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柯克·比利金斯的愛情故事 (三)

  噢,天啦,不是!大夫再次用確信無疑的口氣說,那是在加拿大的新布倫瑞克省;那是一個棒極了的地方,擁有最寬松的專營許可法;那裏的酒店有第一流的烹飪和酒吧。沒有遊人,沒有高爾夫球,太冷了沒法遊泳——正是享受個人清靜的好地方。
  因此拉瑟裏耶一布朗先生也離去了,其結果是,在我們所談的那個特定時刻,達爾菲米婭·拉瑟裏耶一布朗將同紐貝裏先生和夫人一起呆在他們那迷人的避暑勝地,這一消息在《普魯托裏亞一元日報》上的閨房與社會欄目中登了出來。
  紐貝裏夫婦屬於把過簡樸生活視為夏天的一項任務的那個階層。紐貝裏先生本人就說過他對度假唯一的想法是:到叢林中去,穿上舊衣服,只有在覺得想吃東西的時候才吃一點。
  這便是他修建卡斯特吉奧小城堡的原因。它坐落在離城四十英裏的地方,在樹木蔥郁的山間的一個小湖邊。盡管湖邊還點綴著其他十五至二十座像它一樣的小別墅,但它還是完全與世隔絕的。去那裏的唯一通道是從十五英裏以外的火車站蜿蜒穿過樹木茂密的群山的那條汽車道。這條道的每一英尺都是私有財產,正如大自然也應該如此一樣。
卡斯特吉奧小城堡周圍的整個鄉間都是絕對原始的,或者無論如何都和蘇格蘭園藝家和法國風景藝術家所能做出來的一樣原始。那個湖則像大自然工廠生產的一顆閃亮的寶石似的躺在那兒——只是他們把它的水位提高了十英尺,在湖邊砌起了石岸,清除了湖畔的灌木,還繞湖修了一條汽車道。汽車道之外便是純粹的大自然了。
  卡斯特吉奧小城堡是一座用白磚砌成的漂亮別墅,帶有彎彎曲曲的遊廊和亮閃閃的溫室,它坐落在起伏著向湖邊傾斜的草地上,四周有高大的樹木,前面有一個個花壇。
它或許是所有的別墅之中最為漂亮的。無論如何,這是一個穿破舊衣服並早早用餐(七點半鐘)的理想場所,也是絕對自在地享受個人清靜的絕好去處——只有在舉辦網球聚會、摩托艇聚會、草地茶會和高爾夫球比賽時例外。
  應該說明的是,這幢別墅被稱為卡斯特吉奧小城堡並不是因為紐貝裏夫婦是意大利人——他們不是意大利人,也不是因為他們在意大利擁有房業——他們沒有,更不是因為他們去那兒旅遊過——他們沒去過。的確,有一段時間他們考慮過給別墅取一個威爾士名字,或是蘇格蘭名字。但由於附近阿斯特瑞斯克一湯姆森家的那幢坐落在同一片原始鄉野的漂亮別墅已取名為佩尼格威一瑞德,小湖正對岸的海芬一喬納西斯家的那幢林間別墅已取名斯特拉西特漢一納一克西,還有威爾遜一史密斯家的那幢迷人的別墅已取名為尤德爾一都德爾,因此紐貝裏家的別墅起個意大利名字看來更顯公平一些。
  天啦!弗龍小姐,您能來接我真是太好了!
  那列郊區火車——只有兩節車廂,都是一流的,因為它只開往城外的原始荒郊——在一個路邊站停了下來。史比利金斯先生一下火車,便看見菲利帕·弗龍小姐在汽車裏等他,她坐在紐貝裏家的司機後面。她具有唯獨高教會派的聖公會牧師的妹妹才有的美貌,在這麽一個美麗的七月之晨,她穿著白衣服——這是一種聖潔的顏色。
  菲利帕·弗龍的風韻是毫無疑問的。她的美屬於與眾不同而且近乎神聖的那一類,只有在高教派牧師的身邊才能找到。嫉妒或仰慕她的人都承認,她進入教堂時比別人更優雅,穿過教堂內的走廊時比別人更飄逸,祈禱起來也比普魯托裏亞街的任何女孩更出色。
  看著她身穿白色的夏裝,頭戴漂亮的寬邊帽,頭上的陽傘搖曳多姿,史比利金斯先生立即意識到,無論如何宗教在世界上是起著重要作用的,高教派牧師的妹妹們便是明證。
  天啦!他重復道,您真是太好了!
  沒什麽,菲利帕說,跳進來吧。達爾菲米婭本來是準備來的,可她來不了。
那是您的行車吧,就這麽多嗎?
