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尕〈齊物等觀~那個朦朧的欲望之物〉(1)

世界是一個物的世界。漢語里,「物」即為「東西」,是華人意念中「東」和「西」這橫跨想像中地理兩極間的無限。「物」即「一切之所有。」當我環顧四周,便已陷入萬物之中。拿我此刻的寫作來說,眼前的一切都是某個物件,即使我一般不會留意它們:我敲打的鍵盤即是一物,正顯示著串串字符的屏幕亦是一物;我身下的椅子是一物,在我左邊伸過來的臺燈是一物,那些連接著電腦的纏結線頭(USB、電源、移動硬盤)是卷繞的物,桌上散布的書本還是物,那裝著雜物的小盒,那連著電腦正在充電的手機,我的訂書機……觸手可及之處已是蕓蕓眾物。從恩斯特·馬赫(Ernst Mach)那有名的視角來看,我的手指和只能看到部份的前臂,亦似不合常情地外在於我之物。 

然而,假如我們不按部就班地想問題,我們亦或會覺察到,即使物多是平淡無奇,某種物之詭異或許值得琢磨:我的筆記本電腦,除了作為一個寫作工具的用途之外,是否還可能跟插入其中的電線有著私密的關係呢?電(很可能來自千里之外的輸電網)為U盤和手機提供了生機,它們的生存依賴著與電腦的連接。

那麽椅子與臺燈,書和其他的桌上雜物呢?除了支撐我的坐姿,椅子是否又和臺燈一起生成了一種特定的電磁場,從而影響了我體內成千上萬的微生物與神經元呢?是否感染了我的心境,使我的思緒走上此路而非彼路呢?這些可見之物,如桌上擺放的一切;和不可感知之物,如在我身上進進出出的電子,也許偶然間成為了寫作這件事和眾物之中的其它活動(常常與人類無關)得以發生和進行的導體。

海德格爾(Heidegger)的著名概念「待用狀態」(readiness-to-hand),指出大多數的物往往潛伏在我們周圍,完全缺乏我們的注意。上述情景是一種被格拉漢姆·哈曼(Graham Harman)所稱為替代因果(vicarious causation)的狀況,其認為雖然萬物不能依其自性而直接對他物起作用,但它們可起間接作用。

我寫作這個行為不過是眾多催化作用之一,使得眾物之特有屬性的潛力得以顯露,並撮合它們之間的關聯。這臺電腦的鍵盤、屏幕、主板、CPU、內存、硬盤、網線、電源、以及其他的許多無法為我的感官所直接察知之物,都在活動著,並有可能攪起看不見的輻射,激發起亞原子微粒的離子化,殺死空氣中的微生物和細菌。我周邊舉手可及的椅子和其他的「道具」共同使一個事件得以如此這般地發生,這不能被簡化為一個僅由人的意圖所實施的寫作行為。正如簡·班尼特(Jane Bennett)所說,「一個實體影響其他實體的能力包括一個『相應而不可分的』可被影響的能力。」簡·班尼特援_引了德勒茲(Deleuze)的話語來支持其觀點:「有兩種對等的實在力量:起作用的和承受作用的,兩者相互倒轉,但其總和不變且持續有效。」

(2018-06-20 翻譯:李沛原 [http://www.namoc.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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