼未央兮,噫!結果肅宗聞而非之,求鴻不得。弄得梁鴻易姓改名,遷居齊魯之間,然後再遷於吳。到吳以後依大家臯伯通,居廡下,為人賃舂。每歸,妻為具食,不敢於鴻前仰視,舉案齊眉。伯通察而異之,曰:彼傭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從此舉案齊眉的故事,在封建社會中一直被譽為妻子敬愛丈夫的典範。

所謂目不仰視而舉案齊眉,在漢代的生活起居條件下並不難做到。漢代的案,多系木質,或髹(xiū)漆彩繪,加飾金屬飾邊、角飾,形狀或矩形或圓形,有的僅為類似後世托盤的形狀,有的下設矮足,矩形的多4足,圓形的或為3足,即使有足也極低矮,因此輕便易於捧持。以長沙馬王堆1號西漢墓出土的斫木胎漆案為例(圖2),系矩形平面,面積60.240平方厘米,下設矮足,足高僅2厘米,案全高不過5厘米。圖2案的面部和底部均髹黑漆。案面在黑漆底色上又用紅漆描繪兩重方框,再於案心及兩重框間繪以紅色和灰綠色組成的雲紋。案底又用紅漆書寫轪侯家三字,以表示該案所屬的主人為誰。案上原置有各種漆飲食具,有五盤、二卮、一耳杯,以及竹箸、竹串等物。全套用具輕巧精美,易於捧持。至於一般人使用的案,自然比不上轪侯家物,或以木制,但其形狀仍然是差不多的,即使盤杯中裝滿食品飯菜,其全重也易於舉捧至眉以表示崇敬。同時漢代仍為席地起居,多坐於席上,即使設床榻等坐具,也都是低矮的,基本與席地起居相差無幾。因坐於席上或在矮床前,把案舉到眉際相當容易,雖然眼睛不看前面,也可保持案的平穩而不致使案上的食具傾覆。可以看出孟光這種尊敬丈夫的舉動,是與當時社會房屋、家具、日用器皿等特點相適應的,也表明禮節是與當時社會習俗緊密關聯的。

但是當到衛賢生活和進行創作的南唐時期,已與孟光舉案齊眉發生的東漢肅宗(即章帝劉炟)時期(約公元1世紀後半期),幾乎近千年。其間中國古代家具和生活習俗都已有了劃時代的改變。而五代則是中國古代家具發展期的中間時期,也正是家具的形體由低向高發展趨於成熟的關鍵時刻,也是傳統的席地起居習俗最終改變的關鍵時刻。在與衛賢同時的許多畫家的作品中,頗為形象而生動地反映出當時以桌、椅、大床為代表的高足家具流行於上層社會的情景,其中最著名的當屬周文矩的《重屏會棋圖》(圖3)與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

人們從中可以看到各種桌、椅、屏風和大床等高足家具的陳設,也可看到圖中人物完全擺脫了席地起居的舊習慣,悠然歡樂的情景。

通過對生活習俗和古代家具演變的回顧,再看衛賢的《高士圖》,可以想見畫家為了表現古代逸隱之士的古風,還並沒有繪出當時流行的高足家具如桌、椅等物,而是僅畫了大床和上面設幾的格局,這在當時已是頗為古舊的陳設了。如與敦煌莫高窟壁畫中所繪家具陳設情況對照,在大床上設幾的陳設方式最早出現於北朝晚期,而流行於隋和唐代前期,那也可視為在桌椅等高足家具普遍使用以前,由席地起居向高坐垂足習俗過渡階段的典型室內陳設。自然到五代時人的眼目中,它乃是一種古代的陳設,衛賢用以描繪東漢高士的生活情景是很自然的事。在設幾的大床前跪地舉案,雖看來牽強,但尚勉強可為,再遲些到高足家具流行的北宋時,一般桌高已近於今日桌子的高度,案也不再是漢案的形式而近於桌形,再跪地舉案,即使孟光如《後漢書》所說能力舉石臼,也難以為之,舉案齊眉只能是男人們企望而無法身受的古代佳話了。(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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