  最後一句有點嘲諷意味。它指的是史比利金斯先生的那兩個正在裝車的旅行箱以及他的小提箱,網球拍和高爾夫球具,這些東西都得裝在車的前部。作為一個有社會經驗的年輕人,史比利金斯先生以前早就苦行過了,他知道這種生活需帶多少衣物。
於是汽車離開車站,在柏油路上快速地行駛,一點嘈音都沒有,它拐過一個又一個急彎——路邊大樹的綠枝幾乎掃到他們臉上了——汽車沿盤山公路蜿蜒前行,載著史比利金斯和菲利帕離開低窪的田野,進入了屬私人領地的迷人山間,朝充滿魔力的卡斯特吉奧城堡和佩尼格威一瑞德城堡奔去。
在剛上路的時候,史比利金斯先生至少有十多次反反復復地告訴菲利帕,說她能乘車下山來接他真是太好太好了。他對她來接他是那麽感激,致使她根本不忍心哪怕是向他暗示一下真相:她希望乘這趟車來的是另一個人。對一個在高教派的清規戒律中長大的姑娘來說,真相是一種神聖的東西。她把它埋在了心中。
自然,由於有這麽一位富於體恤之心的聽眾,史比利金斯先生不久便開始談起達爾菲米婭以及他的心願來了。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乎我,史比利金斯說,但我是懷著美好心願的。不久前的一天,大約兩個月以前吧,在亞西一巴西東方研究會的一次聚會上——你沒參加這個協會吧,對嗎?他說道,離開了開始的話題。
  只是開頭參加了一下,菲利帕說,後來我們上百慕大群島去了。
  噢,對了,我記起來了。您知道吧,我認為結局夠糟的,尤其是朗姆·斯巴德。
我喜歡他這個人。上個星期我把兩磅烤煙送去監獄給了他。您知道吧,要是你有門路的
話,你是可以把東西送進去給裏面的人的。
  可您到底想說什麽呢?菲利帕說。
  噢,對了,史比利金斯說道。他意識到自己居然偏離了達爾菲米婭的話題,這
種情況以前從沒在他身上出現過。我想說的是,在一次聚會上,您知道,我問她我是
否可以叫她達爾菲米婭。
  她對此怎麽說呢?菲利帕問道。
  她說我怎麽叫她都行,反正她不在乎。因此我覺得大有希望,你覺得呢?
  太有希望了。菲利帕說。
  自那以後不久,我又從商談大廈的慈善舞會把她的拖鞋帶回了家。阿契·瓊斯則
用他的車帶她回了家。我想那是一個很好的兆頭,對不對?除非你和那個人特別要好,
否則你不會讓一個老爺兒們帶著你的拖鞋走來走去,對不對,菲利帕小姐?
  噢,不會,誰都不會。菲利帕說。當然那是聖公會的一貫規矩。
  又過了不久,達爾菲米婭、查理·莫斯庭和我一起步行去參加班柯希爾斯特夫人
的音樂會,我們剛走到街上不久,她突然停了下來,打發我回去拿她的音譜——叫我去,
請你註意,不是叫查理。在我看來這是意味深長的。
  看來是意味無窮。菲利帕說。
  可不是嗎?史比利金斯說,您不在意我對您嘮叨這一切吧,菲利帕小姐?
他補充道。
  史比利金斯先生偶然覺得叫她菲利帕小姐也沒關系。其實,由於她有一個妹妹真的
叫弗龍小姐,因此史比利金斯先生意識到直呼其名稱她為菲利帕小姐是很不妥的。無論
如何,如此冒昧對不住這麽美的一個早晨。
  我可一點兒也不在乎,菲利帕說,我覺得您對我說這些真是太好了。
  她沒有補充說她對這一切早就知道了。
  您瞧,史比利金斯先生說,您真是太善解人意了。這使得和您交談一點兒也
不吃力。和別的姑娘在一起時,尤其是和那些聰明的姑娘,甚至和達爾菲米婭都是如此,
我常常感到自己像一個三棒子打不出個屁來的大傻瓜。可和您談話我一點也沒有那種感
覺。
  真的沒有嗎?菲利帕說,史比利金斯先生那對突出的藍眼睛所流露出的真誠仰
慕使她沒有以嘲弄作答。
  天啦!史比利金斯先生不久又開腔了,完全偏離了原先的話題,但願您不在
意我的心直口快,您穿著這身白衣服實在是好看——太漂亮了。他覺得一個已訂婚或
幾乎如此的男人是享有那麽一丁點兒表示誠實的恭維的自由的。
  噢,這件舊衣服呀,菲利帕大笑起來,同時不以為然地抖了抖她的衣服。
過在山上這一帶,您知道,我穿什麽都無所謂。她沒有說這件舊衣服才買兩個星期,
花了她八十塊錢,或者說相當於一個人在聖艾莎夫教堂半年的板凳費。
  接下來,史比利金斯先生覺得他們才說了幾句話,而且他根本沒來得及細想自從去
了百慕大之後菲利帕已變成一個多麽迷人的姑娘——無疑,這是那些幸運島嶼的氣候使
——突然他們已拐過一段彎道,進了一條樹木搖曳的林陰道,卡斯特吉奧小城堡巨大
的草坪、寬敞的遊廊以及那些溫室就在他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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