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有根 創意是伴 Bridging Creativity
我們的知性借先驗圖式的原理理解現象世界……這是一種深蘊於人類心靈中的技能,我們很難揣測自然界在此採用的秘訣。~~伊曼紐爾·康德(lmmanuelKant),《純粹理性批判》
「為什麼」,渡渡鳥說,「要解釋它最好是演示一下」。~~ 劉易斯·卡羅爾(LewisCarroli),《愛麗絲漫遊奇境》
這一章是否確實是必需的?如果你能讀完前一章又並不意識到有何缺失,那麼,在這個意義上,這一章是多餘的。
所有這一切取決於你對組構圖的滿意程度。有些人並不想瞭解得更多,我們說:「忽略掉細節,有一幅實施概圖就可以了」。但是這一章並不是談上一章所略去的細節,它是從一個不同的角度來寫的,以「自下而上」的方式來闡述,而並非從推演出的原理出發。
遺憾的是,原理很像組構圖——一種方便的圖式化虛構。真實的組村是由一連串的信息和決策過程所組成的,單用箱子和符號並不能囊括其內涵。組構圖未能考慮到「人」這樣一個因素,以及他們怎樣彼此交談,也未能考慮到「慣常記憶」(istitutionalm。mory)。對於諸如專門家怎樣也能成為多面手;在一個層次上作出的決定怎樣和在另一層次上作出的決定相互影響等問題,組構圖也未加以考慮。對腦所做的任何圖示式的解釋都會有組構圖的這些短處。「
對智力所作的這種闡述至今未能對神經無多加考慮,也沒有充分考慮這些腦細胞如何彼此交換信息;它們怎樣記憶往昔的事件;它們如何協同工作,在局部和區域性的尺度上作出決定。雖然對其中的一些過程尚無所知,但現在已有可能對不同的大腦密碼間的競爭勾畫出一幅言之成理的概圖。
在討論科學問題時,一種行之有效的普遍規則是;舉出一科特例,即使這只是一種可能的並非公認的機理。
這正是本章所討論的問題。我將舉出一個例子,說明我們的大腦皮層能夠怎樣作為一種達爾文機來實施功能;在這一過程中,又如何不斷地轉移我們的意識焦點(甚至那些不時地突然顯現在腦際的下意識的想法)。這個例子顯示,我們如何能在離線的的情況下去模擬現實世界中將要發生的動作,而我們認為這種能力是使智力作出正確預測的關鍵。
許多普通人,以及那些對「計算機有心智」這一點持有異議的人的心裡總嘀咕著的是,無法想像一種機制能產生心智。應用這一章所描述的構建單元,我能想像如何能構建一台思維機。你的標準可以不同,但這是你的選擇。只要一個章節那麼長的文字,你就可以看到一種「自下而上」的機械性實例,它能顯示對於新奇和常規的事物我們的精神活動是如何在有意識和下意識的情況下運作的。
除非大腦已經死亡,腦的灰質實際上並不是灰色的。在活的大腦中,腦灰質有豐富的血液供應。試想一下在雷雨後河流呈現的略帶紅的灰褐色,你便能對活動中的「灰質」的色彩有正確的印象。
但是,腦的白質實際上呈瓷白色,這是它所具有的脂肪呈現的顏色,這種脂肪包裹著神經細胞纖長的突起部分使之絕緣。這突起部分被稱為「較突」,和電線相似,把神經元的輸出傳送至近例或遠處的目標。「髓磷脂」是脂肪絕緣物的專門名稱、白質實際上是走向務處的神經纖維的集合,很像在電訊中心大樓的地下室所能見到的那樣。腦的主體正是這些絕緣纖維,它們把實現重要功能的腦的各部分相互連接起來,而後者要小得多。
在軸突的一端是球形、膨大的神經元的細胞體,包含細胞核。細胞日常運轉和維持所用的DNA模板即在其中。有許多樹狀分支從細胞體伸展出來,稱為樹突。神經元的這一部分沒有白色的髓磷脂,因此它們大量集合起來便呈灰色。神經元軸突的另一端通常與一個下游神經元的樹突相接觸。(若用電子顯微鏡仔細看,你將看到在兩個神經元間的窄小的縫隙,稱為突觸。)上游神經元釋放微量的神經遞質至突觸這片「無人之境」,然後擴散至下游神經元的膜,打開某些膜上的通道(見圖61)。(雖然也存在某些逆行性神經遞質,但一個突觸通常是單向交通,因此稱為「上游」和「下游」神經元。)
從總體上來看,單個神經元看起來很像灌木或草本植物(如姜)的根須。它是典型的計算單元,能把幾千個輸入的影響綜合起來,這些輸入大部分是興奮性的,有一些是抑制性的——很像銀行帳號中的存款和取款,然後用一個聲音對其成千上萬的聽者(下游神經元)說話。從這個「活期帳號」中送出的信息主要是關於其「帳號餘額」的情況,以及餘額遞增得有多快。除非餘款超過某一閾值,否則不會有信息送出。大的存款產生大的信息,就像付利息帶著紅利。但是,正如只有你敲擊鋼琴鍵足夠重,鍵才會發出聲音一樣,除非輸入信號合適,皮層神經元通常是安靜的,它們的輸出則與它們為「帳號餘額」所刺激的程度成正比。(過於簡化的二進位模型通常把一個神經元當作撥弦古鋼琴的鍵,有一個閾值,但敲擊得更重時音量並無分級型變化。)
雖然短軸突的神經元的信息可能是較簡單的,但軸突長於約05毫米的神經元總是採用一種信號放大裝置;衝動,即一種標準大小的短暫的電壓的變化(像撥弦古鋼琴鍵的響度)。把衝動放大,並送入揚聲器,聽起來就是「咋」的一聲,我們稱之為神經元「放電」。為了避免標準大小變化的局限性,衝動常以與「帳號餘額」成正比的速率重複。有時,特別是在大腦皮層,在成千上萬的輸入中只要有幾個便能協同起來觸發一個衝動。
真正有意思的是大腦皮層的灰質,因為大多數新奇的聯想是在那裡產生的,正是在那裡,一把梳子的樣子與你對手中一把梳子的感覺相匹配起來。大腦對於視覺和觸覺的密碼是不同的,但是在皮層中它們以某種方式關聯起來,也和聽到梳子這個讀音或聽到撥弄梳齒時所產生的聲音的大腦密碼相關聯起來。不管是以上述形式中的哪一種出現,你總是能確定這是一把流子。因此,已假設在皮層中可能有一些特化的部位,我們稱之為聯想性記憶匯聚區,來自不同感覺模態的信號在那裡匯聚起來。在產生信號這一方,在發「梳子」這個詞的音和用梳子梳理頭髮時,你也已經把這兩者的大腦密碼關聯起來了。這樣,在詞「梳子」所引起的感覺和各種運動表現之間也就聯繫起來了,我們可以指望發現十幾種與梳子關聯的不同的皮層密碼。
