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鷹 譯·洛特雷阿蒙《詩選》第二支歌(15)

有時,在生活中,那個頭髮生虱的人向青色的天幕投去野獸的凝

滯目光;因為,他似乎聽到一個幽靈在他面前發出的嘲諷聲。他搖晃

著低下頭:他聽到的是意識的聲音。於是,他以瘋子的速度沖出屋子,

朝驚慌中發現的第一個方向跑去,吞噬著鄉村坎坷的原野。但是,黃

色的幽靈沒有放過他,仍以相同的速的追趕。有時,在一個雷雨之夜,

當幾群遠看好似烏鴉的帶翼章魚在雲中翺翔,帶著警告人類改變品行

的使命奮力飛向人類的城鎮時,那塊目光陰沈的石頭便看見兩個生物

一個跟一個地穿過閃電的光芒,它擦拭著從冰冷的眼皮中悄悄流出的

同情的淚水,喊道:“當然,他罪有應得,這隻不過是討還公道。”它

說完話,重新回到它那惶恐的態度中,神經質地顫抖著,繼續觀看追

捕,觀看幽暗的大陰唇,大量的黑色精子好似河水般不斷從那裏湧出,

騰飛到淒涼的太空,展開它們寬廣的蝙蝠翅膀遮蔽了整個自然界,遮

蔽了那幾群孤獨的章魚,章魚一看到這些難以表述的隱約閃爍就變得

灰心喪氣。但是,在這段時間中,障礙賽仍在那兩個不知疲倦的跑步

運動員之間進行,幽靈用嘴向人形羚羊烤焦的背上噴射著火流。如果

幽靈在履行這種職責時半路上遇到憐憫想要阻攔他,那他會勉強對哀

求讓步,放那人逃掉。幽靈的舌頭髮出響聲,似乎是對自己說他將停

止追擊,回到他的窩中等待新的命令。他那囚犯的聲音響徹最遠的空

間。當這可怕的吼叫鑽進那個人的心靈時,他如常言所說,寧可認死

忘為母,不願認悔恨為子。他的頭直到肩膀都藏進一個縱橫交錯的泥

洞中;但是,意識挫敗了這種鴕鳥的詭計。洞穴突然消失,化為太空

的水滴;光明在光線的陪伴下出現,宛如飛向熏衣草的杓鷸。那人重

新面對著自己站立,睜著暗淡的眼睛。我看見他向大海的方向走去,

登上一個被泡沫的眉尖拍打、撕裂的岬角,然後像飛箭般撲入海浪。

這是奇跡:第二天,屍體重新出現在水面上,海洋把這個血肉殘骸送

回海岸。那人離開他的身體在沙灘上壓出的模子站起來,擠幹濕潤的

頭髮,額頭沈默而前傾,重新走上人生之路。意識嚴厲地評判我們最

隱秘的思想和行為,從不出錯。由於它經常無力防惡,所以它不斷把

人當狐貍來圍捕,尤其是在黑暗中。那些復仇的、被無知的科學稱為

流星的眼睛散發著神秘的話……他明白這些話!此時,他的枕頭被身

體的抖動搗碎,他的身體被失眠的重量壓垮,他聽見夜晚模糊的喧嘩

和陰森的呼吸。睡眠天使使自己的前額也被一塊來歷不明的石頭狠狠

地擊中,他丟下任務,返回天空。那麽,這次我來出面捍衛人類,我

這個蔑視一切美德的人,我這個從未被造物主忘記的人。在那個光榮

的日子裏,我徹底推翻了那本通過作弊記下“他的”權力和“他的”

