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菟絲子要跟大家分享的是關於年初在國內上映的一部電影《降臨》（原著《你一生的故事》，作者特德·薑）。早就聽説這是一部跟語言學有關的電影，關於星際科幻我們看得很多，裡面出現的科學家不是物理學家就是計算機學家，再不濟也得是生物學家，從來沒想過語言學家也能跟科幻題材扯上關係。對於稀有和崇高的東西，我往往會懷着崇敬的心理，沐浴齋戒，淨手焚香之後才小心翼翼地開啟，這一浴就泡了大半年。

故事的主角是語言學家露易絲（女主出現在講台上講授葡萄言語的時候簡直就是女神好嗎），在外星人降臨地球之後因爲曾經出色的波斯語翻譯任務的完成而被邀請來破譯外星語。（順便吐槽一下，以前與外星人有關的電影中，不是默默無語就是外星人自帶英語技能，如此bug，真是夠了）而波斯語是女主學了很多年的語言，現在突然要去田野調查一門完全奇葩的alien language，想必和我心中的感覺一樣，惴惴然。

這批外星人因爲長着七隻觸角，所以有個萌萌的名字叫“七肢桶”，污蔑人家是桶。。。與桶桶們的初次會面並不十分開心，沒有玫瑰燭台，只有防護服，交流也很不順暢，桶桶們完全不知道人類來是要幹什麼，人類也完全不知道桶桶來地球的目的。在這種情況下，翻譯也不好使了，只能先記錄下語言符號以供後續研究。

七肢桶的語言在人類聽來是一串毫無意義的噪音流，想想你自己被扔在非洲某個原始村落，醒來之後週圍彌漫着你完全不明白的aa-oo--rr聲，七肢桶語有過之而無不及。爲什麼這麼説呢？就電影編排而論，科學家們所錄制的七語聽起來跟我們所聽過的斯瓦西裡語、希伯來語、泰盧固語都不一樣，我們人類的語言可以直接從聽感上分析出其中的語音音段，諸如元音、輔音等，但是七語聽起來更像是多種電流聲交織在一起，或者像“落水狗努力甩幹身上的水而發出的聲音”，人類沒有辦法根據原有的對人類語言分析的經驗應用於對七語的分析。原因是聳人聽聞的：七語不是像人類語言一樣以線性展開，就像我們聽到的“多種聲波混合在一起”，他們的語言形式是超線性的！這就大大超出了人類的認知範圍，從小被教導“飯要一口口吃，話要一句句説”的我們如何理解話可以不“一句句説”？當然，在理論上，我們可以沿着x軸、y軸、z軸將語言鋪展開來，可是實際中，誰能做到？做到了又有誰能理解？感覺好孤獨哦。

好吧，如果説人類的智慧還沒有辦法理解超線性語言的存在，那我們就將目光轉向更容易被捕捉到、更容易被分析的語言記錄符號——文字，實際上女主也是這麼做的。將拍攝下來的一張張七文圖片放在計算機系統中進行構字分析的確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語言學家在接觸到自己完全不懂的一門新語言時，往往採取單純的語言描冩方法，即完全不考慮語言的含義，在剝除語義的前提下進行機械地如實描冩，從描冩所蒐集到的語料中通過對比分析發現語言中的規律，美國描冩主義語言學家就是通過這種直接成分分析法了解了美洲土著印第安人的語言。

雖説語言和記錄語言的文字並沒有絶對意義上的關聯性，但是在沒有外界干擾的情況下，一個群體往往會創造出與自己思維方式和語言形式相對一致的文字表達方式（漢字即對應漢語的“音節-語素-詞”系統）。從這個角度看，七文和七語一樣，也體現出了文字的非線性構造方式。（原載於《元任對外漢語》2018年4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