實現所有這些關聯功能的皮層區域,是白質這塊蛋糕上的薄薄的一層糖霜。大腦皮層只有2毫米厚,但它具有深深的皺褶。新皮層有極均勻的神經元密度(除了初級視皮層的一層外)。不管是語言皮層還是運動皮層,如果你在皮層表面做一個網格,每平方毫米的新皮層約有148000個神經元。但是,若從側面看,在2毫米深度的各層,可見某些區域上的差異。
具有分層結構的並非白質這塊蛋糕本身,而是蛋糕上的糖霜,這很像多層餡餅的那個由新月形片層組成的外殼。新皮層最深的幾層像是個「發信箱」,其纖維自皮層引出,走向遠處的皮層下結構,如丘腦或脊髓。中層是一個「收信箱」,纖維由丘腦等處到達這裡。淺表的幾層很像部門間的聯絡信箱(「內部信箱」),與鄰近區和遠處的淺表各層形成連接。它們的軸突穿過濟肌體至腦的另一側,但大多數「內部信箱」的郵件是在幾毫米的局部範圍內分送的。這樣的軸突分支向側方伸展,而不是像較長的「U形纖維」分支還回通過白質。
某些區域有大的「收信箱」和小的「發信箱」,就像在編輯部處理讀者來信的書桌上所見的信箱一樣。除了這種堆積的水平組構之外,還有一組很巧妙的縱向聯繫,就像是報紙上的縱欄。
如果嘗試對大腦皮層中各種神經元作仔細的分析,我們會發現,具有相似功能的神經元傾向於在皮層中作垂直的排列,形成柱形結構,這被稱為皮層柱,貫穿皮層的大多數層次。它幾乎像一個俱樂部,在一次聚會上把人群中有相同趣味的人自發組織起來。我們自然地給這些皮層俱樂部按上名字。其中有一些反映其大小,另一些反映其可能從事的專業(就我們所知)(見圖6、2)。
這些微型柱直徑約30微米(如一根纖細的髮絲,更接近於蜘蛛網絲)。最著名的例子是視皮層的朝嚮往,其中的所有神經元似乎都偏愛具有以特定角度傾斜的線條或邊緣的視物。在一個微型柱中的神經元對傾斜35度的邊界有最佳反應,而在另一微型柱中的神經元將偏愛水平或垂直的邊界,不一而足。
要是在顯微鏡下看一下即使神經解剖技術在這一個世紀中已取得重大進展,但還是很費工夫),你會看到一群皮層神經元捆在一起,像一束芹菜。它們具有細長的「頂樹突」,從細胞體伸向皮層的表面。其腦體常呈三角形,因此稱為「錐體神經元」。這些錐體神經元的頂樹突似乎是成束聚集的,相鄰的束間隔30微米。環繞一束頂樹突組織起來的微型技內有100個神經元,而在任一水平,每一束可能僅見到幾十根須樹突。神經元成束聚集現象在視皮層之外的其他皮層區域是常見的,單從解剖上來看,微型柱似乎是皮層組構的一種普通的單元;但在別處,我們對微型柱中的神經元有何偏愛一無所知。
另一些「利益集團」要大得多,它們系由許多微型柱組成。這些所謂的大型柱直徑約04一1.0毫米(相當於一根細的鉛筆芯),有時更像拉長的窗簾卷,而不太像個圓柱體。大型柱似乎是由於輸入經過組織的結果,例如視皮層中來自左眼的輸入每隔0.4毫米傾向於與來自右眼的輸入相交替。來自其他皮層區的輸入情況大致相同。以恰在胼胝體前方的皮層區為例,你可以看到,來自前額皮層的輸入形成一個大型柱,而在其兩側是由雙葉輸入較集起來所形成的大型柱。
對顏色感興趣的皮層神經元傾向子聚集在「小斑塊」(blob)中(雖然並不完全)。與大型往不同,小斑塊並不穿過皮層的所有層次,僅見平與內部信息交換有關的淺表層中。它們並不是完全由「顏色專家」組成;在一個小斑塊中可能只有30%的神經元對顏色敏感。小斑塊之間的距離與大型柱間的距離相似(如果不是相同的話)。
下一個組構層次是什麼樣的呢?根據分層厚度的變化,在人腦的每側半球有52個布勞德曼區,在這些區的邊界上你會看到那些「收信箱」、「發信箱」、「內部信V』的相對厚度的變化,就好像抵達的信件,寄出的信件,以及辦公室之間的交換信件的相對量在相鄰的「部門」之間各不相同。
布勞德曼17區常稱為初級現皮層。但是,一般來說,在組構圖上按部門對這些區域貼上功能作簽的時機還不成熟(例如,19區有5一6個功能分區)。一個布勞德曼區以非皺格的面積計平均為ZI平方厘米。如果樹皮層的比例在別處也成立,在平均的皮層區的有10000個大型柱和100萬個微型柱。
100這個數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一個微型住有100個神經元,一個大型柱有約100個微型補,一個皮層區有100X100個大型柱〔這使我想起我們疏漏了居間的組構——-「超柱」或「微型區」,包含約100個大型柱〕,而在大腦兩半球的皮層區的數國剛過100。
我們能進一步擴展這個百倍的數字嗎?它把我們置於社會組構的標尺中:100個腦袋組成什麼呢?那提示某些立法機構,如美國參議院,而聯合國代表的國家為百餘個。
瞭解腦組構一成不變的單元,如皮層區或微型柱,當然不錯,但是我們也需要認識腦的那些短時的工作空間——更接近於自動暫存存貯器和緩衝器,這些工作空間可能疊加在更一成不變的解剖組構的形式之上。
為了能與新東西打交道,我們將需要某些經驗型組構,臨時使用一下,之後便消失了,就像你在煮燕麥粥時忘了攪拌而出現的那些六角形小蜂窩狀結構。有時,早先形成的這些組構的某一方面對腦內相互聯繫強度的影響非常大,那麼它們又會重新復甦,在這種情況下,經驗型組構變為一種新的記憶或習慣。
我們特別需要瞭解大腦的密碼(其不同的編碼模式表示不同的涵義,如我們詞彙中每一個詞),以及它是如何建立的。乍一看來,我們似乎是在與一種四維的模式打交道:活動的神經元散佈在三維的皮層中,而神經元的活動模式又是時間的函數。但是,主要是因為微型柱把所有具有相似功能的皮層各層組織起來,大多數與皮層打交道的人都把它看作是一種二維的薄片,很像視網膜。確實,視網膜厚約03毫米,分成好幾層,但它所繪製的顯然是一幅二維圖像。
因此,我們有可能去考慮「二維十時間」的可能性,實際上,那就是我們理解電影屏幕或計算機終端的方式。也許當不同的皮層層次幹不同的事時,這些透明的有圖案的薄膜便似乎重疊在一起。設想一下像餡餅皮一樣把皮層展平在四張打字紙上,其中發亮的小點就像展示板上的象素,那麼當那個皮層看見一把梳子,聽或說一個詞,或發出指令讓手去梳理頭髮,我們所觀察到的是一種什麼樣的圖案呢?
