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堀田和男人一起下棋。男人繃著一張嚴肅毫無感情的臉,和先前的笑容全然不同。而且,這男人的棋下得太謹慎,也太理性了,堀田從未下過這麽枯燥乏味的棋。

這期間,旅館的女兒阿瀧數度進出房間,一會兒換茶,一會兒端果子,照顧得很殷勤。不過,偶爾她飄向那男人的眼神,絕非尋常,這兩人之間──

下了兩盤棋,都是堀田慘敗,對手太強了。而且,下棋時男人絕不多話,甚至連名字也沒透露。

“奇怪的家夥。”

隔天,堀田向阿瀧打聽:“那位先生是何許人呀?”

只見阿瀧沈默了半晌,才說道:“堀田先生──”

她一臉愁悶無從傾訴似地。

“我相信堀田先生的為人,才誠心要求,希望您不要將他在這兒的事情,泄露出去。”

聽她這麽一說,堀田更加確定先前的想像了──是長州的武士。

最近,這滿是高山峽谷的出石藩裏,也來了京都守護職的通告。

這是因為一個月前,約有千名左右的長州兵,在家老福原越後、國司信濃、益田越中等三人的率領下,進軍京都,準備向朝廷強行申訴,因而與守護京都的各藩藩兵在伏見、禦所附近,以及各市區中發生激烈戰鬥,這就是史稱的“蛤禦門之變”或者“禁門政變”。結果,長州兵敗逃,並在京裏各市區放火焚燒,火勢蔓延了八萬八千余公尺,單單是民家就有二萬七千五百多戶付之一炬。

這個大事件之後,幕府嚴令搜查余黨,不管是會津藩、桑名藩,或是新選組以及京都見回組的人,只要一見到長州人,均格殺勿論。甚至連北野天滿宮前的一對石獅子,也因為是長州侯所捐贈,差點就教會津藩士給搗毀。這時的長州人無異就是叛徒,人人得而誅之。

搜查的範圍,不止於京都,大阪、界,以及京都北部的丹波、但馬,都在搜查的範圍內,甚至這偏僻的出石、豐岡,以及城崎方面的旅館,也都看查得緊。

“如果他是長州人,就助他一臂之力。”

堀田如此想著。

這純粹是出於對落難人的一種同情心。對堀田來說,這也是身為武士應當做的事。

之後的幾天,堀田經常與這個男人一起下棋。愈觀察愈覺得他像個長州人,尤其他的容貌,正是一般所謂的長州臉──秀麗端莊。棋藝上咄咄逼人,卻絲毫沒有半點破綻。世人常講“長州人伶俐”,果真是在這男人身上展露無遺(當年水戶志士大橋訥庵對藩中激進派人士有意提攜長州人時,就曾予以勸阻的說過:“長州人伶俐,絕不可掉以輕心,否則將來會反受其害。”這句話很快便被人們傳了開來)。

長州人頑固、絕不妥協的個性,十足令人頭痛,而眼前這個男人,正是典型的代表。有一回,堀田半左衛門在男人的房間裏一起下棋,其中有一步棋,堀田無論如何希望對方能多通融些時間思考:“對不起,可不可以再等一下?”

只見男人左右搖晃著腦袋,拒絕通融。堀田不禁脫口而出:“你果真是長州人啊!”

話一出口,立刻察覺失言,擡頭一看,對方已經俯下臉去,不願讓堀田看見他臉上的表情。怕是慘白毫無血色的一張臉吧!

“對不起!”堀田誠心道歉。

“請你相信,我絕不會透露半個字,我堀田唯一有自信的,就是槍術和口德。”

“不!”男人在棋盤上放下一子,說道:“我不是長州人。”

堀田覺得自己的好意落空了,有種反受其辱的感覺。

“真不識相。”

接下來的棋,愈下愈不順手。

次日,堀田回到出石,沒多久,其鄰居,亦即派駐在京都藩邸的橋爪善兵衛,正好回來,便順道過來打招呼。

先前,蛤禦門之變時,橋爪和其他出石藩士被派駐在下加茂附近防守,所以,親眼目睹了淒慘的市街戰。

“長州軍分別從禦所的三個大門殺進來,那股氣勢真是嚇人,當時,我還以為幕府就要完蛋了呢!”

“那──”堀田心底不禁有話要問。

“長州軍的將領們,後來如何呢?”

“三名家老都戰敗逃回國內了。而以驍勇善戰出名的來島又兵衛,一馬當先,攻進蛤禦門,一度,會津藩的兵力整個崩潰下來,不過,畢竟幕軍人多勢眾,沒多久,薩摩藩兵便趕來支援。來島則在一陣混戰中,中彈身亡。事件後,在鷹司邸陸續發現軍監久阪玄瑞、入江九一、寺島忠三郎三人切腹自殺的屍體,浪人大將真木和泉守也在天王山自殺身亡。”

“其他人呢?”

堀田的腦海裏,浮現神秘男人的影像,從他的舉手投足可以知道,絕不是個普通的武士。

“沒有聽說還有其他人嗎?”

“你這麽一提,我倒想起來了。原本有個長州派駐在京都負責公事的男人,聽說在這次事件之後,下落不明。會津、桑名等各藩都在四處搜尋他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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