永恒的天國編年史,把我的400個吸盤貼在他的腋下,讓他發出嚇人

的喊聲……這些喊聲從他的嘴中出來後就變成蝰蛇,躲藏在荊棘叢中,

躲藏在坍塌的城墻下,白天潛伏,黑夜潛伏。這些成為爬行動物的喊

聲具有無數的環圈、一個又小又扁的頭以及一雙陰險的眼睛,它們發

誓遇到人類的純潔便停止攻擊。但當純潔在茂密的叢林中、在斜坡的

背面上或在山丘的沙石上漫步時,它們就會立即改變主意。要是時間

還來得及就好了;因為,有時,那人在返身出海之前,就發現毒液已

經從一個幾乎無法看出的傷口進入腿上的血管。造物主就是這樣甚至

在最難以忍受的痛苦中也保持著令人贊嘆的冷靜,懂得從痛苦的胸口

取出危害地球居民的病菌。當他看見馬爾多羅變成章魚時,怎麽能不

驚奇,8只巨大的爪子伸到他身上,每條結實的皮帶都可以輕易地環抱

一個行星的圓周。他措手不及被抓住,掙紮著想擺脫那發粘的、越來

越緊的摟抱……我怕他耍什麽花招,就在大吃了他神聖的血球之後,

突然松開他威嚴的身體,藏入一個洞穴;此後它一直是我的住所。他

徒勞地尋找,沒能找到我。這種情形持續了很長時間;但是,我相信

他現在知道我住在哪兒了。他避免進到裏面。我們兩人像兩個相鄰的

君王一樣生活,他們了解雙方各自的力量,誰也不能戰勝誰,並且都

對過去那些無益的戰鬥感到厭倦。他怕我,我怕他,誰也沒敗,但都

遭到過對手的可怕打擊,我們就停留在這種狀態中。然而,只要他願

意,我隨時準備重新開戰。不過,但願他不是在等待有利時機來實現

他的秘密計劃。我將用眼睛盯住他,永遠保持戒備。但願他不再把意

識及其酷刑派遣到大地上來。我教會了人們使用武器,用這些武器他

們可以更有利地與意識作戰。他們和意識還不熟悉;但是,你知道,

它對我來說就像是風兒卷起的麥稭。我對麥稭同樣重視。如果我想利

用出現的機會來使這些詩歌討論變得繁瑣,那我要補充說我重視麥稭

甚至超過重視意識;因為,麥稭對反芻的黃牛有用,而意識卻只知道

露出它的鋼爪。這種爪子在伸到我面前的那天,遭到了慘痛的失敗。

因為意識是造物主派來的,所以我認為不讓它阻擋我的路是恰當的。

如果它出現時帶著與它從未放棄的地位相符的謙恭,那我也許會聽從

它。我不喜歡它的驕傲。我伸出一隻手,它的爪子在我的手指變成的

新式研臼不斷增長的壓力下碎裂,變成粉末掉下來。我伸出另一隻手,

揪下它的頭。然後,我鞭打這個女人,把她趕出我的房屋,再也不見

她。我留下她的頭紀念我的勝利……我手持一顆頭,啃著顱骨,像鷺

鷥般單腳站立在山側形成的懸崖上。人們看見我下到山谷,此時我胸

口的皮膚紋絲不動,寧靜有如一座墳墓的頂蓋!我手持一顆頭,啃著

顱骨,在最危險的深淵中遊泳,沿著致命的暗礁走動,下沈得比潛流

還深,以便作為局外人參觀海怪的戰鬥。我遠遠地離去,連我銳利的

目光都看不見海岸。醜惡的痙攣帶著令人麻痹的磁力在我那以有力的

運動劈開波浪的肢體旁遊蕩,卻不敢靠攏。人們看見我返回海灘,平

安無事,此時我胸口的皮膚紋絲不動,寧靜有如一座墳墓的頂蓋!我

手持一顆頭,啃著顱骨,跨上通往一個高塔的階梯。我雙腿疲乏,終

於來到令人眩暈的平臺。我凝視鄉村、大海,我凝視太陽、蒼穹,我

用腳蹬著堅固的花崗石,發出最後的喊叫來向死亡和神聖的復仇挑戰,

然後像一塊鋪路石似的猛然撲向張著嘴的空間。人們聽到痛苦、響亮

的碰撞聲,這是地面和意識的頭相遇,我在下降時把它丟掉了。人們

看到我踩著一片無形的雲,像鳥兒一樣緩慢地落下。我提起那顆頭,

強迫它為我當天就要犯下的三重罪行作證,此時我胸口的皮膚紋絲不

動,寧靜有如一座墳墓的頂蓋!我手持一顆頭,啃著顱骨,走向那個

豎立著斷頭臺的地方。我把三個姑娘美妙、優雅的脖子放到鍘刀下。

我富有經驗,顯然整整一生都是劊子手;我松開細繩,三角鐵傾斜地

落下,切下三顆溫柔地注視著我的人頭。然後,我把我的頭放在沈重

的刀片下,劊子手準備履行他的職責。三次,鍘刀以新的活力沿滑槽

落下;三次,我的骨架,尤其是頸部,被深深地震動,就像夢見自己

被一個倒塌的房屋壓碎時一樣。驚呆的人群放我走了,讓我遠離這個

陰郁的場所。他們看見我用胳膊分開波動的人流,充滿生機地晃動著

身體,把頭直直地伸向前方,此時我胸口的皮膚紋絲不動,寧靜有如

一座墳墓的頂蓋!我說過我這次要為人類辯護;但是,我擔心我的辯

護詞不是真理的表達;所以,我寧願沈默。人類將以感激之情稱贊這

一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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