回憶可能就是建立一種神經元放電的時空序列,這種序列與記憶輸入時所產生的序列相似,只是對記憶形成中無關緊要的某些枝蔓已作了修剪。這種回憶時建立起來的時空模式很像體育場中的展示板,許多小光點時明時滅,所建立的便是一幅圖像。赫布型細胞集群的一種更有普遍章義的形式,應避免把那種時空模式鎮定在特定的細胞上,就好像展示板是能夠滾動的:圖像始終表示同樣的內容,儘管它是由不同的燈形成的。
雖然我們傾向於專注於亮著的燈,但那些老陪著的燈對圖像的形成也是起作用的。如果這些暗燈突然被胡亂地打開,圖像隨即湖成一片。這與腦震盪時發生的情況似乎很相似。當一名因受傷而腦震盪的足球運動員被抬出場外時,他能夠告訴你他們正在進行什麼比賽,但是在10分鐘之後,他再也記不起剛才發生的事情了。損傷慢慢地引起許多神經元「發亮」了,圖像因此變得模糊,就像在明亮的霧中的情況一樣。登山者管這種一片發白的亮霧叫「乳白天空」。(請記住:眼前昏黑有時即起因於一片發白。)
表示某種涵義的最基本的模式是什麼呢?在我看來,一條主要的線索似乎是需要模式複製,在脫氧核糖核酸(DNA)躍居顯赫地位之前,遺傳學家和分子生物學家一直在尋找一種在細胞分裂中能可靠地被複製的分子結構。1953年雙螺旋結構為克裡克和沃森「所發現時(在寫這一段文字時我正客居劍橋大學,隔著院子正對著他們曾工作過的那座樓),人們極為滿意,其理由之一是它借跡DNA鹼基互補配對提供了製造拷貝的一種途徑(C與G結合,A與T配對)。把雙螺旋的「拉練」解開成兩半,在一半「拉練」上每個DNA位置將立即與浮游在核酸「湯」所有鬆開的DNA中與其相反類型的另一半配對。這種複製原理為幾年後瞭解遺傳密碼(那些DNA三聯體如何「表達』斯曾為一種蛋白質的氨基酸序列)鋪平了道路。
是否存在大腦活動模式的相似複製機制來幫助我們鑒定最相關的赫布到細胞集群呢?那正是我們可恰當地稱之為大腦密碼的東西,因為它是表示某種東西(一個詞的特定涵義或一個想像的物體等等)的最基本的方式。
我們還沒有直接觀察到複製過程,我們還缺乏具有足夠的空間和時間分辨能力的工具(雖然我們正在逐漸逼近)。但是有3條理由使我感到可以放心地下這筆賭注。
存在複製過程最強有力的論據是達爾文過程本身,這本質上是一種複製競爭,而這種競爭又受多方面環境因素影響。這對於把事物從雜亂無章變為有條不紊確實是一種基本方法,要是腦不使用它,倒是會令人驚奇的。
複製過程對於精細的彈道運動,如投擲,也是必需的,為了在「發動時限」內作出投擲,需要成百個特異的運動指令模式。
在上一章中我們談到關於人工傳真的論據:在腦中的通訊需要模式的遠程複製。
從1991年以來,對於一個能產生時空模式的拷貝的局部種經回路,我最傾向的候選者一直是「內部信箱」層中的相互增強的回路。大腦皮層的這些表層的聯線是很特別的,對於一名神經生理學家來說。幾乎可以說是使人驚奇的。我考察這些回路,想要知道出錯的活動如何得到駕馭,為什麼癲癇發作和幻覺並不常見。這些相同的回路也有某些結晶化的傾向,它們一定特別擅長於複製時空模式。
在一個微型柱中的上百個神經元中,約有39個是表層錐體種經元(即其細胞體位於淺表層正和孤)。正是它們的回路獨具特色。
像所有其他錐體神經元一樣,它們釋放一種興奮性神經遞質,通常是谷氨酸。谷氨酸本身並沒有獨特之處,它是一種氨基酸,更典型是用作□和蛋白質的一種構建單元。谷氨酸擴散過突觸,打開下游神經元跨膜的幾類離子通道,其中一種是專門讓鈉離子通過的,因此使下游神經元的內部電壓增高。
谷氨酸所激活的第二種下游通道稱為NMDA「通道,它既允許鈣離子,又允許一些鋼離子進入下游神經元。NMDA通道特別使人感興趣,因為它與長時程增強(long-termpotentiatlon,簡稱LTP)有關,所謂LTP是突觸強度持續時間較長的一種變化,在新皮層中可持續幾分鐘。(幾分鐘實際上又接近於神經生理學上的「短時程」,但LTP有時在海馬——進化上較古老的皮層區域可持續幾天,「長時程」的名字正是源於此。)
LTP產生於當幾個輸入幾乎同步(在幾十到幾百毫秒內)到達下游神經元時,它只是簡單地為那些輸入信號把「音量控制」開關擰大幾分鐘。那些信號是一些「印記」,使在短時間內更易重新建立一種特定的時空模式。按目前我們所瞭解的,LTP是短期記憶最佳的基礎,這種記憶不因分心而被破壞,人們也認為LTP對於真正持久的突觸結構變化的形成提供骨架,這些變化是永久性的「印記」,有助於長期不用的時空模式的重新建立。
那些「內部信箱」層正是大多數NMDA通道所處的部位,大多數新皮層中LTP發生在那裡。這些淺表層次有另外兩個獨特之處,均與表層錐體神經元彼此間形成的連接有關。平均而言,一個皮層神經元在03毫米半徑的範圍內所接觸的神經元少於總數的10%,但是任何表層錐體神經元的興奮突觸中有約70%來自0.3毫米範圍內的其他錐體神經元,因此表層錐體神經元可以說具有一種異常強烈的相互興奮的傾向。對於神經生理學家來說,這種情況使他們心裡直發毛,因為這是一種極不穩定、易於產生強烈振蕩的裝置,除非加以小心的調節。
也存在這些表層的「回歸興奮性」連接所獨具的特殊模式,而並未見於其他更深的層次。那就是,一個表層錐體神經元的軸突向旁側伸展一段距離,並不與其他神經元形成任何突觸,然後這支軸突產生一叢密集的末梢。像一列快車一樣,它跳過中間的車站。在猴的初級視皮層中,細胞體至末梢叢中心的距離約為0.43毫米;在鄰近的次級視區為0.65毫米;在感覺區為0.73毫米;在運動皮層為0.85毫米。為方便起見,讓我將它們統稱為「0.5毫米」。這支軸突可以繼續伸展同樣的距離,再形成一個末梢叢。這種兒童「造房子」遊戲式的模式可延續幾個毫米。
