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大學生活,飯後當然是要散步了。柳如是帶著鄭君在M大學的校園里並排走起來,聊的話題也是只有學生才有的,考試。應該說鄭君很像一個學生了。鄭君說,你猜我早上怎麼論述道德建設在市場經濟建設中的重要性不等柳如是來猜,鄭君就自己回答: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焉。柳如是聽了,很是開心地笑個不停,鄭君看著她笑,雖然自己像個講笑話的老手,沒笑,但自我感覺很好,覺著考試也是很好玩的。但是天氣不那麼好玩,又開始下雨了,好像成心要驅趕他們似的,唰啦啦的雨點就密集起來。鄭君和柳如是只得就近躲到一幢教學樓的門前,經這雨一淋,就像頑皮的學生經了教授的一頓訓斥,說話的氣氛也就嚴肅了些,柳如是抹抹沾了雨滴的發絲說,其實考試不能開玩笑的,這樣你要吃大鴨蛋的。鄭君說,不開個玩笑,我真沒耐心把它們考完,我想作家班主要應該看作品,考試不要緊的。柳如是說,我聽班主任說主要是看考試呢。鄭君說,那麼我肯定考不上了。柳如是說,你一定要考上的。鄭君說,我幹麼一定要考上我已經不想讀書了,考不上也無所謂。柳如是說,那麼我們就不是同學了,多可惜啊。這倒也是,那麼……那麼……怎麼辦呢鄭君頗有悔意地看著樓外的雨,陷入了迷惘之中。柳如是說,我們上班主任家問問看

 

鄭君說,班主任是誰柳如是說,劉非,研究美學的。鄭君說,劉非我聽說過,我們找個咖啡廳,約他出來聊聊吧。鄭君便掏出手機遞給柳如是,通了電話,看柳如是的表情,劉非似乎很樂意有人請他喝咖啡。一會,柳如是說,叫我們七點鐘在校門口等他。鄭君看手表離七點鐘還有一個小時,看來這一個小時只有站在這兒了。身邊有個女孩,就那麼站著看一個小時的雨,其實也是不錯的,不過,鄭君不喜歡雨,尤其是冬雨,他和柳如是站在這兒,完全是躲雨,並沒有欣賞的意思。

鄭君說,下雨,真是討厭。

柳如是說,是啊,這個季節,應該是下雪。

是啊,下雪,下雪多好啊,為什麼不下雪

去年這個時候是下雪的。

鄭君就想象著眼前下的不是雨,而是雪,時間也不是現在或者去年,而是三百年前,柳如是應該是喜歡雪的。鄭君說,你喜歡明朝的柳如是嗎

明朝的柳如是既然她叫柳如是,當然喜歡了。

我一聽說你叫柳如是,就想起那個柳如是。

那個柳如是,跟我沒關系。

應該是有關系的。

她先叫柳如是,我後叫柳如是,我們是先後的關系。

不是這樣的,你首先是明朝的柳如是,然後才是現在的柳如是,你叫柳如是,不斷讓人想起明朝的柳如是,挺有意思的。

是嗎明朝的柳如是是幹什麼的

你不知道明朝的柳如是是幹什麼的鄭君奇怪說。

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那你還叫柳如是呢

那麼說我沒有資格叫柳如是了,那我叫什麼

你叫柳如是。

我不叫柳如是了,明朝那個該死的柳如是是幹什麼的

跟你差不多,寫詩的,一個很浪漫的女孩子,也是南京大學畢業,正準備考作家班呢。鄭君沒說她原是一個妓女。

因為柳如是不知道明朝的柳如是,不知道她原是一個妓女,多少就有些令人遺憾了。如果眼前的柳如是原也是個妓女,多有意思啊,一個詩人當了妓女,或者一個妓女成了詩人,都是很有意思的,可以寫一篇小說的。那麼這南京之行,既使考不上作家班,也算不虛此行了。

雨還繼續下著,看來是不可能在七點鐘之前停止了,從這兒到校門口至少有五百米,就是說鄭君要淋五百米路的雨,才能趕到校門口與班主任劉非碰面。鄭君覺著在這樣的雨夜,不如就這麼站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與柳如是聊天,他幾乎是不想見劉非了。柳如是說,時間差不多了,走吧。鄭君說,這麼大的雨,怎麼走柳如是說,淋點雨也是挺有意思的。既然柳如是說有意思,那麼就只有淋雨了,一進入雨里,雨就緊緊地把他們趕在了一起,果真是挺有意思的。有了這段雨中的經歷,到達校門口,他們差不多已經是一對戀人了,鄭君看著柳如是濕漉漉的臉,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很優美的古典意象:一枝梨花春帶雨。不過,鄭君沒有說給柳如是聽,他是成熟的男人了,不會迫不及待地去讚美一個女孩子,這樣的溢美之詞應該留待將來的某一時刻,以回憶的方式俯在她的耳邊說,女孩子聽到這樣的讚美,就像吃了春藥,一般是要亢奮的。

柳如是發覺自己的皮鞋進水了,篤篤篤地敲了幾下水泥地,低頭說,我皮鞋進水了。是的。鄭君也發覺自己的皮鞋進水了,比冰還冷的雨水自腳掌心往上滲透,站在這校門口,就有了一種很狼狽的感覺,鄭君說,班主任呢

可能是皮鞋進水的緣故吧,等待就像整個冬天一樣冰冷而又漫長,過了十分鐘,鄭君不耐煩道,這個劉非怎麼還不來

柳如是跟著說,是啊,怎麼還不來

鄭君又解嘲道,人家是美學家,當然不準時了,要是準時,那就是數學家而不是美學家了。

鄭君將劉非挖苦了一頓,似乎舒服了些,瞇著眼看雨從黑暗里落下來,及到路燈周圍,被燈光一照,就像大雪一樣紛紛揚揚了。又過了十分鐘,柳如是一邊跺腳一邊自語道,真是的,怎麼回事

鄭君說,剛才他好像很愉快接受邀請的。

是的。

看來劉非是個正人君子,一個女孩子請他喝咖啡,居然失約。

你說什麼呀,還有你呢。

原因全在於還有我,要是你一個人,他肯定準時。

別說笑了,我們全身濕淋淋的站這兒等,氣都氣死。

氣什麼,不來拉倒,我們喝咖啡去。

柳如是又打電話,那劉非還在家里,聽到柳如是的聲音,很是抱歉道,剛才來了客人,出不來,我又沒法聯系你,讓你久等了,現在,你到我家來吧。

鄭君說,古人雲,人之無信,謂之禽獸,禽獸的家,我們還是別去吧。

既然等了那麼久,還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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