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明燁 ·巧譬善喻的說書人(上)

本文已收錄於蔡明燁著《 英倫蛀書蟲》,臺北:生智,2004 年,以及A.S.拜雅特著,王娟娟譯《 冰火同融》,臺北:布波出版社,2005年

最近朋友送我一本很好看的書–美國女作家黛安‧艾克曼(Diane Ackerman)所寫的《艾克曼的花園》(Cultivating Delight)。這本書的英文版曾獲《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2001 年度好書大獎,朋友送我的則是中譯本,不過譯筆相當優美流暢,因此從來不特別愛好園藝的我,竟在不知不覺中,被書中所描繪的四季遞嬗與生活情境勾引得悠然神往,從而自忖應該也要多付出一些心力,好好兒照顧自家後院的小花園。

在欣賞這本書的同時,我發覺艾克曼其實是個挺愛吊書袋的作者,她在書中有一段引用了英國女作家拜雅特(A. S. Byatt,該書將之譯為「布伊特」)對小草的譬喻:「青草各有微妙的不同,就像同一個字的詞類變化。」可以說相當生動!然而真正讓我感到有趣的是,原來拜雅特和布克曼一樣,也是一個愛書成癡的大書蟲,特別喜歡在作品裡引經據典。由此可見,作家在寫書之餘喜歡讀書,並且喜歡在自覺和不自覺間,動不動就拿出從前讀過的東西和讀者印證、討論,應該算是見怪不怪的習性吧?(所以說,如果有人也想拿「吊書袋」將我一軍的話,我可是先在這兒不打自招啦!)

拜雅特於一九三六年出生於賣座電影《脫線舞男》(The Full Monty)的故鄉–雪菲爾,父親是眾人景仰的法官,閒來無事愛哼彌賽亞樂曲,並鼓勵全家人讀詩。身為長女的拜雅特,從小便在書堆裡長成,一家六口–包括父母親和兄弟姊妹四人–全都是劍橋大學的畢業生,無疑書香門第。

拜雅特自承,打從她聽到父母親為她讀了第一個童話故事後,她就知道自己想要寫作,不過在劍橋攻讀博士的時候,她的指導教授卻很殘酷地告訴她:「親愛的,每個成績優異的年輕女孩都想寫小說,但沒有一個做得到!」所幸拜雅特並未因此而打退堂鼓,放棄了創作的理想,最後終於在一九九O年以《擁有權:羅曼史》( Possession: A Romance)一書,摘下布克獎桂冠,躋身當代英語文壇重量級小說家的行列。事實上,拜雅特的妹妹瑪格麗特‧卓布爾(Margaret Drabble),也是一位成名的作家,不過兩人之間的瑜亮情結由來已久,並不像十九世紀期間,另一個同樣來自約克夏(Yorkshire)鄉間的文學家庭–白朗特三姊妹那般手足情深。

對書籍和文學的狂熱,是拜雅特的創作泉源,心儀的作家名單簡直無窮無盡!她最愛的小說家是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接下來是巴爾扎克、狄更斯、艾略特(T. S. Eliot)、湯瑪士‧曼(Thomas Mann)、詹姆士(Henry James)、艾芮絲‧莫達克(Iris Murdoch)、托爾斯泰(Leo Tolstoy)、杜斯妥也夫斯基(Fyodor Dostoevsky)…。而以拜雅特對想像之創造及再創造的擅長,她的作品顯然也反映出了寫作者本人對文學的上癮,例如在《擁有權》一書中,讀者可以在維多利亞後現代主義(Victorian postmodernism)的佈局裡,找到《法國中尉的女人》(The French Lieutenant‘s Woman)和布朗寧(Browning)的影子;在一九九六年出版的《貝柏塔》( Babel Tower )小說中,則可以見到當今語言學大師瓊姆斯基( Noam Chomsky)的深遠影響。

拜雅特這種愛書成癡的性格,在2000年問世的《傳記家的故事》(The Biographer‘s Tale)裡,更可謂暴露無遺!本書和《擁有權》一樣,旨在探討對知識永無懈怠的追求與質疑,但同時也提出了對「傳記」的思考:傳記是一種平鋪直敘的體例嗎?或者只是一則想像的故事?小說一開始的前兩頁,拜雅特所引用的指涉幾乎到了令人嘆為觀止的地步:拉肯(Lacan)、科學怪人(Frankenstein)、佛洛伊德(Freud)、符寇(Foucault)、托爾金、艾略特、多納(Donne)和馬維爾(Marvell)…等。簡言之,這是一本蛀書蟲描寫如何讀書成癖的書。

她在2000年還出版了一本文學評論集–《歷史與故事》(On Histories and Stories),倡言「鼓勵良好創作,並使寫出好作品成為可能的最佳捷徑,便是培養良好的閱讀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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