綜觀皮層神經解剖學研究的編年史,這種跳躍式空間配置模式是絕無僅有的。我們對它的功能尚不知曉,但這肯定會使你想到,以05毫米相間隔的皮層區有時可能幹著同樣的事情,其活動模式是重複的,就像牆紙重複的圖案一樣。
你可能已經注意到,這跳躍式的空間配置與大型柱之間的距離一樣都是0.5毫米左右。色小斑塊彼此間分隔也差不多那麼遠,但是也有差別。
離第一個0.2毫米遠的第二個表層錐體神經元本身也有軸突,但有不同的快車的「停車站」,它們還是以0.5毫米的間隔形成末梢叢,但每個叢離第一個神經元的末梢叢0.2毫米。在我念大學的時代,芝加哥捷運當局正是有這樣的A列和B列列車系統,一列停偶數站,另一列停奇數站,為了換車方便,有幾個站對兩列車是共同的。當然,任何一個地鐵車站有時伸展到超過一個街區;同樣,我們的表層錐體神經元也並不位於同一點,其樹突叢從細胞體向旁側散開,常常伸展0.2毫米或更多。
試將此與大型柱作對比。至此為止,大型柱一直被看作是一片具有共同輸入源的領地,好像你能圍繞一群具有共同通訊名單的微型柱築一道籬笆一樣。色小斑塊有共同的輸出靶(專司顏色的次級皮層區)。我們這裡不再談具有旁側走向興奮性軸突分支的大型柱,雖然跳躍空間配置也許是處於相鄰組構層次的大型柱的原因(或結果)。請想像這樣的情況:在一片樹枝犬牙交錯的樹林中,每顆樹都有一根電話線引出,與遠處的一顆樹相接觸,不僅繞過介於中間的樹,而且還跳過分隔該樹林的有共同輸入的籬笆。
在真實的神經網絡中,旁側「回歸性」連接是很普通的。例抑制是1961年諾貝爾獎得主喬治·馮·貝克西(Georyvonffek6sy)和1967年諾貝爾獎得主凱夫·哈特蘭(HKefferHartline)的研究主題。它傾向於使一個空間圖案模糊的邊界變得更加清晰(雖然它們對模糊光學可能有補償,但也產生一些副作用,如某些規錯覺)。但是表層錐體神經元相互之間都是興奮性的,這提示,除非抑制性神經元把此傾向對抗掉,否則活動能像灌木林著火似地在彼此間播散。這是怎麼回事呢?這就是當抑制性神經元疲乏時大腦皮層如此易於癲癇發作的原因嗎?
進而,標準跳躍間距意味著有可能作往返傳輸,這是早期神經生理學家所假設的那種迴響式回路。兩個間隔0.5毫米的神經元能相互維持活動的持續進行。神經元在一次衝動後有一個稱為不應期的死區,不應期持續l一2毫秒,在這一時間內幾乎不可能引發另一次衝動。0.5毫米所需的傳導時間約為1毫秒,然後突觸延摘再使傳遞慢半個毫秒。這樣,如果在兩個神經元之間的連接足夠強,你能想像,第二個神經元的衝動退回第一個神經元的時間,大抵與它恢復其產生另一衝動的時間相近。但是,神經元間的連接通常並不足夠強,因此這樣快速的放電(即使起動了)也不能保持下去(但對於心臟,相鄰細胞間的連接強度確實足夠強,當損傷減慢了傳導時間時,循環性的重複興奮是一種重要的病理現象)。
如果皮層的標準跳躍間距的涵義不是一個衝動追逐其尾,那麼這又有何種意義呢?看來,其意義很可能是導致同步化的產生。
如果你參加合唱,你是通過聽別人唱來與大家同步的——要是聽自己的聲音,不是遲了就是早了。你當然也影響別人。即使聽到每個人唱有點費力,但由於那種反饋,你很快就能與別人同步起來。
你在那支合唱隊中的位置很像新皮層中一個表層錐體神經元所處的位置,這種神經元從四周的鄰近神經元接收興奮性輸入。像這樣的網絡已經得到了廣泛的研究,即使還沒有對表層新皮層本身進行足夠的研究。這種網絡甚至只具有少量的反饋,也會發生同步化(這就是為什麼我假設你有點重聽,僅此而已入兩個相同的鐘擺如果靠得很近會趨於同步,這正是由於它們所產生的空氣和架子的震動所致。據說在女宿舍裡月經週期也會趨於同步。雖然像鐘擺那樣的諧波振蕩器需要一點時間進入同步,但非線性系統(如神經元中脈衝的產生)能很快同步起來,即使相互連接強度比較弱。
這種同步化傾向一定與時空模式的複製有什麼關係嗎?這完全是一種簡單的幾何問題,這種幾何問題古希臘人早在注視其浴室地板的瓷磚鑲嵌時就發現了,我們中間許多人在牆紙圖案中重新發現了它。
讓我們設想一個「香蕉委員會」正在形成,各種神經元散見於初級視皮層的各處,它們對你所看見的香蕉的這種或那種特徵有反應。香蕉外形的輪廓線對某些神經元是一種特別有效的刺激,這些神經元是專門檢測邊界及其朝向的。在色小斑塊中有喜歡黃色的神經元。
鑒於它們傾向於彼此興奮(假設其軸突末梢叢的跳躍間距為0.5毫米),它們將會有一種同步化的趨勢——並不是在那個神經元(我將稱為「黃1號」)中的所有衝動將與「黃2號」中的同步化,但有一定的百分比會在幾毫秒內發生同步化。
現在設想有另一個離「黃1號」和「黃2號」等距(0.5毫米)的表層錐體神經元。也許它僅接收微弱的黃色輸入,因此它的表示黃色的放電並不活躍。但是這「黃3號」兼從「黃1號」和「黃2號」接收輸入。進而,從「黃1號」和「黃2號」這兩個同步神經元來的某些輸入,因有同樣的傳輸距離,將一起到達「黃3號」的樹突。這正是高保真音響迷所謂的「坐在熱點上」,即坐在離安放在等邊三角形頂點的兩個揚聲器等距點,略向一側移動,立體聲錯覺即被破壞,你聽到的是更近的揚聲器的單聲道音。在皮層接近「黃3號」的熱點上,兩個突觸輸入是相加的,即2+2=4(近似)。但是因為「黃3號」的衝動發放閾值可能是10,因此它仍然保持安靜(見圖6.3)。
這意思並不很大。但這些突觸是皮層淺表層中的谷氨酸突觸,它01具有NMDA通道,可使鈉、鉀進入下游神經元。這本身也不是那麼重要。
