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遼太郎·櫻花門之變(3)

治左衛門來到阿靜家。

拜訪這個家庭是很愉快的。孀婦阿靜誠懇相待,姑娘松子也似懷有好感,母女對他是“小弟弟、小弟弟”地稱呼。日下部家早就把他們的大哥俊齋待如親戚,所以對俊齋的小弟弟這樣稱呼是感情自然的流露吧,治左衛門第二次來的時候,阿靜說:

“很冒昧,請你像我們家裏人一樣隨便吧!”

不論從哪方面說,治左衛門都是替她們全家報仇的重要人物。

治左衛門有治左衛門的原因。他是在兄弟間長大的,對只有女性的家庭感到新鮮,就是在客廳坐著也愉快。

松子小姐不時地送茶來。有時母親阿靜命令女兒。

“我廚房活離不開手,阿松,你陪客人吧!”

於是,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然而,這種二人對坐的場面,連五分鐘也受不了。這種時候,治左衛門傻呵呵地一言不發,松子也一直低著頭。他們既沒有交談的勇氣,也沒有話題。

可是,治左衛門的內心,卻在拚命地、像憋出汗了似地想著:“這麼美麗的姑娘,連鹿兒島城裏也沒有。”他不能坦率地承認自己愛上了她。這是他的不幸。為女人所傾倒是該唾棄的,這是他在家鄉受到的教育。

另一天,治左衛門去日下部家,母親阿靜迎出來,用水戶口音說:

“啊,你來得正好。”

她告訴說有稀客,這天,據事變年譜記載,是治左衛門來府四個月後的萬延元年(一八六○年)正月二十三日。

阿靜為了讓治左衛門稍微知道一點客人的情況,還在門口小聲告訴了客人的名字。客人是水戶藩“小姓”二百石佐野竹之助和同藩馬回組二百石黑澤忠三郎。

“是同志。”治左衛門心裏明白了。這些名字早就聽說過、佐野是在軟禁中,正受藩府監視,所以說逃出藩界,肯定也有一番不尋常的辛勞。

“兩位都是農民的裝扮。”

“他們來幹什麼?”

“嗯?”

靜子有些意外。

“為了來見你。”

“見我?”

“是的。他們作為水戶志士的代表,為了跟你、你雄助哥哥等薩摩志士取得聯系,不顧性命地出來了。”

“是嗎?”

治左衛門再一次意識到好像變成了非常重要的人物。可是,像自己這樣的鄉下佬,能同人家聯絡密謀嗎?

“大約多大年紀?”

“跟治左衛門先生一樣。”

“嗯?”

“兩位都是二十二歲。”

“是這樣,也很年輕啊!”他想,於是放心地走了進去。

屋裏坐著佐野和黑澤,他們跟松子開著玩笑。日下部家原是水戶藩士,所以他們老相識似地談笑。這使治左衛門感到一絲的嫉妒。

“我是俊齋、雄助的弟弟有村治左衛門。請如對家兄一樣多多指教。”

“啊,失禮!失禮!”

二人忙正襟跪坐,各自道了姓名。佐野竹之助叩完頭便說:

“有村君,施了見面禮就夠了。往後不要見外。我們是同生共死的夥伴了。”

“是!”治左衛門不由得高聲說,“照你的話辦!”

治左衛門不習慣交際,而對方又是有名的尊皇攘夷思想故鄉的水戶藩士,便甚為緊張。

“咦!”他在默默地觀察。黑澤忠三郎是個在薩摩也常見的樸素的青年,佐野竹之助則非常瀟灑,好像不適合揮劍,而適於操“三弦”。其實,佐野是個神道無念流派的高手。

“是條好漢!”治左衛門心裏暗暗稱讚。但是佐野對松子的態度,卻多少有點引他註意。佐野無拘無束地把松子喚做“松姑娘”:

“松姑娘,我是這樣的打扮。有令尊令兄的舊衣服嗎?”

佐野扯著自己農民衣裳的領子說。

“唉呀!對不起,我沒想到。”

松子輕盈地起身去找。

“什麼事都比不上水戶人。”治左衛門想。

母親阿靜態度也是這樣。她好像忘了治左衛門在這裏,只忙著接待遠來的新客人。這母女雖籍屬薩摩藩,但是生長於水戶,自然偏愛水戶的年輕人。

但非同小可的是,兩個年輕人說他們準備一直潛伏在這裏,這不是他們自己決定的,是哥哥雄助請求阿靜定下的。“除掉井伊後,要是被發現事前藏過兇手,日下部母女不能不受牽累。”治左衛門想。

對孀婦阿靜來說,雖然這是生死攸關的事,但她仍泰然自若,給佐野和黑澤穿上已故丈夫和兒子的衣服,看長短如何,肥瘦如何,像兒子回來了一樣快活。治左衛門看了,甚是羨慕,“他們才像自家人”。

一會兒,哥哥雄助來了。薩摩藩裏也有許多世俗派,行動需十分謹慎,因此兄弟倆沒一起來。

“這天沒商議什麼特別的事。”

佐野、黑澤說,反正幾天後水戶藩同志木村權之衛門將匯總水戶那邊同志們的意見,潛入到江戶來。佐野說:

“到那時再詳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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