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鎮露天的詩田劇場,演員們默默地褪去身上的衣物,飾演莊姬的女演員被抬着扔了出去,空間裡迴盪着「莊姬是個蕩婦」,直至觀眾雷鳴般的掌聲響起,才在時空中找到了現場的存在。

作為第一位從巴黎賈克.樂寇國際戲劇學校畢業的香港人,黃俊達和他的團隊為第三屆烏鎮戲劇節帶來了肢體戲劇《孤兒2.0》,劇場門口的黃牛票一度被叫價2000元仍供不應求。

《孤兒2.0》改編自經典的歷史劇《趙氏孤兒》,不同於京劇裡程嬰獻出獨子代替趙氏孤兒赴死的描述,黃俊達選擇了《史記》的版本,講述程嬰偷了別人家的孩子赴死的故事。「很多事情都有多面性,真相只發生在發生的那一刻,最後就是每一個人用自己的角度去理解,或者說其實沒有真相。」


黃俊達從小就熱愛話劇,為了攢去法國讀書的錢,他大學畢業後就去了迪士尼,在獅子王劇場裡演一隻猴子,客串說書人。「前後花了三年時間,2008年揣着攢下的40萬港幣踏上了去巴黎的飛機。回過頭想想,當時40萬港幣可以在香港買一個小單位,現在連個廁所都買不起了。」

賈克.樂寇國際戲劇學校有點像少林寺,狠抓基本功。「第一年,我基本就沒說過話。所有你能看到的東西,老師都要求你用肢體呈現出來,比如一張紙、一塊冰、一扇門。他需要你找到人在嬰兒時期的樣子,不講話,用哭、笑、扭動來表達,保持一種對世界的好奇心。」


高強度的系統訓練也曾讓黃俊達感到迷茫。「歐洲人手長腳長,形態肢體非常漂亮,情緒也很飽滿。相較之下,我覺得自己是不是該離開。」最終,他還是堅持了下來,成為屈指可數的來自亞洲的畢業生。


香港創作環境不如歐洲


或許是曾為戲劇過着清貧的生活,黃俊達非常反對學生們為了演戲放棄麵包。如今他為學生授課,也在北京開了工作室,此次《孤兒2.0》的演員都是他的學生。「他們都不是專業演員,但是他們很熱情,也很喜歡演戲。我和他們分享我對戲劇的一些看法,還有訓練的方法。我們也有很多的共同語言,然後我們就用這些語言去創作,並不是我希望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他們有自己的選擇。」


「很多人來找我,說我愛戲劇,不給錢讓我演個角色行麼?我都婉拒掉了。我不想讓人覺得,演戲和麵包,只能擇其一。我希望優質的作品能養活優質的演員。」


在黃俊達看來,香港的創作環境遠不如歐洲。「在歐洲,我們排完一場戲,大家還會留下來聊天,聊戲劇、聊愛情。然而,在香港,有時候還沒排完戲,就有演員開始穿襪子要走了。但這不能怪他們,因為香港的工作、生活節奏都太快了。我們是在生存,不是在生活。戲劇要良性發展的地方,必須是在生活的地方。」


歐洲巡演 受觀眾鼓勵


2010年從學校畢業後,黃俊達改編了京劇《趙氏孤兒》,創作出了第一個版本的《孤兒》。「因為它是第一部被翻譯成歐洲語言的中國戲劇,我找了5個不同國家的同學來排這個戲,還花了兩年的時間在法國、意大利、克羅地亞等國巡演。」


有別於其他的話劇形式,肢體劇不受語言的限制,只要有一個說書人做旁白,大量的內容都可以用肢體來表現。「排戲的時候,我會要求同學們一起練字、習劍、打太極、學做中國菜,以此來理解中國文化,融入中國戲劇。」


《孤兒》在歐洲巡演時受到了很大的好評。「記得有一場在巴黎的演出,一位老太太看完我們的戲,特意找到我,給了我50歐元,請我一定要繼續做下去。她說我們的表演讓她嚐到了一道很濃的中國菜,她深受感動,也想起了自己年輕時迷戀戲劇的模樣。」黃俊達說,就是這樣的觀眾讓他有了自信,想要堅持下去。


現在的《孤兒2.0》則回歸《史記》中的記載,從另一個角度去看趙氏孤兒的故事。演出沒有佈景道具和華麗服裝,只有一群來自香港與內地不同城市的演員。演員穿着黑色練功服,以身為物,積木般傾頹迭加,戲並未完全脫出文本,而使用了古文和白話夾雜的念白,單純用身體說故事,用汗水代替血,呈現血腥屠戮、人性矛盾,沒有現實主義的鮮血殺戮,卻同樣令人可怖。


「《趙氏孤兒》有很多版本,最早是京劇的版本,說的是程嬰為了拯救趙朔遺腹子趙武,決定獻出自己的獨子,以代替趙氏孤兒赴死的故事。但我看了《史記》,實際上程嬰是偷別人家的嬰兒來換趙武的。京劇版本為了戲劇衝突性更強,才進行了再改編,卻導致了這個版本廣為流傳。」黃俊達說,「我覺得在這個年代真相很重要,比如日本說沒有南京大屠殺可以嗎?不可以,因為這是真實存在的。我不是要強調誰對誰錯,就是提供一個空間讓大家想一想。所以我的《孤兒2.0》選擇了《史記》的版本,我想讓大家看到,什麼才是歷史,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古鎮烏鎮 給演員靈感


這次帶着劇作來到美麗的水鄉烏鎮,黃俊達對當地的創作環境大為讚賞。「我很期待中國能有這樣一個風景很美麗,也很有歷史感的戲劇節,而且可以有越來越多的藝術家到中國,可以培養更多的觀眾,可以讓本地藝術家看到更多好作品。比如今年孟京輝就來觀看了我的排練,還提出了修改意見。」


受到詩田劇場時空的啟發,黃俊達還為《孤兒2.0》改編出了新的結尾。「我們有一個排練場地是很舊,很殘破,因為它太舊,我們排練時候就有很多靈感在裡面。其實之前那一個版本是,我會放一個演員在觀眾席裡面,他會在最後一段突然跳出來跟大家說話,讓觀眾分不清戲和人生。來到烏鎮,我看到一扇破敗的木門,突然想到了《左傳》的觀點,改出了『莊姬是個蕩婦』的結尾。」


「我的創作是給出空間,我不想先固定一個方向,而是希望觀眾可以把自己的感受、經歷放進去,這個也是肢體劇場創作跟訓練的方法。我覺得最重要的是,要把想像力還給觀眾。」(收藏自 《文匯報》副刊,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俞晝 烏鎮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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