我暫時還沒有告訴你,為什麼神經生理學家發現NMDA通道與所有其他突觸通道相比是如此令人神往;它們不僅對到達的谷氨酸敏感,也對預先存在的跨突觸後膜的電壓敏感。要是升高電壓,那麼下一個到達的谷氨酸將引起一個更大的效應,有時兩倍於標準量。這是因為在正常情況下許多跨膜NMDA通道的中央嵌有一個鎂離子,起著塞子的作用,電壓增高將把這個塞子衝出,使在下一回谷氨酸打開閘門時原來被阻遏的鈉和鈣流入樹突。
所有這一切的後果是重要的:它意味著同步到達的衝動比2+2所預期的更有效,其總和可以是6或8(非線性)。兩輸入的重複的近似同步化甚至更加有效,因為它正好是清除了彼此通道中的鎂塞子。很快,來自「黃1號」和「黃2號」的重複同步輸入有可能觸發「黃3號」產生一個衝動。
標準間距相互再興奮和NMDA突觸強度的增高配合得天衣無縫,這都是因為存在同步化趨勢。新出現的特性常常來自這種似乎無關事件的組合。
現在我們有了3個活動的神經元,形成一個等邊三角形的三個角。但還可以有第四個,位於離「黃1號」和「黃2號」另一側05毫米處。單個表層錐體神經元有多少軸突分支尚無許多資料,但是從頂上往下看、在一個用染料灌注作染色的表層錐體神經元再用計算機作仔細的重構,顯示在許多方向上都有分支。因此,離該神經元約0.5毫米處必定有一個麵包圈似的興奮環。兩個這樣的環,其中心間隔0.5毫米,離「黃1號」和「黃2號」也是05毫米,它們有兩個交叉點,就像在平面幾何中做線段平分練習時那樣。
因此,如果「黃1號」和「黃2號」一旦協同作用,並相互同步,會把「黃3號」和「黃4號」都招募進來,那是不足為奇的。與「黃1號」和「黃3號」這一對等距的「熱點」上還有其他神經元:也許有一個「黃5號」也將參加合唱,如果它有足夠的其他輸入從而使成對的輸入達到其閾值範圍的話。如你所見,存在一種由常常同步的神經無形成一種三角形陣列的趨勢,它能沿皮層表面擴展幾個毫米。
因為一個神經元可為6個其他的神經元所包圍,所有這6個神經元都會在某一刻放電,我們因此具有了誤差校正機制:即使有一個神經元想幹些別的,它也會被迫回到那為其執拗的鄰居已建立的協同模式中來。就其本質而言,這是一種誤差校正程序,正是人工傳真所需要的——要是纖長的皮層間的軸突終末干局部的終末所幹的該有多好:以扇形展開成間隔為0.5毫米的小片,而不是終止在一點上(見圖6.4)。
在右半球,它們確實以分片的形式展開為扇形的。
關於聯想記憶的「匯聚區」的觀點所產生的問題是:需要使一種時空密碼在皮層內的長距離傳輸過程中(例如經過胼胝體從左腦傳至右腦)保持同一。因缺乏精細的拓撲映射(軸突終未總是呈扇形展開的,不是終止在單一點)而產生的時空模式的畸變,或在時間上的參差(傳導速度並不均一),對於單向的信息流也許並不重要,在那種情況下,只是在通路中一種任意的密碼為另一種任意的密碼所取代而已。
但是,因為在相隔較遠的皮層區域之間的連接常常(7條通路中有6條)是交互性的,在前向傳輸中初始時空放電模式的任何畸變都需要在反向通路上得到補償,從而使特有的時空模式始終能作為一種感覺或運動圖式的局部密碼。你可以用一種逆變換校正這種畸變,就像把一個壓縮的卷宗鬆開;也可以用前述誤差校正機制來作出修正。你也可以與木同的密碼相安無事,只要它們在局部範圍內具有相同的涵義(像真名和渾名)。這被稱為退化密碼,6個不同的DNA三聯體均編碼為亮氨酸便是一例。我以前曾想,哪一種都比一種誤差校正模式更有可能,但當時我並沒有意識到,從與回歸性興奮和同步敏感的NMDA通道必然相伴的結晶化所產生誤差校正會有多麼簡單。
現在想像一下,有一個光導纖維陣列把一個皮層區與另一側的相應區連接起來。真實的光纖把一幅象分解成許多點,然後忠實地將點作長距離傳輸;要是在光纖的那頭觀察,你會看到亮點組成的與前端相同的輸入圖案。
軸突並非光纖,因為在每一端都有許多細芽。真實的軸突並不終止於一點,而是展開於大型柱那麼寬。真實的軸突束也不像一根相干的光纖束,與相鄰的互不干擾,它們可以彼此交混起來從而使一個點走入叉路,其在另一端的終止位置發生偏移。真實的軸突的傳導速度也會改變,一起開始的衝動可以在不同時間到達,使時空模式發生畸變。
但是局部誤差校正特性提示,所有這些在一束皮層間纖維的遠端都無甚干係。由於那些三角形陣列的存在,所送出的是一種有冗余度的時空模式。在遠端的每一點所接收的不僅可以有來自信在目標上的軸突的輸入,還疊加有來自離該點0.5毫米多達6根軸突的返回輸入。是的,其中有些迷路了,有些到達遲了,但是接收神經元傾向於注意那些反覆同步的輸入,也許為了複製與起源點相同的放電模式,有幾個輸入就可以了,對「散兵游勇」則棄之不顧。
一旦時空模式的一個小區域在遠端重又形成,就像我已解釋過的那樣,它能擴展為一個較大的區域。就這樣,同步的三角形陣列使零亂的布線有可能在皮層內把時空模式作長距離傳送——倘若在開始時的時空模式在空間上有10餘個拷貝,而在遠端終結時有足夠範圍的相同的模式。
一個陣列會變得多大?如果跳躍間距在邊界處發生改變,這陣列可能局限在其原來的布勞德曼區。例如,在猴的初級視皮層,跳躍間距為0.43毫米;在其鄰近的次級視區為065毫米,這就不大可能發生跨越界線的神經元的募集,但這是一個經驗性問題,我們將必須對此進行考察。募集更多神經元進入該三角形陣列需要有對該香蕉已有一定興趣的候選者。
