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金順·本土符號與編碼 ——許雲樵《希夷室詩文集》中的 「新加坡」書寫(1)

在新加坡文學史上,「想像新加坡」或以「新加坡作為創作的方法」,不能忽略許雲樵在《西夷室詩文集》中的「地方」書寫特色,尤其是他的系列「石叻話舊」「風土圖像」,以及日軍占據新加坡面臨的種種「血色記憶」。

在新加坡華文文學史的建構中,自然無法回避古典詩的存在,尤其具有在地認同的創作,或以自己所處的時代與存在情境、經驗作為書寫的敘事,征顯詩言現場體驗和情感結構,貼著新加坡社會、歷史、政治和地理民俗等情境脈絡。這些作品所具有的想像位置,及隱含的「在地知識」展現,是與其所處的土地相互連結為一種生命的精神,這類以「新加坡」的現實經驗,書寫出屬於自己與新加坡的意識圖像的古典詩,可以與新文學共構為文學史的重要素材。

在文學史上,「想像新加坡」或以「新加坡作為創作的方法」,自然不能忽略許雲樵在《西夷室詩文集》中的「地方」書寫特色,尤其是他創作的系列「石叻話舊」「風土圖像」,以及身處日軍攻襲、占據新加坡三年八個月那種流離、惶恐、艱難和慘然的處境,以及面臨的種種「血色記憶」。這些古典詩,不只是他個人以詩註史,或以詩證史的存在展現,同時也沈潛地累積為新加坡文學作品中,相當重要的資產之一。

許雲樵(1905-1981)自26歲從中國江蘇流離到南洋50年,除了早期幾年寄居泰國北大年之外,大半生都留在新加坡。作為南洋史學研究者,他對東南亞古歷史研究方面,可謂為一時翹楚,素有「南洋史第一人」之稱。他的治學方法,極重時代背景的地方考證,特別是通過地方知識與個人經驗,作史料的鑒註,或親身深入實地探觸與考察,以挖掘出地方共同記憶裏的歷史經驗來。

作為史學者,許雲樵對地方的了解,比任何南來文人更加深刻與具有正確的認知,這從他撰寫的史書,或對新加坡地名、習俗、語言、生活、掌故信仰等,都能了如指掌中窺見一斑。這分情感自然也衍生其對本土認同的意識,切入到創作的理念上,自也形成他對本土書寫的挖掘與在地聞見的興發,這無疑是許雲樵在古典文學繪製上,尤其是古典詩創作中的重要題材。

1. 石叻話舊的地誌書寫

許雲樵主要的古典詩作品均收錄於1979年出版的《希夷室詩文集》(由東南亞研究所印存,只出版50冊)。書共分六卷,然而大部分詩作集中於「炎僥集」「雪泥集」「浮生集」三卷中。其有關書寫地方的詩作,也總是與其著史之心遙乎相應,且又因喜於地方考據,以致這些詩作常以詩/註並存的方式呈現,由此而形成詩/史的對照效果。如他所寫的12首有關新加坡地誌詩《石叻話舊》,可以窺見他以史入詩的寫作方法,及從詩註中讀出他對新加坡各街市的地理/歷史變故之熟悉和掌握。同時這些詩,也展示出其感覺空間裏的歷史認知與記憶認同,以及詩學裏的一種感性式呈現。如《牛車水》一詩:

安祥山下牛車水,

近接番寮有戲臺。

街後街前攤檔滿,

黃昏無復警頭來。

這首竹枝詞,只有通過詩後的註釋,才能了解牛車水的地理位置與背後歷史空間的符指所向。易言之,詩中運用的本土地景典故,只有對照註文的說明,才能進入詩作背後地方記述的歷史情境,進而才能了解詩裏繪製的地方情景。一如詩中開頭即點出了「牛車水」的地理位置,是在安祥山之下,詩註裏則考據安祥山的名稱由來,即為了紀念早期閩僑大地主謝安祥而被命名,同時亦以此暗示閩人在「牛車水」的影響力;進而又對「牛車水」的地方命名與地理位置詳加解說:由於未有自來水前,土人常自安祥山下井中汲出清水,並以牛車載送到各家店戶應用,因此凡是送水所達的地區,都稱為「牛車水」,範圍在大坡大馬路與二馬路之間,北起海山街,南止於水車街。所以由此窺之,若無詩註,詩句所呈現的,必然是一個比較「密碼式」和隱晦的書寫。同樣的,有了詩中「番寮」和「警頭」名詞的註解,才會讓人了解前者是集中在Bandar Street的日本妓院,而後者則是粵音的「警長」之意。


(原載:聯合早報;發布 / 2021年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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