因此,「黃色」的三角形陣列可能不比接收黃香蕉象的視皮層大很多。對線段朝向敏感的神經元平的可能也是同一回事:幾個神經元進入同步,參加已定調的合唱,從而形成其中心在另處的一個0.5毫米的三角形陣列;對於香蕉的每一種獨立地被察覺的特徵,可能會存在一個不同的三角形陣列,它不一定在皮層上跨越相同的距離。俯視被展平的皮層,假設當一個衝動發放時一個微型柱會發亮,我們將會看到一群閃爍的光點。
如果我們把視野局限於05毫米的一個圓圈,我們不大會看到多少同步活動,有一個對「黃色」敏感的神經元每秒放電幾次,另一個對「線」敏感的神經元每秒放電十幾次,等等。但是如果把我們的視野增寬至幾個毫米,那我們一忽兒看到幾個點發亮,過一忽兒又是另一些點發亮。每一群發亮的點本身會形成一個三角形陣列。總起來看,各種陣列組成一個「香蕉委員會」。
請注意,在神經元的募集開始滿員之前,原先的「黃色和線段委員會」的範圍可能會大於外5毫米。即使原先的「委員會」散見於凡是米的範圍內,三角形陣列也會盡力建立一個小得多的單元模式(這種模式在需要恢復時可能更易重建)。我們已經把密碼壓縮到比最初所佔據的更小的空間之內,也複製了多餘的拷貝。這有一些有趣的涵義。
這是一種與香蕉的表象有關的時空模式,但是,它是香蕉的皮層密碼嗎?我將把這種不忽略任何重要信息的最小的模式稱為基本模式,「線段」、「黃色」三角形陣列能通過這些模式得以重建。
如果我們縮小視野來看閃爍的微型柱,那麼在什麼範圍內我們便不再能找到同步化的微型柱呢?是的,大約是05毫米,但不是0、5毫米的圓圈,而是,個其平行面間距為0;5毫米的六角形。這是一個簡單的幾何學問題:六角形瓷磚的相應點(如有上角)形成三角形陣列。任何大於該六角形的將開始把一些多餘的點包括進來,而這些點已經由其三角形陣列的另一些點來表示。因此在我們局限的視野中有時會看到兩個同步的點。
基本模式通常不會充滿該六角形(我想像在此六角形中,百多個微型柱中有十餘個是活動的,但是其餘的必定要保持安靜,否則會使圖像模糊)。我們無法看到邊界被勾劃出來,以致當在複製一片區域過程中俯視皮層表面時,我們不會看到一種蜂窩狀結構。確實,當牆紙設計者構建一種重複圖案時,他們經常要注意使圖案單元的邊界不易看出,從而使它總體上看起來天衣無縫、雖然是三角形陣列進行募集和建立密集的圖案,但看上去好像六角形在不斷地被複製著」。
這種三角形同步活動不一定持續很久,它是組構的一種短生形式,可能在伴有皮層興奮性降低的EEG(腦電)節律的某個相位被擦洗掉。如果我們想要重建一種已經消失的時空模式,我們能從兩個相鄰的六角形小片開始。當然,可以從擴展的香蕉形鑲嵌原先覆蓋的任何兩個相鄰的六角形開始,它不必一定是原先的那一對。記憶痕跡——對重新喚起該時空模式至關緊要的「印記」——可能只有兩個相鄰六角形中的回路那麼小。這種極小模式的重複複製可能控制一個區域,就像是一塊晶體生長起來,或者牆紙重複一種基本圖案一樣。如果這種「旋律」在其終止之前「重奏」足夠多次,LTP有可能以某種方式滯留下去,使那種時空模式易於在這個或那個位置重新產生。
如果這種空間模式較稀疏,幾個大腦密碼(如「蘋果」和「柑橘」的密碼)能夠重疊起來使你形成一個範疇(如「水果」)。如果你試圖把點矩陣打印機打印的幾個字母重疊起來,你所得到的是一個墨團。但是,如果矩陣點子稀疏,你有可能把一個一個字母復原起來,因為它們每一個都產生十分清晰可辨的時空模式。因此,這類密碼也能方便地用來形成能分解成若干單元的各種範疇,正像疊加的旋律常常能單個聽出來一樣。由於這種遠程複製的特點,你能形成多模範疇,如「梳子」的所有內涵。
我的朋友唐·邁克爾(DonMichael)認為,默念可能相應於通過詩文一建立一種無意義的密碼的鑲嵌,這種密碼並無明顯的共鳴或關聯。如果你維持默念足夠久,從而把煩惱和執念洗擦乾淨,讓那些短時程的印記消退,它可能給予你一個新的起點來走近長期的記憶印記,而不再繫於短期的興趣之上。
(默念的)沉浸於自身的無憂狀態近乎完美,但遺憾的是並不長久。它易為內心所放動。猶如無根之木,情緒、感覺、渴念、煩化,甚至思想,都是以一種無意義雜亂的方式油然而生的,無法自制。它們越是牽強,越是荒謬,它們與人的意識集中的關係也就越少,它們也越頑強地揮之不去……使這種擾動恫效的唯一途徑是保持安靜和漠然的呼吸狀態,沉浸於與環境中出現的任何東西的友善的關係之中,習慣於它,平靜地看它,最終生倦,不再看它。
龍根·赫裡格(EugenHerrigel),《射箭術中的禪》
通過對表層錐體神經元的這種分析所產生的想法有一些吸引人的特徵。已故的赫布會垂青於此,因為這顯示了短期和長期記憶的某些最使人困惑的特徵,可以怎樣用細胞集群來加以解釋。這些特徵包括;記憶痕跡是以分佈的方式存貯的,並沒有一個位點對於它的復甦是關鍵的等等。格式塔心理學家」也會喜歡這種分析方式,因為這樣就有可能借助於會超出物體界線的三角形陣列來對圖形和背景加以比較,而形成這種比較的時空模式所代表的並不是單獨的圖形或背景,而是兩者的綜合。
精神活動包含有多側面環境所影響的複製競爭,我想,達爾文和詹姆斯會欣賞這種精神活動展示的前景。西格蒙特·弗洛伊德(SigmundFreud)」可能會被下意識的聯想如何不時突現在意識的前景之中的機制所吸引。
雖然我認為發散式思維是新皮層的達爾文機最重要的應用,但讓我先來解釋一下它可以怎樣應用於收斂式思維問題。假設有某種東西噴地一下子從你身旁穿過,並立即消失在椅子下。你猜想它是圓的,可能是橙色或黃色的,但是它運動的速度很快,已經超出你的視界,你不可能再看第二眼。那是什麼?如果答案不是顯而易見的,那你作怎樣的猜測?你首先需要列出幾種可能性,然後加以比較,看哪一種可能性更大。
幸好複製競爭能夠做到這一點。對於那個物體假定有一種大腦密碼,它是由所有被激活的特徵檢測器所形成的:顏色、形狀、運動,可能還有碰擊地板時發出的聲音。不妨說,這種時空模式開始召募其同類(見圖65)。
它是否得在其毗鄰處建立它的翻版取決於毗鄰處是否發生共鳴,這種共鳴的基礎是由毗鄰皮層的突觸強度的模式以及其他可能的活動狀態所確定的。如果你在以前已多次看到過這樣的物體,那麼可能會有完全的共鳴,但是你並沒有。不過,假定的大腦密碼有「圓」、「黃」、「快」等成分,網球就有這些屬性,你由此引起了共鳴,兩相鄰的皮層區也和著「網球」的旋律(混燉吸引子的一個很起作用的特徵是,它能抓住附近相吻合的東西,將之轉換為特有的模式)。如果共鳴不佳,就會丟失某些成分,因此,也許你的「柑橘」共鳴在皮層的另一區俘獲一個不同的模式,儘管顏色並不完全對。
複製競爭又怎麼樣呢?在這裡已經談到了我們有「未知」、「網球」、「柑橘』等大腦密碼的翻版。也許「蘋果」也會突然蹦出來:如唱歌人在幾分鐘之前看到一個人在吃蘋果,通過為那種模式增強的NMDA突觸形成「蘋果」這樣暫時的印記。但是,「蘋果」模式即為「柑橘」模式所超越。在「未知」模式眼下佔據領地的另一側,「網球」模式正幹得不錯,最終征服並取代廠『未知』很式,甚至侵入了「柑橘」的領地。正是在這個時候,你會說:「我想我看到的是一隻網球。」這是因為在「網球」這一「合唱」中,最終已經有了足夠的「和聲」,從而把一種連貫一致的信息經過皮層間通路從枕葉傳送到領葉,再傳送到你的左側的語言皮層。
現在又有什麼發生了:一種新的時空模式開始在工作空間複製拷貝;這一回你看到了很熟識的東西(椅子),很快就建立起一種關於「椅子」的有決定性意義的「合唱」,並沒有任何真正的競爭,因為那種感覺時空模式趕在任何其他模式之前已立即激起了共鳴。然而,在「網球」和「柑橘」模式中所使用的NMDA突觸仍然相當活潑,在之後5分鐘左右的時間裡,在它們原來所佔據的那部分工作空間要重建其中任一時空模式將比通常更加容易。也許,「柑橘」不斷複製拷貝,錯誤地激起「橙色水果」的共鳴,以致一分鐘後,你會懷疑你對干網球的判斷是否錯了。
那就是複製競爭可能是如何發生的,以及我是如何想像我們的卞意識過程有時會晚半小時後才想起的緣由。模式共鳴有點像我們想像在脊髓中「運動」是怎樣的一種過程:在各種神經元之間存在著不同的突觸連接強度,在一定的初始條件下,你能突然發生與實施「行走」的時空模式的共鳴。當初始條件不同時,你則可能與其他的吸引子發生共鳴,如「慢跑」、「跨大步」、「跑步」或「造房子(式跳躍運動)」等。
在感覺皮層中,你可能突然闖入「橙」或「柑橘」的範疇,即使你所看到的水果並不是「橙」或一柑橘」。如我在第四章中已談到的,那就是為什麼對英語L和R兩個發育日本人會有如此麻煩,因為他們對一個特定的日語音素的思維範疇會俘獲這兩個聲音。現實很快為思維模式所取代,正如亨利·梭羅(HenryDavidThoreau)』所說:「我們僅僅聽到和理解我們已經知道一半的東西。」
皮層能夠很快學會新的模式,不管是感覺的還是運動的,也能使之產生變異。這些變異使競爭成為可能,它決定什麼模式能最佳地與連接特性發生共鳴,而皮層的連接特性常常為許多感覺輸入和情感上的驅使所影響。
關係也能用時空模式來編碼,就如感覺或運動的圖式能被編碼一樣好。把密碼組合起來產生一種新的任意模式,就如左手的節律能被疊加在右手的旋律上一樣。
第四章的語言機提供了某些特例,以說明在一個句子中可以包涵多麼精巧的關係:所有強制和非強制性的角色。一個動詞(如「給」)的強制性語義是與關係相關的,當一種強制性角色末被充填時便引起認知上的彆扭。嘿,這正如廣告代理商已經發現的,「給他」這樣的廣告迫使你再去讀廣告牌,以發現你所疏漏的,你因此把該廣告記得更牢」。
那麼,一個句子是否就是一種在與其他的句子密碼的競爭中複製出來的大型時空模式呢?那並不一定。為了作出一個決定,我們並不需要複製競爭,如果沒有包含特別新的東西,簡單的評估系統應該是足夠了。請回憶一下第一章中關於鴛鴦的論述:評估系統在其作決定時將起作用,因為這些選擇游水、潛水、晾乾翅膀、飛走、再看一會兒周圍等,在世代進化中已經定型了。一旦你對其標準的涵義有很深的理解之後,你會發現可複製圖式並不是包攬一切的。
許多靈長類在其皮層的淺表層中有標準跳躍間距的接線,這種接線預示存在短生的三角形陳列。人們不知道任何動物有多麼經常地用它來複製牆紙似的六角形圖案;也許它僅僅短暫地發生在出生前的發育過程中,作為一件測試模式來引導那些依賴於使用的連接,之後再也不發生。也許,皮層的某些區域完全用於實施專門化功能,決不複製短生的模式,而另一些區域常常支持旁路複製,變成為以達爾文成型過程所用的可擦拭的工作空間。鑒於運動指令的拷貝對投擲動作特別有用(因為這些指令能減少定時上的顫抖),因而也許在人類投擲準確性的進化過程中存在某種自然選擇,從而使之具有較大的工作空間。所有這些都是經驗性問題;一旦我們的記錄技術的分辨能力得到改進,我們將一定能看到六角形拷貝位於這一系列可能性的某一位置。
但是,要滿足達爾文機的必要條件就需要某種與這類複製競爭很相近的東西——那就是我為什麼引導讀者穿過這個大腦迷津的真實理由。在這裡,我們至少有了一個清晰的模式;有了複製、變異;有了為工作空間發生的可能的競爭;有了影響競爭的多側面環境(現時的和記憶中的),以及有了下一代更可能具有由最大領地的拷貝所建立的模式異體(大的領地具有更長的周界線,正是這些界線上模式異體能擺脫誤差校正傾向,並開始複製新的模式)。
在一本篇幅更長的關於新皮層達爾大機的書(《大腦的密碼》)中,我將解釋所有你從性、孤島和氣候變化的大腦同源物中所得到的趣味和速度。如果大腦中的達爾文過程快到能向我們提供進行正確猜測的智力,那麼速度正是我們所需要的。
我們一直試圖把大腦皮層分解為一些專門化的「專家」模塊。對於探索專門化功能,這是一種上佳的研究策略。但是我並不很認真地把它看作是有關聯合皮層是如何工作的一種概述。我們需要某些可擦拭的工作空間,需要能募集幫手來實施困難的作業。這提示,任何專家模塊也應是通才,就像在緊急情況下,一位神經外科大夫也能取代家庭醫生一樣。我之所以偏愛短生性六角形鑲嵌的理由之一,是它對專家一通才作謬提出了一種解答,即甚至一片具有專門性長期印記的皮層區,也能用作工作空間,以覆蓋其上的短期(TJ記來影響競爭。
這樣一種鑲嵌也提示了一種下意識思想可能進行的方式,它有時會把往昔的某種相關事實推入你的意識之流。特別重要的是,因為模式的異體本身能進行複製達到短時的成功,因此這條「拼花被褥」是有創造性的——一它能將一些不起眼的原始素材塑造成某種像樣的東西。甚至更高形式的關係,如隱喻,似乎也有可能產生,這是因為大腦密碼是任意的,能夠形成新的組合。誰知道呢?也許現在你甚至已經習得了埃科的關於蘋果PC計算機類比的大腦密碼。
同步化三角形陣列對達爾文複製競爭有一些使人感興趣的意義,這些陣列對複雜的語言也有其意義,這有可能從另一方向有力地推進智力的發展。
從原始語到完全成熟的有句法的語言之間存在相當大的飛躍,語言學研究者們懷疑兩者之間存在著某種中間形式。原始語即使有豐富的詞彙,但只有很少的結構,它主要是依賴於在幾個詞之間的簡單的語境的關聯來傳遞信息。結構的加入則大不相同了。
循環性嵌入結構(如句中句:Ithinkisawhmleavetogohome.(我想我看到了他離開回家了)的腦機制被認為對於「通用語法」是至關重要的。語言學家還需要的是相隔較遠的兩個詞之間的依從關係,包括代詞和它所指代的對象間的關係。這種結合需要比局部範圍更大的聯繫;此外,循環性嵌入結構需要構建這些聯繫的等級階梯。在我們知道「梳子」的視覺涵意存貯在視皮層附近,其聽覺涵義存貯在聽皮層附近等等的情況下,大腦皮層不相鄰的區域可能參與許多嘗試性的關聯之中。
皮層間軸突束要比非相干光纖束精得多,它們不存在鄰居關係。隨著每根軸突終未的分支展開,可能會失去點對點的映射,這有點像手電筒光束的輻射。儘管存在雜亂和污跡所致的非相乾性,某些發生畸變的圖形,通過經驗還是可能在遠端辨認出來,此時所採用的是與範疇性感知相似的類簇狀分析(cluster-analysis刁the)機制」。這必然使那些具有良好實踐的特殊情景的傳送成為可能,這相似於海員使用的信號旗——也許一次只能發幾種旗語,因而限制了在皮層區之間可能傳送的新的關聯。嵌入結構可能局限於常用的句子。這種皮層間非相乾性的能力一定能勝任原始語的處理。
但是,誤差校正機制提供了將任意時空模式沿皮層間軸突束傳送並一次成功的可能性,因此傳送便不再限於某些特殊情況下的圖形,這些圖形雖在空間和時間上發生「畸變」,但已為目標皮層識別為有意義的信息。這種皮層間相乾性意味著新的關聯是可能得到傳送的;目標皮層能以相似的誤差校正把它送回,讓它在起源皮層中被自動識別,而毋需對一種發生兩次畸變的圖形進行調整,然後構建與原始時空放電模式等價的模式。
採用相同密碼的返回性投射意味著,你能有一種分佈式的和聲,遠處的合唱隊員以此使群體保持在臨界大小之上。返回投射的歌聲並不需要有充分的特徵來幫助整個合唱,它可能更像那種跟唱技術,即一個人單調地教唱一句,聽眾在音樂上加以揣摩,重複地跟唱。返回投射也提供了能分辨模糊不清的檢查跟蹤系統。如有了能保持句子結構的關聯,嵌入結構就有可能成立,即不再存在這樣的危險:「thetallblondmanwithoneblackshoe」(穿著一隻黑鞋的高個子金髮男人幾個詞混合的思維模式被打亂為「ablondblackmanwithonetallshoe」(穿著一隻高高的鞋的金髮黑人)。
因此,皮層間的精細性本身是從原始語言向真正語言飛躍的一個候選者(雖然你仍然需要語義結構層次上的許多小規則)。誠然,向任意密碼傳送的轉換可能同時使用「通用語法」的兩個主要創新點——嵌入結構和遠程聯繫。這樣,我們現在有了幾個候選對象,即達爾文機和相干的皮層間投射等,它們可能已經推進了智力和語言的發展,使不經常作出創新的直立人文化,在約25萬年前進化為人類不斷變化的文化。
在我們所有的研究終結時,我們必須再一次試圖把人的靈魂視作靈魂,而不是一群營營作響的生物電信號;人有所欲,而不只是激素的湧動;人的心臟並非是一種纖維性粘滯的泵浦,而是隱喻的知性的器官。我們並不需要把它們視作是超自然的實體,它們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但是,我們必須相信它」1確是實體,不是被分解的斷片,而是完整的。之所以完整,是因為我們通過對它們的思索;通過我們在談論它們時所用的詞語;通過我們把它們轉化為言語的方式;已經使之成為真實。即使它們已在我們的眼前被剖析,但我們還是對它們的無懈可擊而敬畏不已。
梅爾文·扎納(MJvlnKo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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